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在夜色里缓缓行驶, 顾欢之望着窗外的风景, 眼睛失了焦。

　　于雅文看着她红肿的嘴唇啧啧啧道：“年轻就是好。”

　　顾欢之瞪了她一眼, 脸上还挂着一点红, “还不都怪你。”

　　于雅文哈哈大笑, 无辜道：“我怎么知道她会那样想, 而且你居然没有介绍我。”

　　她收敛了一点笑容, 继续说道：“那你也要感谢我, 让你们的关系更近了一步，她不是都说了会对你负责吗, 你怕什么。要我说，你今天就该带她一起，空房间多, 把事办了。”

　　“晚上换一家酒店, 不想住你那儿。”顾欢之冷着脸说道。

　　“别呀, 自家酒店不要钱又舒服，你难道想去隔壁那家装修老土的五星？”

　　“对。”顾欢之应道。

　　这个锅, 于雅文开的情侣酒店至少要背一半。

　　于雅文撇了撇嘴，拿起对讲机和前面的司机说了一声。

　　......

　　江沐歌陀螺一般地在房间里转了许久，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终于把过剩的精力释放完毕, 瘫软到了床上。

　　触到柔软的床垫，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了被子里，隔了会儿觉得缺了点什么, 又伸手把床角放着的巨型玩偶抱进了怀里，嘴咧到了耳根。

　　啊啊啊啊啊，脑子里还在放声尖叫着，二十三年了，她终于体会到了接吻的乐趣！

　　还想要更多，根本不够！

　　她拿起手机点开和顾欢之的聊天界面，往对话框里填进各种虎狼之词，然后又一个个删掉，她决定先解释一下自己的动机，铺垫一下再进入主题。

　　顾欢之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看。

　　江沐歌：【顾老师，你没有生气吧，我冲动了，我就是怕自己被绿了，谁知道她是你姐姐...】

　　顾欢之摸了摸自己肿掉的嘴唇，面无表情的回道：【放心，能绿你的只有你自己】

　　江沐歌：......

　　绿个大头鬼，如果知道顾欢之身份的第一天她就鼓起勇气坦白身份，是不是就没有后面这么多波折了，可惜......没有如果。

　　她把自己留在对话框中还没有发出去的内容删掉——【我真的只是想轻轻亲一下，谁知道亲亲那么上头】

　　重新发道：【？？】

　　顾欢之把手机放下，不再理江沐歌。

　　她不要脸的吗，好歹也是当姐姐的，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强吻了。

　　不过，还挺软的。

　　顾欢之回忆起刚刚在饭店的那一幕，再次原地炸成了烟花。

　　江沐歌没有等到顾欢之的回复，习惯性地翻出《心盲》的剧本来看，翻到那场吻戏的时候，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和顾欢之激吻的画面，也不算激吻，顾欢之全程乖巧，任她摆布，一番土拨鼠尖叫以后，江沐歌拨通了林嘉瑜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那头才接了起来。

　　“沐歌你有什么事吗？”林嘉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浮。

　　“我和顾欢之接吻了！”江沐歌激动地说道。

　　“哦。”林嘉瑜淡淡地应道，然后加重了几分语气：“你说和谁？”

　　“顾欢之！我和我家顾老师接吻了！”江沐歌涨红了脸。

　　“神经病！大半夜做春梦自己去阳台上吹吹风。”林嘉瑜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喂，你怎么就不信呢！”江沐歌喊道。

　　电话里传来忙音。

　　不对，林嘉瑜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江沐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可能打扰到别人了。

　　她仰面躺下，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和顾欢之进行更加深入的交流。

　　顾欢之后天要去参加金石奖的颁奖典礼，她去年参演的一部电影提名了最佳女主角奖，这次获得提名的另外几位女星都具备一定的实力，竞争压力不小，但江沐歌依然相信顾欢之能捧下奖杯，在她26岁不到27岁的年纪，成为最年轻的三金影后，更别提她还有威尼斯金奖的加持。

　　顾欢之代表了一座高峰。

　　可惜她不能到现场去见证历史，江沐歌不无遗憾地想到。

　　好在未来还长，她们都还年轻，顾欢之在前面做光，她愿意花一生的时间来追随。

　　即使追不上，也永远站在被她照耀的地方。

　　暖白的灯光铺洒下来，卧室被照得很亮，比之前任何夜晚都亮，江沐歌沉静下心来，拿出平板，翻看谢安榕给她发过来的几个本子。

　　......

　　天色阴沉，开阔的江面上没有任何的波澜，江边的巨石雕像静静伫立着，寒来暑往，只有上面枯萎又新生的杂草显示着时间的改变。

　　顾欢之和于雅文两人着一袭黑衣，沿着江堤走了许久，最后在一块石碑前停了下来。

　　“爷爷，我们来看你了。”顾欢之轻声说道。

　　这是一处衣冠冢，埋藏了于舒德的婚衣，而他的骨灰被于凌飞安置在了于家的家陵里。

　　顾欢之22岁那年，于舒德逝世，她父亲于凌飞这个人好尽面子，没有遵循于舒德和爱妻一样将骨灰抛洒江头的遗愿，而是在家陵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向外人昭示他的孝顺。

　　顾欢之长得不像他，却很像她的母亲顾艾，于凌飞记恨顾艾，却不敢动她，只能把仇都记到顾欢之头上。

　　于舒德去世，于凌飞没了顾虑，当天就将顾欢之从族谱上除名，不许她见于舒德最后一面，也不许她踏入于家家陵半步。

　　用于凌飞的话来说，顾欢之是“不应该存在的人”，即使是于舒德在世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对外承认过顾欢之是她的女儿，更不允许网上出现半点将顾欢之和凌飞集团联系在一起的内容，除了少数人以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凌飞集团还有一个二小姐。

　　而那些知道顾欢之背景的人，也只当是于凌飞为了保护顾欢之，所以特意隐瞒了她的身份，没有人能想到，掌握了大半个商业帝国的人，心胸能如此狭隘。

　　对于顾欢之来说，于氏集团二小姐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爷爷的血脉联系，彼时她风光无限，不知道多少知名导演评价她“未来可期”，希望和她合作，可就是这样的她，连爷爷最后的心愿也满足不了。

　　她有段时间甚至弄不清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无论她努力到何种程度，都走不出于凌飞笼罩下来的阴影，她的出生好像就是一件不该发生的事，而她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让于凌飞有一个发泄的窗口。

　　于凌飞任她高飞，又时不时给她弄出一些小打小闹的恶作剧，比如那一年一度的黑照节，比如在她安保措施严密的家门口泼上油漆，又比如让营销号曝出她和江沐歌的疑似恋情。

　　于凌飞提醒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毁了她，只是因为享受这种追逐猎物的刺激感，所以没有扼住她的喉咙。

　　开始的时候顾欢之很害怕，息影去国外待了一年，后来她才意识到，于凌飞不过是色厉内荏，她知道他太多秘密，他根本不敢动真格。而且她飞得越高，于凌飞就越没有折断她翅膀的勇气。

　　可顾欢之怎么也没有办法将那个带着金丝边框、永远温温和和的男人和后来这个斤斤计较的懦夫联系在一起，她有时候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被伤害得太深，所以潜意识里编造出了一个虚假的父亲，但幼时留下的相册里，每一张照片上于凌飞的目光都清澈如水，总是展开两臂把她们一家三口护入其中，好似不愿意让她们受一点伤害。

　　“姐，你说是不是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能长久，那些写到男女主在一起就结束的故事，是不是都还隐藏有一个悲剧的结局，分手才是故事的尽头？”顾欢之一边看着于雅文摆放祭品，一边问道。

　　于雅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问她：“你怎么会这样想？”

　　“你看奶奶早逝，所以爷爷和她的感情停留在了最美好的一刻，即使到去世，他心里还记挂着奶奶。而他们两个，以前不也是模范夫妻吗，结果到现在还不放过彼此。”顾欢之说道。

　　“能不能长久是看人，如果奶奶还活着，爷爷肯定和她白头到老。而他们两个，只能说是自己忘记了初心。”于雅文说道。

　　顾欢之蹲下来和她一起布置，“那你觉得我和沐歌能长久吗？”

　　“你自己是怎么觉得的？”于雅文问道。

　　顾欢之咬了咬下唇，说道：“我觉得至少不会演变成他们那样，沐歌不是顾艾，我也不是于凌飞。”

　　“那不就对了，你想想，如果你放手，她将来爱上了别人，把曾经对你的种种都付诸给了那个人，还没来得及给你的也付了那个人，你不会心痛吗？”

　　顾欢之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即然如此，不如试一试，哪怕结果不好，至少你无憾了。”

　　“可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而且难道不在一起就是不自私了吗？”

　　“我其实是想问问爷爷的意见。”

　　于雅文无奈地笑道：“爷爷难道还能从土里钻出来，对你说欢之爷爷相信你，祝你99？”

　　顾欢之坚持道：“以前每次遇到没法决定的事，我都会问他。”

　　“行吧，那你问吧。”于雅文给她让出了位置。

　　顾欢之虔诚地站在石碑前，说道：“爷爷，还记得我每次来和你提起的那个女孩吗？我很喜欢她，想......和她过一辈子，您觉得我能做到不辜负她吗？我们是不是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如果您觉得会的话，就让蝴蝶立在这个石碑上吧。”

　　“等会儿，”于雅文说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你不过就是想讨个好彩头，即然如此，你能不能许一个好实现一点的，蝴蝶立石碑上这个太难了吧。”

　　顾欢之说道：“我以前都是这么许的，后来证明确实不该做。”

　　“那这次蝴蝶没立上去，你就不和她在一起了？”

　　顾欢之迟疑了一下：“我没有考虑过它立不上去的情况。”

　　“所以你这次还是反过来许吧，吉利些。”

　　顾欢之刚要照着她说的做，就见空中翩翩然出现了一只蝴蝶，彩色的翅膀扑棱着，在灰暗的天色里闪着有些不真切的光，它兜兜转转了一圈，最后悠悠地落在了石碑上，停了两秒才慢慢飞走。

　　顾欢之：“......”

　　于雅文黑脸道：“......你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

　　回酒店的路上，顾欢之在手机上编辑着什么，半个小时后她把手机递给于雅文，“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于雅文接过去，看清标题以后，美艳的脸上露出了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顾欢之你是不是有毛病。”于雅文骂道。

　　顾欢之紧张地问道：“哪里有问题吗？”

　　“你这整个文件都很有问题，恋爱试用期协议是什么鬼？我如果是江沐歌，我就把你拉黑了。”于雅文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恋爱本来就是一件很感性的事，你干嘛用些条条框框把它束缚起来？”

　　“你先看看我下面写的内容再说，主要是我的承诺，没有对她的要求。”顾欢之不死心道。

　　“也不知道她怎么能忍你这么多年。”于雅文嫌弃道，她点了右上角的叉退出了文件，手滑之下点进了另一个文件，只瞄了一眼，她便赶紧点了退出。

　　她小妹居然可以写出速度这么快的车。

　　“咳咳。”于雅文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发现我错怪你了，你还是有些优点的，我觉得你这篇文，啊不是，这篇文件是有可取之处的，很真诚，她看了一定很感动。”

　　顾欢之没有怀疑她态度的突然转变，说道：“你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就发给她了。”

　　“让我帮你发吧，老姐我想和你一起见证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于雅文拿出了她开例会时的严肃表情。

　　顾欢之被她这样一弄，突然觉得很紧张，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帮我发吧，用微信发。”

　　微信上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聊天记录，顾欢之很放心。

　　“好。”于雅文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改了两个文件的名字，把后面看见的那个文件发给了江沐歌。

　　为了妹妹的□□，她决定豁出去了，大不了将来顾欢之羞愤交加，和她打一架，反正小时候干架她也没有输过。

　　一不做二不休，她在对话框里输入道：【最近嗑上了欢歌cp，墙裂安利你】

　　点击发送以后，她删除了这条记录。

　　“搞定了，就等她回复你。”她面不改色地把手机还给了顾欢之。

　　顾欢之看了一眼对话框，除了那个文件以外没有任何内容，抱怨道：“你刚刚打了那么久的字，怎么什么内容都没有发出去，光丢一个文件过去，她看了会不会生气？”

　　于雅文在心里吐槽道：你那个试用期协议真发过去，那才是说什么都白搭。

　　“放心，她不会生气的，我们把主动权交给她，看她怎么回复。”于雅文安抚道。

　　顾欢之皱了皱眉，说道：“她回了，回了个两个问号。”

　　于雅文想了想，说道：“那要不你回她说‘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或者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慢慢来，不急’。”

　　顾欢之照着她说的发了过去。

　　“她怎么还是回的问号。”

　　“可能她有些震惊，你等她缓缓，谁能一下子接受你的那些条例不是？”于雅文心虚道。

　　江沐歌喝完了一大杯水，依然觉得嗓子干涩得不行，她又去接了一杯，手忍不住重新滑开了顾欢之发来的那个文件，看着文里的自己和顾欢之做着各种晋江不允许描写的事，她既觉得羞耻又忍不住沉迷，一会儿的功夫，她身体的一部分干渴异常，而另一部分已经......泛滥成灾。

　　她盯着顾欢之发来的最后一段话看，刚刚过于震惊，她只回了两个问号过去。

　　顾欢之：【你觉得不能接受，或者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不接受？怎么可能！慢慢来？不行，她想立刻马上。

　　矜持矜持矜持，江沐歌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才拿起手机回复了顾欢之。

　　顾欢之这边还没有收到江沐歌的回复，于雅文心想自己是不是大意了，江沐歌会不会是那种比较保守的乖孩子。

　　“那个，欢之，老姐问你一个问题。”于雅文说道。

　　“什么问题？”顾欢之问道。

　　“你和她开过车吗？”于雅文试探道。

　　“之前去兜风开了一会儿。”顾欢之没有多想。

　　“我不是说的这个车，我是说你们之间开那个车吗，假车？”

　　“什么假车？”顾欢之一脸懵逼。

　　“玛莎拉蒂都被你......(写出来了，你问我什么假车)”于雅文一激动差点说漏了嘴。

　　“没什么，我脑子短路了。”她说道。

　　顾欢之自己琢磨了一阵子以后问道：“姐，你是不是想问我，我们有没有说过荤话？”

　　“对，没错，你们有过吗？”

　　“你为什么想问这个？”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好奇，想知道情侣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于雅文拿出母胎solo的身份做挡箭牌。

　　“我们好像没有聊这个的机会。”顾欢之回忆道。

　　于雅文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欢之，我有件事想和你坦白，你不要怪我。”

　　“等一下，沐歌给我发消息了。”顾欢之拿起正在震动的手机。

　　江沐歌：【我觉得可以试试，不过也不用那么着急，而且可以丰富一下内容[害羞.jpg]】

　　江沐歌：【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顾老师】

　　江沐歌：【[你好骚哦.jpg]】

　　顾欢之疑惑道：“我的内容有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吗？为什么她说我好骚？”

　　于雅文继续诓她说：“你觉得正经人能想出恋爱试用期协议这种东西吗？她可能觉得你太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