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也笑，开口逗孙女。“那把猪都卖了吧，这样钱多。”

　　啊？都卖啊。小家伙不知道猪的价值，也不知道自行车得多少钱。被奶奶一逗，想了想点头同意。

　　少吃肉没关系，可爹没自行车实在不方便。虽说现在娘不上工了，有时候可以骑那辆。可她有时候还是要去农场的，明年也要上工，俩人得两辆才够。

　　“哈哈，你真的同意啊？”

　　“给爹买自行车。”

　　小家伙豪气万丈的要给爹买自行车，晚上的炖羊肉都只吃了一块儿。李大雪不明所以，给宝贝夹肉被拒后转头无声的问孩他爹咋回事。

　　“不吃肉给我买自行车呢，说把那头猪全卖了。”

　　“羊肉留着过年，大肥猪全卖了。”

　　“哈哈、”

　　李大雪笑，仨哥哥也笑。一个个过来全想亲她。老大碰到了老二的头，三三和妈妈撞到了一起。一个个摸着额头，笑声更加欢快。

　　晚上吃过饭收拾，老太太带着孩子们在西屋写作业。今儿俩大人去后厨房干活。

　　“哎，我说，咱家钱够买自行车吗？”胡发将碗筷端过来后站在一旁问。

　　“够。可是没票咋买？”女人边洗边跟他闲聊。

　　“票我来想办法，钱够就行。”

　　“钱当然够。咱们都来这儿半年多了，你的工资每月都能攒下不少，再加上我的，还有之前咱的家底，钱你不用担心。”

　　“嗯，那还按之前说的，把猪留下慢慢吃。肥肉熬了油放坛子里，一年也不坏。瘦肉腌一些，剩余的冷天多做些吃。”

　　“行。”女人应一声，转头望着他笑。“两只羊呢，再加上这头猪，虽说不太肥我估摸着也有一百左右。接下来这一年可吃个嘴壮肚肥。”

　　“两只羊五六十斤，加上猪不到二百。咱家七口人，平均不到三十。其实也不算多。”

　　“这还不多。普通工人一个月才二斤肉票，一年才二十四斤。”

　　“跟咱这平均一人不到三十也不差多少啊。”

　　“你啊。他那可是一家子的票，咱这是每人都有这么多，哪能一样。”

　　“不管了。老话说千里当官为了吃穿，要是攒着钱却吃不好穿不好，那活着没啥意思。”

　　“行吧。今年留的肉多，明年就少买熟肉，说到底也没多费。”

　　两口子商议定，先弄到票去买了自行车。这下霏儿不再嚷嚷着卖猪买车，小家伙吃羊排吃的非常香。一个月后将那头喂了不到八个月的猪宰了。倒了肠肚上称一称八十八斤。

　　如今的猪全是吃糠麸粮食和野菜长大，这么短时间能长这么重也算不赖。同事们帮忙洗刷干净，中午在这里吃的杀猪菜。

　　一盘五花肉、一盘酸菜、一盘血肠，东西两屋的桌上各放一份儿。男人们在东屋边吃边喝，女人带着孩子在西屋大快朵颐享受美食。

　　李大雪看闺女一个劲儿的夹酸菜，知道她是不爱肥肉。旁人争抢的东西，她偏不喜欢。女人笑笑伸手给她夹一块儿血肠放碗里。

　　“尝尝，味道可好了。”

　　小家伙点点头：“我吃了一块儿了，味道挺好。”

　　“喜欢多吃点儿，血肠补血。”

　　“好，我再吃一块儿。”

　　腌了菜，杀了猪，西北风中天气越来越冷。数九寒天来临了，奶奶让孙女留在家里别再去托儿所。

　　“旁人家去是因为没人看孩子，咱家我跟你娘都在家，你老冷天的来回跑啥呀。”

　　“要去，我要跟厉忆和黄兰玩。”

　　李大雪纳着鞋底，瞅一眼闺女写的字。“她喜欢就让她去吧，再过几天就要放寒假，也去不了几天了。每天在托儿所待着就是比在家强，您瞧瞧，这么小的孩子会认好些个字了。”

　　胡志远扭头看了一眼，给妹妹竖大拇指。“好聪明，这才几天啊学会这么多。”

　　“厉忆教的。”

　　“是嘛，所以你这是近朱者赤。”

　　“什么意思？”

　　“就是跟着什么样的人就学什么样子。”

　　“嗯，我跟厉忆学写字。”

　　孩子们说闲话，奶奶听着窗外的风声皱起了眉头。这天真冷，胡发夜里下班回来冻个受溜。

　　“赶快写，写完了去睡觉。大雪你带着霏儿去睡，我晚上等胡发给他弄饭。”

　　“热热粥和馒头就行，他自己会弄，不用您特意等。”

　　“等等吧，人老了觉少，躺下也睡不着。”

　　李大雪带着霏儿去睡觉，宝贝睡前伸手拉着她胳膊。这动作很长时间都不做了，今天有些反常。

　　“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

　　“二八事故，死了三十八人。”

　　她一说这个，女人激动的坐起来。“谁说的，你爹吗？”

　　宝贝点头。“顶板塌方了，没救回来。”

　　她一句话，女人彻底没了睡意。拍拍她哄她睡觉后直勾勾的等到胡发回来。她悄悄下地出去，等不及饭桌上将这消息告诉了他。

　　“二八？”男人起身去看看日历。“大年三十啊!”

　　“是嘛。我心慌的都没去看。老胡、你可得想办法救救这些矿工。老话说下煤窑是四颗石头夹着块儿肉，阎王爷不定啥时候就要命。三十多个壮劳力，这背后可是三十多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他们的妻儿老小可咋过？”

　　“知道。霏儿都预警了，我肯定想办法避免。”男人转头望着窗外沉思，想了一下说：“年底了在赶进度。这样、我从明天开始让他们支柱子，打顶棚，争取将这隐患消灭于萌芽。”

　　“好，你看着办。”

　　女人也不懂这些，告诉了男人由他想办法。两口子吃完上炕睡觉，躺在温暖的被窝依旧在为这些矿工提着心。

　　之后胡发每天都让闺女帮自己“看”。想知道那未来的灾难有没有被改变。可接着一星期，直到孩子们放寒假，她依旧每次都摇头。

　　“塌方了。”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疑惑万分，难道是之后的顶板不好导致的？心里疑惑，一丝都不敢放松。抓生产的同时紧紧的盯着安全，简直把安全矿长的活儿都包揽了。可就是这样，每次看闺女依旧是摇头，没阻止了等于他现在做的都是无用功。

　　“宝贝，能看到爹说是那条巷道塌方了吗？”

　　女孩被问，伸出右手继续触碰。很久后，“第三巷道，第四巷道。”

　　“就的爹说话中提到的是吗？”这两条巷道都不短，到底是新开采的塌了，还是之前的旧巷道塌方？“我们的谈话中有没有更具体的？比如是新的塌了还是旧的塌了？”

　　孩子又开始“看”，完事摇头。“没说这个。”

　　“好，辛苦我闺女了。”

　　问完孩子，他出去上班。晚上回来时黑着脸，一进门就气哼哼的将衣裳脱下摔到了炕上。李大雪给他倒了杯水，关心的问咋了。

　　“我让那两天巷道暂缓挖掘，先做好支护。这样，这几天产量自然就下来了，被大矿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没说安全问题吗？”

　　“咋没说。自从霏儿告诉我，我检查后就在调度会议上提出来了。不过，大家普遍不当回事。都说这巷道顶板非常好，短距离根本无需支护。等年后再让人主要架梁做支护。”

　　“那、到那会儿啥都晚了。”

　　“咱们有先知在，所以知道。他们根本不信，所以我让暂缓生产，大矿长就发火了嘛。”

　　“那咋办啊？”

　　“我明天下井看着他们弄。大不了再被骂。”

　　“那能行吗？大矿长下令让抓生产，你这么对着干，到时候支护打上啥事没有，你得被批死。”

　　“被批也不能明知道要出事而放任。大不了把老子开除了。老子不当这个副矿，也不能眼看着那些矿工去死。”

　　他是管生产的。如此放弃生产保安全，可说本末倒置。难怪大矿长会调度会上当着众人面毫不留情的开骂。

　　“老胡……”

　　女人望着丈夫，自觉已无需再多言。一边是他的前程，一边是矿工的性命。孰轻孰重他自然明白。

　　“虽九死而无悔。”男人笑着长叹一口气：“以我前途换几十矿工性命……值。”

　　夫妻二人做好了回去当农民的准备，当天接到了刘之山的电话，说他家俩儿子想趁寒假来看妹妹，然后在这里过年，问他方不方便。

　　“方便，这有啥不方便的。几个孩子一起过年，那更热闹，霏儿知道了肯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