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是肯定辛苦的。

　　可他甘之如饴。

　　因此，他温柔地笑了：“不辛苦。如意啊，粑粑一定会把麻麻找回来的。”

　　江如意咬着唇，低下头，不忍去看他偏执深情的眼眸。她其实是想劝他的，因为她知道，按着剧情发展，他是找不到她的。可她不能劝，作为女儿，期待麻麻回来才是正常的情绪。

　　徐香盈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她车祸前看到的女人是不是她？

　　种种疑团在脑海中闪现。

　　她咬着勺子，皱紧了眉头，一副沉思者的模样。

　　其实配合着稚嫩的外表，还挺有喜感的。

　　江柏看乐了，忍不住伸手点她的小鼻子：“我们小如意在想什么？瞧瞧眉头皱的，都快皱成小虫子了。”

　　江如意：“……”

　　什么叫皱成小虫子啊？

　　这形容词水平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她不乐意听，一边拿勺子舀着馄饨玩，一边嘟起红唇道：“我正在想大事呢，粑粑别影响我。”

　　江柏远看她人小鬼大的机灵模样，配合地问一句：“我们小如意在想什么大事？”

　　她故作神秘：“秘密。不过，粑粑可以猜猜看？”

　　江柏远没有心情猜，注意力被她的勺子吸引了。

　　小家伙舀了半天馄饨，一个都没往嘴里填。

　　他开始催促了：“好好吃饭。小如意，你的馄饨都快被你碾碎了。”

　　馄饨皮儿太薄了，有些已经露肉馅了。

　　江如意低头看一眼，“哦”了一声，才想起来吃馄饨。

　　这馄饨皮薄肉嫩，汤汁很鲜美，还是很不错的。

　　她很快吃完一碗，抽了旁边的餐巾纸擦嘴，同时，揭秘了自己所想的大事：“粑粑，我跟你一起找麻麻吧。”

　　江柏远听愣了，片刻后，回过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你太小了。跟在外面跑，不安全。”

　　“外面怎么不安全了？”

　　“外面有粑粑，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粑粑身边了。”

　　“难得粑粑还要把我交给别人？或者请保姆什么的？粑粑，你如果那样做，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粑粑了！”

　　她是能言善辩的。

　　只不过出自4岁的孩子之口，就有些让人震惊了。

　　不过，江柏远从事大脑研究，见过很多天才儿童，也就没觉得女儿的异常，甚至觉得女儿说的很有道理。

　　可让她跟随自己找妻子？

　　他扶着额头，愁眉紧锁：“让粑粑想想。”

　　好现象。

　　江如意见他态度松动，又多说了几句：“好。粑粑一定要好好想想哦。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粑粑麻麻身边了。”

　　两人吃完晚饭回家。

　　江柏远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江如意小大人似的跟前跟后，一会给他拿扫把，一会给他找塑料袋，忙得不亦乐乎。等打扫完了，累得额头汗涔涔，小脸也红了。

　　江柏远抱她去浴室洗漱，照着昨晚的流程，洗脸、刷牙，然后放洗澡水。不过，让她自己洗澡前，先给她洗了头发。

　　江如意的头发长及肩膀，乌黑发亮，很是柔顺。

　　她遗传了麻麻的好发质。

　　江柏远不由得想起妻子那头长及腰肢的秀发，乌黑如瀑如丝绸。他还给她洗过头，次数不多，在她快生产的时候，她躺在浴缸里，隔着几近透明的白裙子，小腹凸起，水流滑过的时候，会有轻微的胎动。

　　那是他最幸福的岁月。

　　他们一同守护、期待着新生命。

　　“粑粑，泡沫进眼睛里了。粑粑，快给我毛巾——”

　　一阵急促的声音惊醒了他。

　　江柏远手忙脚乱听令行事。他拿了毛巾给她擦泡沫，然后，用清水给她洗脸，忙不迭道歉：“对不起。粑粑太笨了。如意，你还好吗？”

　　江如意嘟起唇，委屈巴巴：“粑粑又走神了。粑粑是不是又想麻麻了？”

　　江柏远羞愧地低下了头。

　　回忆是美好的，也是伤人的。

　　它们时不时窜出来，在他脑海兴风作浪，毁灭他苦心维持的平静。

　　“粑粑，麻麻肯定不想你这样子。”

　　江如意抓着他的手，温声扯着善意的谎言：“麻麻说，粑粑应该是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她喜欢那样的粑粑。如果粑粑意志消沉，麻麻回来，也会不喜欢的。”

　　其实，她现在有些怀疑徐香盈是不是喜欢江柏远了。

　　如果她是故意搞失踪的话……

　　现在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都是天价寻妻的消息，还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关注，她真的不知道吗？

　　如果她知道，避不见面，还不管她这个女儿，那真相就有些残酷了。

　　如果不是故意搞失踪……

　　也没收到绑架勒索的消息……

　　江如意觉得有必要整理下两人的爱情故事。所以，洗好澡，吹干头发，躺到被窝里时，她拽着粑粑的袖子，小声说：“粑粑，我睡不着，要听故事——”

　　以前，她睡觉前，原身麻麻都会讲睡前故事的。

　　比如《一千零一夜》、《格林童话》，就摆在床边的桌子上。

　　江柏远应了声“好”，然后，拿起《格林童话》，一边随意翻看，一边问：“如意想听什么故事？《小红帽》还是《睡美人》？”

　　江如意摇摇头：“不，我要听粑粑麻麻的故事。”

　　江柏远惊讶了一会：“……怎么突然想听这个？”

　　“就是想听了啊。”

　　她坐起来，玩着粉色大熊的鼻子，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模样天真可爱：“粑粑，你跟麻麻是怎么相爱的？”

　　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江柏远陷入回忆不可自拔，良久，吐出四个字：“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不过，两个同样外表出色的人，确实挺容易一见钟情的。

　　江如意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他知道她在一家书店工作，就经常去看书。

　　一连看了半年，都没敢跟她说一句话。

　　他那时候18岁，还是个穷酸学生，性格孤僻，不善言谈，学业上的成就并没有给他带来自信，反而让他自卑。因了在上学，他没有工作，没有钱，唯一的姐姐谈了男朋友，反而开始问他要钱，加之他学习压力又大，脑袋绷着一根弦，感觉随时要疯掉。

　　如果没有遇见她，也许他真的要疯了。

　　可他遇见了她。

　　安静、优雅、美丽，出尘脱俗，穿着一袭纯白的长裙，长发飞舞，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他对她一见钟情，却又不敢亵渎。

　　他来她在的书店看书，风雨无阻。

　　六个月后，她竟主动跟他说了话：“嗨，我煮了茶，要不要一起喝？”

　　她笑靥如花，声音轻柔悦耳，比世间一切音乐都动听。

　　他惊吓住了，书落到地上，第一反应竟然是拔腿奔出了书店。

　　外面寒风刺骨。

　　他被冻醒了，然后，转过身，奔到了她身边：“好。一起喝茶。”

　　他无法用言语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感动、喜极而泣、近乎感恩……

　　他这样的人也有触碰幸福的机会。

　　他们一起喝了茶。

　　不知道什么茶，清香淡雅，还有点甜。

　　就像她。

　　笑容甜，声音也甜。

　　从那以后，每次走时，她都留他喝一杯茶。

　　期间，并不聊什么，也无需聊什么。

　　只要看着她，就觉得满足了。

　　三个月后，她又主动跟他说了话：“哎，我买了电影票，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他怎么能说“不要”？

　　即便有人拿刀逼他说，他也是宁死不屈的。

　　他点了头：“好。”

　　两人第一次走出书店。

　　以牵手的姿态。

　　电影里讲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他永远记得她手心的温度，冰凉如水，他暖了好久，才热乎了些。哦，他还记得她的话。在散场的时候，她说：“哎，江柏远，我们在一起吧？”

　　他依旧是应了声：“好。”

　　在未来的几年，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说“好”。

　　她不喜欢工作，他说“好”，挣钱养家本就是男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她不喜欢交际，他说“好”，研究所那些大龄未婚男见女人两眼发光，他也不想她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不喜欢回忆，他说“好”，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他们活在当下。

　　甚至她不喜欢说——爱他，他也不强求，她是他的妻子，他女儿的母亲，他爱她，就足够了。

　　可她怎么能玩……失踪？

　　不，不是玩。

　　江柏远甩甩头，想要甩去那个可怕的念头。

　　“粑粑，你怎么了？”

　　江如意一直留意他的表情变化，觉得他有点奇怪：“哪里不舒服吗？还是——”

　　在回忆跟麻麻的相爱过程中，发现了可疑之处。

　　后面这话，她忍住没说，太不符合她四岁小孩子的人设了。

　　江柏远很快恢复如常，勉强挤出点笑来：“没有。粑粑很好。不早了，如意乖，快睡觉觉。睡眠好，才能长高高。”

　　真哄小孩子的话了。

　　偏她还不能反驳，只能另改了话题：“那明天我能跟粑粑一起去找麻麻吗？”

　　“明天的事明天解决，好不好？”

　　不好。

　　可胡搅蛮缠，也不好。

　　她不想惹粑粑烦心，他的压力很大了，她要做个贴心的小棉袄。

　　“……好吧。”

　　她闭上眼，翻了身，搂着粉色大熊睡觉了。

　　江柏远看她这么乖巧，揉揉她的头发，为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临走前，不忘给女儿一个额头吻：“乖，睡吧。好梦。”

　　江如意便睡了。

　　夜里做了一个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因为梦里麻麻回来了，粑粑却并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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