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生走在队伍末端，无精打采，每隔上几分钟就叹一次气，身边的学员问他怎么了，他还一头雾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叹气了，说没怎么啊。

　　旁边的人悄悄观察他，喻生不明所以，每次看过去都附赠一个微笑，弄得别人莫名其妙。

　　夜晚的勘探工作比白天艰难，但比白天任务少，总得来说就是随便晃一晃，熬到天亮再回去汇报总结。

　　路上遇到的一切植物景观和气候现象，都已经被白天出来的队伍记录在册带回去了。

　　他们更像是夜晚徒步拉练，就是走个过场。

　　中场休息的时候，喻生还觉得忿忿不平，早在启程的时候他就计划好了一切，跟战舰的厨师打好了招呼，提前准备好了食物，也想好了怎么躲过战舰那些多嘴多舌的人的眼睛，还偷偷带了些理论上来说不能带上飞船的东西，就为了今晚，现在什么都做不成了。

　　他和柏尔被困在了野外，一颗陌生的星球上，带着一群闷头闷脑的新学员。

　　一切都很枯燥，一点儿有意思的环节都没有，命运简直好像故意在跟他作对。

　　喻生微微偏头看见有女生凑在柏尔身边，问东问西，更是笑不出来。

　　柏尔在战略总部的这一年里，百分之九十的老学员都对他退避三舍，但总有前赴后继不怕被拒绝，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例外的新学员选择激流勇进，愈挫愈勇。

　　喻生一开始看那情况，也会想柏尔的五年计划算是没戏了，但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柏尔感情线的那头确实没有人，他又有点儿为柏尔难过。

　　柏尔喜欢的人是谁他都不好奇了，只想知道那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他如此念念不忘，谁也入不了他的眼。

　　“再过一个小时就扎营吧，你很累吗？看起来不对劲。”

　　“没事。”喻生扯了个笑。

　　柏尔一直走在队伍前端，这会儿休息，才到喻生身边坐下，递给他食物和水，喻生没什么胃口，但多少吃了一些。

　　重新开始行走之后，柏尔回到了队伍前面，喻生走了几步才真的觉得有些累，打了好几个哈欠。

　　哈欠果然会传染，一个接一个似乎都累了，柏尔眼观鼻鼻观心，过了十分钟，找了个空旷地带，说今晚就在这儿休息。

　　大家都如释重负，纷纷拿出帐篷热热闹闹安营扎寨。

　　柏尔回到喻生身边，两个人搭配起来速度很快，他们的帐篷就弄好了。

　　有女生频频往他们这边看，在柏尔认真干活儿的时候，喻生心里觉得好笑，假装没看到。

　　他们这边告一段落以后，那边的女生小心挪了过来，说自己带的帐篷似乎有问题，能不能请柏尔去帮忙看看。

　　喻生知道她们的本来用意，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凑上去，饶有兴致在一边等着看好戏。

　　“你们出来前就应该提前检查好自己的装备，临到休息时间才发现问题，如果今晚有什么意外发生，又恰好被你们遇上，那也是你们自己活该。”

　　谁知道柏尔如此不给面子，喻生都吓了一跳。

　　女孩子本来脸皮就薄，被他说得险些哭出来，呜咽着赶紧走了，平白被所有人看了场笑话。

　　喻生还想着要不要去安慰一下，正犹豫间，见那边的帐篷很快搭好。

　　看来根本就没有问题，纯粹是借口，喻生为她们不值。

　　晚上做了临时的工作分配，喻生和柏尔守后半夜三小时，前半夜可以睡觉。

　　两人不是第一次挤在帐篷里了，但是喻生依然不喜欢狭小的空间，他会很紧张。

　　“你也没必要说得那么严肃……”他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忍不住对柏尔说教：“就算她们目的性很明显，凡事留一线，以后好相见嘛，不喜欢可以挑个时间拒绝，她们是新学员，又是女生……”

　　“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从一开始就杜绝，以后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柏尔丝毫听不进去他的劝解，依旧坚信自己做得很对。

　　“对，话是那么说没错。”喻生硬着头皮说道：“但是你也应该讲究方式方法，起码可以换个让对方也能舒服的方式拒绝吧？你是个情商很高，也很温柔的人啊，我不信你连这些都不懂。”

　　“这些？”柏尔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哪些？你懂吗？”

　　喻生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听说，上一次你带新学员参观战略总部，有人想占你便宜？”

　　柏尔静了几秒，冷笑一声：“沙楠……”

　　“是我觉得你不对劲，才问他的，他嘴挺严的，不该说的绝不多说。”

　　柏尔没有否认：“是，怎么了？”

　　“我听说对方虽然做得不对，但你说话也很不客气……”事实上喻生后来又听其他人重现过当时的场景，柏尔说话那都不算是不客气，简直是人身攻击。

　　“不该吗？”柏尔轻声道：“被占便宜的人是我，因为对方是女生，我就应该顺着她，反而应该觉得自己占了她的便宜而沾沾自喜？所以不能说重话，还需要哄着供着？”

　　喻生咬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柏尔轻轻拍他的胳膊：“睡吧，都不是什么大事，还要早起呢。”

　　喻生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也堵得慌。

　　睡睡睡，睡毛线睡，这谁他妹睡得着啊？

　　惊喜没机会献上，还跟寿星提前闹了不愉快，喻生觉得自己是吃饱了撑的！

　　他知道身边的人也一直没睡，但是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外面的人换他们出去，两人默契地从穿戴整齐，到出去守夜，都是一言不发。

　　距离柏尔的生日已经开始三个小时了，喻生却不知道该怎么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生日快乐这四个字。

　　两人谁也不说话，大眼瞪大眼的，喻生心烦，烦着烦着，眼皮很快就开始打架，拉都拉不开。

　　脑袋差点儿栽在地上的时候，被柏尔用手护住，喻生一下醒了，迷迷瞪瞪地叹了口气。

　　真遭罪。

　　柏尔也叹气，坐在喻生旁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靠着我睡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

　　喻生偏头不领情：“你这么大公无私的人，我可不敢拖你后腿。”

　　柏尔深吸一口气，似乎被气到了，但最终也只是缓缓把怒气吐了出去。

　　“你确定还要因为其他不相干的人跟我闹脾气吗？”

　　喻生心说当然不是，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柏尔继续追问道：“非要在今天？”

　　喻生一下子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愧疚感，还有些尴尬。

　　“不是。”他闷闷地低头说了声：“生日快乐。”

　　“一点儿诚意都没有。”柏尔责怪了他一句，喻生却听出了语气中的笑意。

　　“我有诚意的。”喻生小声反驳道：“我还……”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柏尔耳边才说话：“我还带了瓶红酒。”

　　柏尔嗤笑一声，再看向他，眼中一点儿怒意都没了：“我知道，你藏东西的技术太差了。”

　　喻生傻了：“你一直都知道？”

　　柏尔点头。

　　喻生颓了：“哦，你一直都知道。”

　　柏尔抬手，把喻生的脑袋放在自己肩上：“好意我心领了，你现在也领领我的好意吧，睡吧。”

　　喻生没有退，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闭上了眼睛，他抿了抿唇，回想起很多事情，再对比现在，觉得自己有时候会有些不识好歹。

　　听着帐篷里谁的鼾声，喻生脑子又清醒了一些，我也不是只做错事的啊。

　　喻生离开柏尔的肩膀，坐直了身子。

　　身边的人侧头看他：“又怎么了？”

　　“我觉得你太苦了。”喻生突然出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柏尔先是一愣，眼神微变，后垂下眸子，不再看他：“你又玩什么新花样？”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喻生认真地说道，柏尔抬头，目光深邃了一瞬，又恢复平常的样子：“你知道？”

　　“嗯。”喻生点头：“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我猜想你应该不想跟我聊这件事，就想着等你想聊了再聊，可是等了这么久，你还是没有想跟我聊聊的意思。”

　　“你想跟我聊？”柏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喻生听不明白：“你是当事人，当然是你跟我聊。”他纠结了一下这个顺序，柏尔眨了眨眼睛，没什么表情。

　　“你知道什么了？”柏尔轻声问道。

　　喻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在混沌一片的脑袋里组织了一下词句：“我知道你喜欢一个人，应该喜欢很久了，在……在我跟你搭档之前，或许就喜欢他了，对方是个……男生，成没成家不知道，但有搭档，唔，大概就这么多。”

　　柏尔微微蹙眉，却没有反驳，喻生知道自己说得一字不差，否则柏尔一定会用“你怎么这么好笑”的眼神看着他。

　　喻生暗自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劲：“我猜了很多人，感觉都不符合，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辛苦，其实如果真的喜欢就去争取好了，尝试过总比没试过要好得多，你这么优秀，谁会不喜欢你呢？”

　　柏尔的眉毛舒展开来，看着他：“你都猜了谁？”

　　“啊？”喻生被问懵了：“很……很多人啊，沙楠少尉最符合条件，但你好像不喜欢他，其他的……”

　　“那你怎么不算上你自己？”

　　“哈？”喻生莫名其妙，“我？我不符合条件啊。”

　　柏尔笑了一下，目光转也不转地看着他：“你回想一下刚才说的那些‘条件’，哪一条你不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