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的目光一直盯着程芝, 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他看见女孩开始时震惊错愕, 到眼尾带上一点点的红。不安的手指在身体两侧搅动, 黑睫一颤一颤, 在他的心上一点点挠痒痒。

　　傅言觉得自己满身戾气好像消散了一些, 那些煞气在程芝这里得到了短暂的平息。

　　所有人的在等程芝给个答复，但是这对于程芝来说根本不公平。

　　她现在心很乱, 比那天傅言跪在地上让她别走还要乱。

　　程芝往后退了一步，韩婷冬拉住她的手。

　　悄悄对她说：“芝芝, 姐姐在呢。”

　　很小的时候, 程晓芸因为作风问题, 四邻八舍没少拿来说，程芝在学校总是受欺负。

　　认识韩婷冬之后, 她每次在她受欺负之后，韩婷冬都会站出来, 告诉她说：“姐姐在呢。”

　　程芝眼泪差点没忍住下来：“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但是我不会选择的。”

　　程晓芸了然点点头：“你做的对。”

　　傅言自嘲笑了笑。

　　每一次他赌程芝，都会输的一塌糊涂。

　　“即使留在这里，你需要继续相亲，你也愿意吗？”

　　他不死心又问了一句。

　　“跟我走, 我护你一辈子。”

　　等了很久, 程芝摇摇头。她纤细的身影在灯光下拉扯出长长的影子来，“对不起。”

　　傅言身体僵硬了一会儿，那种无力的黑暗感觉又袭来。

　　“好。”他说，“我知道了。”

　　-

　　傅言离开之后, 裴倚天姜英健也顺势告辞。

　　程晓芸有些头疼地坐在沙发上，让女佣给她按着脑袋：“你看这事闹的，他们都是海岛那边过来的投资人，身家都不错。”

　　程芝和韩婷冬谁也没有动地方，程芝一反常态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程晓芸优雅的旗袍上绣满了紫荆花，小小的非常可爱。

　　程芝却觉得如此陌生。

　　“不管怎么样，你最后没有跟着他走，妈妈还是很开心。同样的错误，我不希望你错两次。”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程芝咬着唇，之前傅言下跪的时候，程晓芸并没有怎么反对。

　　“我现在这么说也不晚。”

　　程晓芸嘴角泛着冷笑：“什么都是会变的，现在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程芝执意要个答案，程晓芸优雅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你只要知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韩婷冬过来拉住程芝：“妈妈，你先去休息吧。我和芝芝来说。”

　　程晓芸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程芝，放下茶杯上了楼。

　　她的旗袍在空中转了优美的弧度，每一步都像是精心测量的一般，空气中还残留着她淡淡的香水味。

　　这种香水，程芝只在程晓芸身上闻到过，很小的时候就有这种味道，不浓烈却让人难以忘怀。

　　那是程晓芸自己一点点调配出来的，程芝小的时候，程晓芸边调配边说，让一个男人记得你，爱着你，都不如让他永远也忘不了。

　　哪怕是味道，大脑也是有记忆。

　　程芝再次闻到这个味道，却觉得那么陌生刺鼻。

　　-

　　裴倚天站在门口，看着面前有些颓废的男人，他的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狠戾，青灰色的指尖烟缭绕添了几分不好惹。

　　他主动上前：“刚来C市，没有闹清楚状况。不好意思。”

　　傅言睨了他一会儿，随口嗯了一下。

　　“傅先生放心，我对程小姐没有什么兴趣。”

　　傅言终于拿正眼看他，两个人简单攀谈几句，裴倚天才离开。

　　“这是谁？”

　　姜英健还没有闹清楚状况。

　　“C市有名的傅家大公子，傅言。”

　　裴倚天摩擦着下巴：“早就传闻他为了一个女人下跪，如今看来就是这位程小姐了。”

　　商人重利，为了一个女人去得罪傅言，在他看来是非常不划算的。

　　他也算是明白程晓芸为什么要请他们过来吃这顿饭。

　　恐怕C市没有一个公子哥敢截胡傅言看中的人。

　　“上套了。”

　　程晓芸这女人也是厉害，竟然让他放松了警惕。

　　傅言没有离开，他靠在车座上叼着烟，手里拿着那枚黑色烫金打火机摩擦。

　　他习惯坐在车里，盯着窗口小小的暖色灯出神。

　　手机那枚打火机被他摩擦的时间有点久，带了点温热。傅言突然自嘲笑了笑，随即把打火机扔到了车窗外。

　　男人薄唇轻抿，额前的碎发垂了下来，车子像是离鞒的剑，融入夜色中。

　　没过多久，黑色的宾利再次停下，男人披着夜色下车，开始一寸一寸找那支打火机。

　　程芝夜里睡得并不安稳，她隐隐约约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一直被困在梦里醒不过来。

　　她梦到的还是小时候，大概是上小学的时候，她身上穿着校服。程晓芸一度非常穷，仅有的钱她都会拿去买化妆品，程芝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吃挂面。

　　但是她还是觉得很安心，不会担心第二天发生什么。

　　有时候，她会幻想一下自己的爸爸是谁，会不会有一天从天而降，带着一堆漂亮的衣服和糖果。

　　梦境斗转，她好像站了监狱里，看着父亲日复一日的坐在那个角落。

　　梦醒的时候，程芝眼角还带着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

　　去上班的时候，她的眼睛就红肿一片，她故意花了妆也没有怎么遮住。

　　她刚到办公室外面，就被小李给拦截住。

　　小李看起来非常生气：“程芝，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什么？”

　　那天被挂了电话之后，小李好像知道了什么，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今天过来质问她，倒是让程芝很吃惊。

　　“就是他们说你被包养，毕业设计抄袭什么的事。”

　　小李看了一眼程芝，最近天气热，她习惯把她头发扎起来，露出白皙的脸颊，上面一片恬静。眼尾处若隐若现的粉红色，反而添了几分勾人的妩媚。

　　就算听他说了这些，程芝也只是眸子带来恼火，她淡淡瞥向小李，竟让小李觉得有些难堪。

　　“我没有被包养过。”

　　小李有些脸红，他拿出手机群里胡颖发的消息，程芝一早上没看，发现里面已经热火朝天。

　　胡颖发的图片很模糊，但是很清楚的能看出来米景和程芝逛奢饰品店。

　　第二张图片就是程芝在大学的时候坐上一辆黑色宾利，车牌号清一色的相同数字。

　　胡颖不仅知道她和米景的事情，还跑去深挖了她的学生生涯。

　　程芝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蹙着眉心。

　　她直接用自己的手机在群里发：“一张图就可以瞎说吗？胡颖你要负法律责任。”

　　胡颖：“哈哈真好笑，你敢说你和米景没关系，那辆黑色的宾利米总开来公司好多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如果再否认，我就再爆你其他丑闻。”

　　程芝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办公室。原本热闹说的激烈的办公室，在她进门的那一刹那有了短暂的安静。

　　站在人群中的是胡颖，抬着高高的下巴，而小美红着眼圈，一看就是受了委屈。

　　“哎呦。”

　　胡颖挑着下巴：“这不是米太太吗？怎么还来上班啊？我要是你，我就安安生生的，上什么班啊。”

　　小美一脸恼火地过来拉住程芝，“你别理她。”

　　程芝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回握住小美。

　　“胡颖，你会后悔这么做的。”

　　“呦呵，威胁我？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今天早就就把离职报告给打了出来，我走之前，也得让你脱层皮是不是。”

　　胡颖现在没有好怕的。

　　她那天给傅言表白失败之后，下去请假没有来，她一个人去了酒吧。

　　在酒吧里，她碰到了很久没有见过的学妹。

　　攀谈之间，才知道程芝污蔑她毕业设计抄袭。

　　胡颖心里一喜，简直是天降好事，她琢磨了一下，拿出米景一张偷拍的模糊照片。

　　问学妹：“是这个人吗？”

　　傅言当时派的人就是米景来学校协调调查，学妹自然见过。

　　“就是他。学校里都说程芝被包养了，这个人就是他。”

　　学妹转了转眼珠：“学姐，程芝真的是太讨厌了，害得我到这个地步，不过如果你能让她出丑的话，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贵人。”

　　胡颖没有那么傻，学妹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她相信。

　　“程芝，你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小美催促着程芝，她和程芝一块来公司，日日在一起，不想让好朋友收到这种污蔑。

　　程芝不知道怎么和大家说和米景的关系，如果和傅言没有决裂吵架的话，其实也很好解释。

　　只是现在，她反而无从说起。

　　“我和米总的确很早之前就认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胡颖切了一声，得意：“你说没有就是没有啊，这张照片你怎么解释啊？反正我也要辞职了，我也不怕你们报复。我查查他的背景，再厉害不过是一个傅家集团的一个助理，牛气什么。”

　　如果是傅家那个大公子，那才是真的厉害。

　　门口路过的傅言停了一下脚步，他似是随意瞥了眼屋里，又面目表情地移开。

　　好像没有看见程芝在受刁难。

　　“哦对了。”

　　胡颖笑着开口：“你除了勾引米总之外，还脚踏两只船。我不止一次看见你和米总那个保镖在一起。”

　　傅言把身子转了过来。

　　“我会告诉米总的，你猜米总知道了会怎么做。”

　　如果米景真的生气的话，她不仅可以全身而退，或许还能获得什么好处。

　　这种三者之间的关系显然比刚刚那些还要让人想听，办公室里又一阵窃窃私语。

　　程芝脸色变得涨红，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里，眼尾的红似乎也加深了些。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和傅言的关系，好像说出来她就是认输了一样。

　　“其实你只是因为给他表白失败才往我身上泼脏水的吧。”程芝冷静了一下，迅速找法子应对。

　　胡颖被戳穿，脸色一寒：“你瞎说什么。那个保镖我才看不上。”

　　“是吗？”

　　傅言插着兜进来，看也没有看程芝一眼：“那你跑去给我表白做什么？”

　　主管早就吓的说不出来话，恨不得现在就把胡颖给弄走。

　　傅言旁边站着的是米景，米景沉着脸看了一眼那张照片。

　　是他陪着程芝去逛街的那天，两个人距离不算太远，看起来就认识。

　　“我和程小姐的确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胡颖嗤了一声：“米总你就承认吧，你反正也是单身，不要被她这种狐狸精给骗了。她这种人就是靠着男人上位的。”

　　话音落下，胡颖就对上傅言的眸子，里面像是藏着锋利的剑，锐利地盯着她，让她无处可躲。

　　她心里一跳。

　　傅言声音低沉，含着冰似的：“谁给你勇气来这里找麻烦？”

　　他眉眼一沉，连主管都害怕。

　　米景拨通了一个电话，胡颖才开始害怕起来：“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最好别袒护这个女人。”

　　傅言单手插兜，脸上表情没有变：“封/杀吧。”

　　差一点，胡颖就听成了杀了吧。

　　她脸色煞白，有一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

　　为什么米景要听傅言的？

　　她调查过米景，知道他是傅家的助理。

　　她胆战心惊地看着傅言，才发现傅言的身影和之前那个视频上的剪影非常相似。

　　那个在大雨天，跪在地上让女孩原谅他的视频，曾经在网上短暂的出现过。

　　办公室里大家都讨论过，那个女孩是谁，能让这样的天之骄子倾心爱护。

　　“你是……”

　　胡颖惊恐地看着傅言迈着步子离开，并没有多停留，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程芝一眼。

　　程芝却觉得胸口扑通扑通跳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