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学终于有理由让林伶辞职了。

　　起初林伶是很不乐意的, 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战三百年。

　　然而现实很残酷, 她孕期反应比较大，只要一工作就想吐。

　　在家咸鱼躺着就没事。

　　最终还是辞了。

　　为了方便照顾她, 周之学白天上完课就回家, 现在网络发达，什么事情都可以在网上解决。

　　他的学生表示充分理解, 一来不用和老师面对面交流，方便了社恐, 二来有网上有文字记录, 效率更高。

　　林伶每天弄弄花花草草，周之学什么都不让她做，过得清闲得不行。

　　这样的日子好是好，但过几天就有些疲乏了, 尤其是林伶这种停不下来的性子。

　　在她养死第二十盆绿植之后, 她就不想玩不会说话的东西了。

　　无聊。

　　那就玩会说话的。

　　周之学的课大多集中在上午，通常会赶回来一起吃午饭, 然后小憩半个小时, 下午也是工作时间。

　　有时候还会返回学校开紧急会议。

　　但每个晚上, 他都是回来的。

　　某天。

　　天气早已转凉, 深秋的南方带着一丝成熟的魅力, 特别是在夜晚，星空下的人间，弥散着满满的烟火和温情。

　　林伶的肚子并没有变得很大，她调养的很顺利, 检查什么都也没问题。

　　渐渐地，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准妈妈了。

　　晚上七点，两人从外面吃完饭回来，林伶嘱咐他快点把手头上的事做完，然后赶紧去洗个澡。

　　周之学听她第一个字就知道林伶在打什么主意，他坚定地拒绝：“不行，现在还没到三个月。”

　　林伶嘟着嘴，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走到他面前，商量道：“已经忍好久了，会憋坏的。”

　　在周之学再三劝阻和洗脑下，林伶才明白过来，是她自己憋坏了。

　　当然她依旧不会承认，而是愤愤丢下一句话跑了：“你就当和尚吧。”

　　“……”

　　周之学在书房工作到九点，这个点其实很早了，但是今天好像惹林伶不高兴了，所以要早一点去看看她。

　　谁让他只是个□□的。

　　卧室的大灯已经熄灭了，留了一盏床头灯，橘黄色的灯光铺满了整个房间，床上的女人侧睡着，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周之学洗漱完，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给她把被子拉好，盖住了露在外面的细瘦白净的胳膊。

　　怎么喂都喂不胖。

　　他揽过女人单薄的身子，让她在他怀里以一个舒坦的姿势入睡。

　　突然。

　　林伶猝不及防地起身，双腿分别跪在周之学的两条胳膊上，死死地压制住了他。

　　周之学顾及她的身体，自然不敢乱动。

　　“还没睡——”

　　话音未落，林伶提起睡裙，裙摆下，没有其他衣物，大大方方地来到他视线上方。

　　“……”

　　“给姐姐T。”

　　“……”

　　周之学闭着嘴把头扭向另一边，林伶就知道他不干，没关系，她奸笑一声，活像个强迫良家妇男的恶霸。

　　林伶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

　　这一招够狠，没过多久，周之学迫不得已张开嘴呼吸……

　　到后来，也不知道谁上谁下了。

　　林伶笑着抚摸上他的脸：“快一点。”

　　周之学给她翻个身，想狠一点又不敢，只能慢之又慢，声音沙哑：“再熬九个月，看你还敢不敢说这种话。”

　　——

　　后来在家待得久了，林伶愈发觉得周之学是个衣冠禽兽。

　　明明上一秒还一脸正经地处理公事，下一秒就解开扣子，欲图不轨。

　　林伶问他：“你学生知道你这样么？”

　　周之学：“哪样？”

　　“吃人的样。”

　　闻言他笑了出来，“当然不知道，我在他们心目中，大概是不近女色的那种类型？”

　　为了印证周之学的话，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林伶乔装打扮了一下，混进了清津大学的校园。

　　她穿了一件风衣，很好的遮住了肚子，脚踩平底鞋，简单的高腰紧身牛仔裤和随风扬起的高马尾，加上现在她不怎么化妆了，皮肤又白，看起来还真有女大学生的样子。

　　她事先查好了周之学上课的时间和教室，在铃声响起的前十分钟，进去了。

　　那是一节专业课，是周之学唯一一门教本科生的课程，两个小班在一起上课，大概有六十来号人。

　　离上课时间还早，但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林伶对这个专业一窍不通，纯属外行人看热闹，看见他们上课的热情这么高，不禁为现在高校学生的素质竖起了大拇指。

　　林伶找了个空位坐下，前面三排已经被占满了，她在第四排中间位置，刚一坐下，一个男生就一屁股坐她旁边，非常自来熟地“嗳”了一声，说：“你是二班的？我怎么之前没见过。”

　　也许是他过于热情，还有一股未经世故的单纯，很能感染人，林伶弯了弯嘴角：“听说这个老师的课很好，特意过来听听。”

　　“啊。”男生颇为遗憾的抓了抓头发，惋惜地说：“你是别的专业的吗？那可能有点难受了，周老师上课经常让人起来回答问题，以前也有来蹭课的，但几乎没一个答对，久而久之，觉得尴尬就不来了。”

　　林伶“哦”了一声，疑惑道：“他不按照名单喊人吗？”

　　“不啊，他从来不喊名字，我都怀疑一学期下来，他一个人名都记不住。”男生清了清嗓子，学周之学讲话：“那个，最后一排左数第二名男生，扎两个辫子的女生，巴拉巴拉，这么喊。”

　　“而且像咱们坐后排的，最容易被喊。”

　　林伶被他的模仿逗乐了，小声道：“那是挺赶客的，别的专业都不敢来了，我回去跟他说说。”

　　声音虽小，但被男生听见了，他瞪大了眼睛：“回去跟他说说？”

　　“……”林伶生怕自己暴露了，捂着嘴解释道：“我说下次，下次有机会给他提点意见。”

　　“哦。”男生没当回事，不吝啬地展现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自我介绍道：“我叫张齐，你叫什么啊？”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学生，他们小声议论着来了一位美女，臭不要脸的张齐竟然就坐人家旁边。

　　林伶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又加了一句：“你好啊小张，你很可爱。”

　　其实她还想讲，要是我生的是儿子，也像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但她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

　　可不能吓着小孩。

　　张齐莫名被人夸，还是可爱这种字眼，怪不好意思的，腼腆地问：“那能加个微信吗？”

　　“嗯。”林伶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的时候却顿了顿，加了好友，不就等于暴露了。

　　她的朋友圈里那么多周之学的照片。

　　要是屏蔽人家的话，好像也不太好。

　　就在此时，班级里瞬间安静下来，林伶朝讲台上望去。

　　其他同学纷纷低头做事，只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林伶偷笑，很嘚瑟地朝他做了个鬼脸，周之学短暂地诧异之后，隔空给她传递一个危险的信号。

　　——玩到学校了，你等着。

　　他打开投影仪，把今天要上的ppt拷贝过来，等上课铃声响起。

　　下面，张齐还在执着于林伶的微信号，他靠近了些，低声说：“我扫你？”

　　林伶回过神来，现在也拒绝不掉，互加好友后，为了防止掉马，她一个劲拉着他说话，不让他看手机。

　　“这课难不难啊？”她没话找话。

　　张齐脸都快皱到一起了，“难！柯南都没他难，都给我整崩溃了。”不过他眉梢一挑，说：“可能今天会好过一点。”

　　林伶：“为啥？”

　　“因为。”张齐神秘兮兮地说：“他肯定喊你哈哈哈。”

　　林伶笑了，“不见得吧。”

　　“我跟你说，特别是新来的……”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所有人正襟危坐，翻书声一阵接过一阵，带着整个教室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

　　林伶低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课前提问。”

　　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这副场景落在某人眼里。

　　扎眼。

　　很扎眼。

　　“我们还是先来回顾一下学过的知识。”

　　周之学的视线一直往林伶的方向看，她那笑意盈盈的眼神，一刻都没停过。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冷下来。

　　“第一个问题，分组密码有哪些，对称密码有哪些，非对称密码有哪些，以及他们的主要用途。”

　　底下不约而同发出惊叹的声音，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问题么，这特么也太多了。

　　翻书声更大了。

　　张齐窃喜，压根都不看书，而且笃定地对林伶说：“肯定喊你。”

　　林伶忍着笑，说，“不可能。”

　　“真的。”张齐急了，“你连书都没带，他能看见的。”

　　“哦？这样啊，那我们打赌，没喊到我怎么办？”

　　张齐一口回道：“不喊你我请你吃饭。”

　　林伶点点头，“一言为定。”

　　“第四排最左边的男生。”

　　“……”

　　张齐朝四周望了望，呆住了。

　　凭他多年的经验。

　　不可能啊。

　　“别看了。”周之学又点了他一次：“就是你，刚才不一直说话么，看来都会了。”

　　“……”

　　张齐在众人的注视下起立，气场矮了一截，他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林伶，可惜林伶什么都不会。

　　她悄悄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加油。

　　“老师刚才的问题是……”

　　全班大笑。

　　周之学料到他不知道，冷冷地说：“坐后面去。”

　　“？”

　　还能这样。

　　张齐一走，林伶立刻瞪了周之学一眼，她左右边都没人了，难道真要她听一整节课的枯燥的密码学吗。

　　周之学把人调走，留下一个气鼓鼓的林伶，神清气爽地接着上课。

　　林伶没人说话了，很无聊，拿出手机刷了会新闻，然后又开始给周之学录视频，她动静不小，录起视频来更是明目张胆，后排几个男生直摇头，太大胆了，一会儿肯定被提问。

　　然而他们等了一整节课，全班都快轮了一遍，也没见那位女同学被问到。

　　众人都觉得奇怪。

　　这时，手机上方跳出一条信息，来自ZQ。

　　张齐：【我输啦，中午请你吃饭。】

　　应该是一种搭讪吧。

　　来自一位帅小伙的邀约。

　　林伶默默笑了笑，截了屏，然后把姓名打码，给周之学发了过去。

　　还配文：【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

　　彼时正好周之学让他们思考一个问题，所以他有空看消息。

　　不用想，都知道林伶现在多骄傲，他深吸一口气，食指在讲台上点了两下，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阳光大片大片的洒进来，窗帘拦都拦不住。

　　林伶放下手机，双手撑着下巴，细细地观摩他每个表情。

　　这次思考问题的时间格外的长。

　　“有没有同学——”

　　下课铃响。

　　同学们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

　　“好。”周之学从不拖堂，通常都是准点下课。

　　底下开始收拾书包，嘈杂声再次响起，林伶的后背被人戳了一下。

　　周之学一眼就看见了，他一下就想到刚才手机上那条不要命的邀请，咳了声，字正腔圆地喊出两个字。

　　“林，伶。”

　　一如往昔。

　　众人呼吸一滞。

　　他们竟然从周教授嘴里听见了名字？

　　不是从来不喊么。

　　而且这个名字，好像不是他们两个班的。

　　以为他不下课了，要喊人回答刚才的问题，众人重又拿出书，啃了起来。

　　周之学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想把林伶拉住，别被别的男的拐走了。

　　此时大家的反应倒有些过了。

　　他装作没所谓的样子，继续对林伶说，“一会儿去哪吃？”

　　“！！！”

　　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书上没有。

　　在全体惊恐的眼神中，林伶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到讲台边，这时大家才看清，这位女同学的肚子微微凸起。

　　然后，她挽着周之学的胳膊，一同走了出去。

　　计科院大新闻！

　　周教授把女学生肚子搞大了！！！

　　教室炸成一锅粥，张齐坚强地微笑道：“没关系，我真的没事。”

　　——

　　外面暖风和煦。

　　从教室去院楼有一条满是落叶的小道。

　　此时枯黄的背景色似乎也带有不一样的韵味，飘落的银杏叶在风中打了个卷，吹到两人走过的地方。

　　那条小道不长，弯弯曲曲的，看不到尽头。

　　就像未来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每走一步都会留下脚印，落叶知道，大地知道，天空知道，鸟儿知道。

　　林伶摸着肚子，半靠在身边的男人身上，她想，现在没有人会比她更幸福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周之学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如果要三生三世在一起的话，我们已经完成三分之二了。”

　　光很炽热。

　　爱很浓烈。

　　他说。

　　“不够啊。”

　　因为你，我愿意相信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