喻生连句为什么都问不出口，他想了想就知道杭奕说的是实话。

　　柏尔现在几乎被认为是叛徒的同党，以后也未必洗得清，具体要看巴宓夫妇后续情况，还有柏尔的父母是什么状况。

　　他不愿意跟柏尔分开，那么他也会被自动认为是叛徒的一份子。

　　即便任务成功，别人也不会接受柏尔的存在，他们的固定思维已经形成。

　　英雄陨落的画面，大家最喜欢看了。

　　何况喻生自己现在莫名其妙继承了尤冢上将的异能，怀璧其罪，简直也是别人开炮的最好对象。

　　“就算我们分开，柏尔的父母没事，姑姑姑父没事，他也没办法还自己一个清白。就算巴宓本人站出来说自己做的一切柏尔根本就不知情，也不会有人相信她，只是会觉得她是想保全自己的侄子，因为柏尔是她们家族最优秀的孩子，她对柏尔的偏爱程度你我都知道得很清楚。”

　　喻生瞥了杭奕一眼，“你们觉得我应该和柏尔分开，只是因为放弃他，想着好歹能保全我，对吗？”

　　杭奕没有否认，喻生有些接受无能：“我没想到连沙楠都要放弃柏尔了。”

　　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权衡利弊，当然会放弃一个，但喻生没有想到，在他和柏尔之间，有朝一日，别人会选择他，而不是柏尔。

　　“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人，实力确实超群，但坏就坏在他的家人，他是被家庭所累。”

　　杭奕冷静地看着喻生面上不停变换的表情，跟喻生相比他看起来有些冷血。

　　“沙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喻生看都不想看杭奕，对方的冷意让他心底发寒，他垂头看着桌面。

　　“他原本想劝你，在明天重新选择一个搭档，以搭档的形式加入我们。你说得对，有你在，我们的胜算会大很多。”杭奕顿了顿，继续说道：“柏尔的固有形象或许没救了，但如果我们胜利，你还可以想办法找到同样能保全他的办法。”

　　“我和柏尔在一起，胜算更大……”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杭奕打断他的话，喻生没吭气，垂着头的样子有些可怜。

　　杭奕叹了口气：“不是沙楠非要为难你们，上次的事情结束后，沙楠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异能战士，根本不相信柏尔的目标跟他们一样，自然也不相信柏尔会在关键时刻跟我们站在一起。”

　　喻生抬眼看他，杭奕在这一瞬间发现喻生其实跟他距离很远，有些心惊。

　　“我忘记了，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喻生嘴角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所以沙楠希望我放弃柏尔，选择谁？”

　　他冷笑一声：“你吗？还是他？如果我们胜利了，但是我依然找不到还柏尔清白的办法呢？那柏尔就彻底沦为一颗弃子了吧？”

　　杭奕看着他：“喻生！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知道了。”喻生坐直身子，定定地看着杭奕：“你们需要我的能力，却又担心柏尔的立场。”

　　他深吸一口气：“杭奕，你一直都是我信任的朋友，今天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可能放弃柏尔。”

　　杭奕眼中闪过瞬间的痛苦，“现在这个情况，你守着他根本没意义。”

　　“有。”喻生扯出一个笑来：“有的。”

　　他轻声道：“柏尔不仅仅是我的搭档，我还很喜欢他，他是我喜欢的人。”

　　杭奕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听着他这么轻描淡写，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说出来，有那么一丝不可置信。

　　“你是从一开始就……”

　　“不，我是跟他相处之后，才喜欢上他的。”喻生继续说道：“他善良，优秀，温柔，永远有正确的立场，永远做着正确的事，而且你一直就觉得他高高在上，什么都不关心是吗？不是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有温度。”

　　杭奕深呼吸了一下，“你们两个只要绑在一起，就算出任务，也没办法服众。”

　　“我知道，我会有办法的。”

　　喻生始终看着杭奕：“我不能告诉每一个人，但我可以告诉你，柏尔当时放弃，顺从地巴宓被带走，是因为我。”

　　杭奕并不意外，“我听别人说了，他以为你死了，但这个……”

　　“不是这个原因。”喻生清晰地说道：“他是不想活了，觉得活着没意思，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态才跟巴宓走的。”

　　杭奕很惊讶：“为什么？而且……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喻生垂下眼睛：“我现在不想说，以后可能你会知道的。”

　　杭奕有些无奈，“喻生，这不是闹脾气的事情，你觉得你仗义，其实最后只是两个人抱在一起死你知道吗？根本没有意义。”

　　喻生抬眼看他：“有很多事情，其实就是因为没有意义，去做了才有意义。”

　　杭奕耸肩：“好吧，随你，但是沙楠的计划，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给你。”

　　喻生笑笑：“好吧，随你。”

　　两人安安静静在教室里坐了一会儿，喻生有些感慨：“你知道吗？我曾经对自己发过誓，只要出了元塔学院的门，就再也不会回来。”

　　杭奕轻轻点头：“情理之中。”

　　喻生兀自笑了一声：“这才一年多，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杭奕一声不吭，两人沉默着坐了足足有二十分钟，喻生起身，打算打道回府。

　　“走吧，再坐在这儿天都亮了。”

　　杭奕看了一眼时间，身子没动，抬头看着喻生：“等到十二点好吗？你的生日一直都是我陪着过的，去年错过了，今年补上，过了十二点，也算是我们两个一起庆祝过了。”

　　喻生心里有些酸涩，脸上还挂着笑：“在生日的这一天补回来，这算哪门子的补回来啊？”

　　杭奕看着他：“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有什么愿望？”

　　喻生也看着他：“我的愿望……当然不能告诉你。”

　　杭奕也笑：“应该跟我无关吧。”

　　是挺无奈的语气，喻生虽然听着难过，但无论怎样还是松了口气：“是。”

　　“其实过去的一年里，我一直都在想，如果我比柏尔大一个月就好了，大一天也好。”

　　喻生抿嘴笑了：“不会的，就算你年龄占了上风，他也会想方设法阻碍你的。”

　　杭奕不解：“他就这么跟我过不去？”

　　喻生笑而不语，看向窗外，闷热的空气几乎透过了窗户。

　　“不是跟你过不去，他对跟我做搭档这件事，势在必得。”

　　“可选择你是拉曼镜的意思啊。”

　　喻生想了想，笑笑没说话。

　　他提前给柏尔发了信息，说自己会晚一些回去，柏尔没有回复。

　　柏尔睡得没这么早，而且喻生知道自己不在，柏尔应该会担心才对，这么久了，也没问他，有些不安。

　　喻生心不在焉地坐在偌大空旷的教室里，闭了闭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时候应该跟柏尔说说话才对。

　　可是杭奕在旁边，他不想在今天的这个时候，给他们岌岌可危的友情亲手画上个圆满的句号。

　　喻生忍了忍，跟杭奕东扯西扯，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熬到了十二点，杭奕竟然端出了个蛋糕来，像变魔术一样，喻生很惊喜，“你……你早就准备好了！”

　　“当然。”他沾沾自喜，可是又哼哼两声，“不过看你这归心似箭的样子，真是不爽。”

　　喻生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大寿星。”杭奕点了一根环保蜡烛，“赶紧许个愿，吹了蜡烛，象征式地吃一口，回家去吧。”

　　他在盈盈烛光中看着喻生，显得无限温柔：“柏尔肯定也在等你，说不定还备了一份大礼。”

　　喻生被他说得更不好意思了，但他确实想快点回去。

　　于是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了个愿，睁开眼睛，和杭奕一起吹熄了蜡烛。

　　即便再见色忘义，也不可能这时候直接丢下杭奕，太不够意思，喻生切了两块蛋糕下来，面对面跟杭奕坐着吃。

　　杭奕却半天没动叉子，喻生揶揄他，“你不会是因为时间匆忙，准备了一个很难吃的蛋糕吧？”

　　“怎么可能？”杭奕故作生气的样子，却半秒没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变得黯然。

　　“我只是在想，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单独跟你过生日了。”

　　喻生眨了眨眼睛：“那就去找愿意陪你过生日，愿意为你花心思的人。”

　　杭奕笑不出来，把蛋糕放在一边：“你说我比不上柏尔，是不是因为我比他差劲吗？”

　　“当然不是。”喻生不假思索道：“你跟他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你看起来疯疯癫癫，什么都愿意放弃，其实做事稳扎稳打，基本上不会出错，他呢，看起来稳稳当当一个人，疯起来六亲不认，认定了的事情几万头牛都拉不回来。”

　　杭奕无声笑了笑，有些悲戚。

　　喻生吃完蛋糕，收拾妥当，却见杭奕愣在原地。

　　“怎么了？”

　　杭奕呆呆抬头，“柏尔……被军事法庭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