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你外婆的伤好了，她的家人终于想到了办法，将她从农所接回了城。她走的那天，我父母追着好几里路。我妈说，你外婆发过誓，一定会想办法将他们弄回城里。”

　“那你父母后来回城了吗？”殷峥峥急切地问。

　陆程夫人摇了摇头：“我五岁那年，我妈生病，发了一场高烧，来不及送到医院人就没有了。”

　殷峥峥不敢再追问了。

　“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妈烧得糊涂的时候，一直喊你外婆的名字，一直问她来了没有？能不能回城了？我爸就哭，一直哭。”陆程夫人停下来，她望着湖面，“人的记忆真奇怪，我这把年纪了，经常会连昨天做了什么事情都记不清楚。但我一直记得我五岁的时候，我妈要死前一直喊你外婆的名字。”

　殷峥峥也记得她三岁的时候，她妈妈死了，她父亲抱着她去了殡仪馆，她看到妈妈躺在冰柜里，惨白的脸，后来她已经记不得妈妈长什么样子了，但她一直记得那种惨白色。

　“我妈死后，我爸受不了打击，他开始喝酒，喝多了他就哭，抱着我妈的照片哭得死去活来。”陆程夫人低下头。

　殷峥峥看到她的眼中有些晶莹的泪花，她内心一震，是谁说，童年的创作，终其一生都无法抹去。

　“夫人，都过去了。”她轻轻挽住陆程夫人的手臂。

　陆程夫人抬头，她笑笑，眼中的泪水已经隐去了。

　“到我九岁那年，我父亲因为饮酒过度，得了肝癌。家里穷，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他就回了家。他夜里痛得睡不着的时候就抠床板，他痛死的那天晚上，床板被他生生抠穿。”

　殷峥峥眼中的泪也涌出来，她想到小离阿姨，想到他们劝她说，小离阿姨走得还算平静，也算是一种福分。

　“我九岁，成了孤儿。”陆程夫人说这几个字时，语气无比的平静。

　“我外婆又过了一年才找到你么？”殷峥峥轻声问。

　“嗯。”陆程夫人往前走，“你外婆找来的时候，我过着今天东家吃饭，明天西家吃饭的日子。可她找来了，要接我走，我还是一点儿都不开心。峥峥，你知道为什么吗？”

　殷峥峥默了默，低声说：“我外婆要是来得更早一些就好了。”

　陆程夫人沉默，沿着湖边走了很远，她才说：“你说对了，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恨她没有早早来，明明说好的，等她回了城就想办法把我父母弄回城去。为什么让他们等了那么多年，一直等到他们双双陨落。”

　“很多年后，我才慢慢的了解到事情并非那样，你外婆当年回城后，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别说接我父母，自己都朝不保夕。”

　“无论如何，你外婆兑现了诺言，只是我父母命不好。”陆程夫人长叹一口气，“许多事情，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