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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纪开怀 18002字 2022-12-08

  车上,俏生生探出,好生娇美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年纪,如蜜的肌肤,灵动的双眸,微红的双颊鲜艳无伦,如雪的白衣一角用金线绣上双芙蓉,真宛若画中走出。

  老张头眼睛不觉发直了。

  “小宫主,你快点啊。”小姑娘好奇地向外探望着,笑声如银铃飘荡。

  “若溪,是你慢了呢。”清浅的笑声逸出,老张头只觉眼前一花,车下已多了一人。

  她似乎与那个叫若溪的小姑娘差不多大,却是一身素净的青衣,甚至面上头上也裹着青纱,只露出一对潋滟温柔的目,虽看不清面目,却依然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绝代风姿。

  若溪不觉嘟起嘴来,跳下车,跺脚道:“小宫主,你又欺负我。”

  青衣小宫主眼波一闪,浅浅而笑,那一瞬间,仿佛湖光水色全消融在她醉人的眼波之中。

  老张头看得呆了,连害怕也忘了。

  “船家,快开船啊!”若溪早拖着青衣少女跑到岸边,不悦地瞪着老张头。

  “师父并不准我坐船。”青衣小少女有些迟疑,“要不我们在岸边走走吧。”

  “哪有来瘦西湖不坐船游湖的。”若溪不悦地翘起嘴来,“我们可是难得来一趟。”

  夕阳残照,湖水如碧,温暖的春风捎来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气。

  船行湖中,划过水波荡漾,满眼落花树影,水鸟蹁跹,说不尽的心旷神怡。

  只是……

  “船家,你怎么开船的!”白衣小姑娘恶狠狠地瞪着老张头,船头,青衣小宫主委顿在地,一对明润的水眸早失却光彩。

  “这个……”老张头吓了一跳,看清情形,迟疑道,“莫不是晕船了?”

  “晕船?”若溪疑惑地看了青衣少女一眼,“那怎么办?”

  “只有赶快回岸上了。”

  恰在这时,“救命啊,救命啊!”前面忽然传来呼救声。

  水面波浪涌动,一圈圈涟漪散开,波心处,一个红色的人影载沉载浮。

  “似乎有人溺水。”若溪疑疑惑惑地开口。

  “船家,救人要紧。”船头,青衣小少女强忍不适,低声开口。

  船向红色的人影靠近,小宫主伸出手来,奇准地抓住了红衣人的手。那手冰凉而粗糙,她紧紧攥住,用力。蓦地一阵大力涌来,竟反把她往下拉去,她应变也算快,内息运于指尖,正要使力挣脱,却觉身后一股力量轻轻一推,顿时失去平衡,滑下船去。

  入水前,只看到一张诡异的笑脸。

  “小宫主。”耳边传来若溪焦急的叫声,似乎就在身后呢。她不识水性,入水顿时忙乱,被红衣人扯着连呛了两口水,渐渐失去了意识。

  船上,若溪跺了跺脚,也跟着跳下了水。

  碧波荡漾中,若溪宛若游鱼徜徉,手腕轻翻,蓝光乍起,斩向红衣人抓住小宫主的手。

  那一剑好不狠厉!

  红衣人变了脸色,闪身欲避,哪及若溪灵活自如,只觉肩上一痛,多了道血口,顿时狼狈不堪,一狠心,转身将小宫主扯着放在身前。

  哪知若溪竟似毫无顾忌,剑势丝毫不缓。

  红衣人吃了一惊,连忙将小宫主移开,却见剑光闪过,身上又多了道口子。

  红衣人吃痛,迫得放开小宫主,回手,拔出背负的峨嵋分水刺,翻身就刺。

  只是,怎及得上小姑娘滑若游鱼,出手狠辣,只片刻,遍体鳞伤,蓦地手腕一痛,分水刺掉落,蓝汪汪的短剑已架在喉头。

  将红衣人点穴丢回船上,见老张头已将小宫主救上了船,一瞬间,若溪神色变幻莫测,却转眼又恢复了平静。

  回头,见红衣人不过十六七的模样,十分清秀的少年,面上稚气未脱,此时正大睁着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她。

  杨柳岸,老牛闲闲地啃着树下的青草,皂衣车夫坐在柳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

  “夏安,”小姑娘的声音已带着气急败坏,抱着昏昏沉沉的青衣少女跳到岸上,叫道,“快来帮忙!”

  看清眼前的场景,夏安神色瞬间惨白如死,飞快地跳起来打开车门,手禁不住微微发颤:“姜姑娘,这可怎么是好,小宫主好好地出游,现在这样,主上怪罪下来,那我们,我们……”

  “慌什么!”若溪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将小宫主在牛车中安置好,眼珠转了转,“你先送小宫主回去休息。”

  “可……”

  “可什么可。”若溪瞪了夏安一眼,抢白道,顺手将红衣少年丢上车,“给我看紧了。”

  “姑……姑娘,我的船金……”忙乱间,老张头的声音犹犹豫豫地响起。

  若溪怔了怔,似乎想到什么,娇美的面容忽然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拍了拍夏安的肩:“放心,不会叫你受罚,我回去自会交代。”

  望着牛车渐渐远去,姜若溪缓缓踱到兀自发楞的老张头身边,犹带稚气的面容绽开一朵笑花。

  不知为何,望着那张娇美的年轻面容,老张头的心里忽然起了一股寒意。

  若溪一手玩弄着自己湿漉漉的发梢,笑得好不天真可爱:“船家,我们是该算帐了。”

  蓝光骤闪。

  “啊……”惨呼声乍起,血光弥漫处,老张头一身俱已染红。对面,浑身湿透的小姑娘依旧笑意盈盈,雪白的衣服纤尘不染,甚至手中泛着浅蓝光泽的短剑亦不见半点血迹。

  “为……什么?”剧痛钻心,老张头几乎已说不出话来。

  “因为,你犯错了啊。”小姑娘眨了眨眼,甜甜笑道,手起,剑光闪过,一幅带血的衣襟落入手中,弯腰将地上的断手包入其中,她嫌恶地皱了皱眉,“真脏。”

  老张头冷汗直流,几欲晕绝,却依旧不甘心地质问:“错?”

  “是的。”小姑娘笑得更甜了,声若银铃,“船家,你不该叫我们坐船,若不是你,我们就不会坐船,小宫主也就不会这个样子。你看,可不都是你的错?”

  这是什么道理?老张头只觉神智渐渐眩晕,浑身的力气都仿佛随着鲜血流尽,却再没有力气说一句话。

  “而且,你还犯了一个大错,”耳边,小姑娘的声音依旧娇柔清脆,“你不该和那个红衣小子勾结,将小宫主推下湖去。”

  什么?老张头蓦地睁大眼睛,“明明是……”一惊之下,他终于又能吐出几个字,却只觉猛然间颊间一紧,已被小姑娘捏开嘴,吐出舌头。

  “船家,莫要乱说话,乱说话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她嫣然一笑,说不出的娇俏动人,望在老张头眼中,却如厉鬼修罗,可怖之极。她轻轻扬手,血光四溅,老张头瞬间因剧烈的疼痛清醒过来,却连叫也叫不出了。

  地上,血淋淋的半截,赫然是他的舌头。

  小姑娘的笑容越发甜美无辜,眨了眨眼,附在他耳边柔声道:“船家,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你为什么要下水去救她呢?我被那红衣小子缠住,腾不出手去救她,她又不懂水,溺死也不奇怪,你为什么要救她呢?”她轻轻叹息,无限怜悯地望着他,“本来,可以给你个痛快的。”

  蓝光却是毫不迟疑地斩向撑船老人的另一只手腕。

  “住手!”声随人至,一道雪亮的银光仿佛惊鸿闪过,劲风猎猎,一击之威,竟是充斥天地。

  笑意晏晏的小姑娘也不觉动容,不敢轻抑锋芒,身形舞动,闪身而避,回转之间,剑交左手,右手已多了条银光闪闪的长鞭。

  银鞭阴柔,回转自如;短剑狠厉,招招无情,这小小年纪的女孩,武艺竟有了这般修为!

  可惜,对手太强。

  银光缭绕,如游龙飞凰,织成银色罗网,将其间一切围困。

  鞭渐疲,剑亦软,小姑娘的额头渗出冷汗涔涔。

  蓦地,蓝光飞扬,小姑娘居然不顾银光追击,将短剑投向重伤的老张头。

  来人脸色一变,中途回剑,将蓝光击落,网顿散。

  只这瞬间,小姑娘身形如电,已脱出围困,远远的,兀自传来清脆的笑声:“公子武艺高强,下回再来领教,鳞光剑就交由公子暂且保管了。”

  十二。 帘卷西风(上)

  十年一梦。

  幽暗的石室中,青衣芒鞋的男子陷入遥远的回忆,眉宇间若有若无的怅惘缭绕。

  长久的沉默后,他突然开口:“我当初弃你而去,只为一个谜底:当年我师父云逐宇叱咤江湖,折服武林,正当盛年却离奇失踪,这本是江湖中最大的一个迷。只有我才清楚,那是因为一场舞。”

  暗月心舞?她在一瞬间想到当年少年殷殷追问的名字。

  “我本以为此舞必与天月宫有关,才会费尽心力找寻天月宫,也因此遇见了你。

  “从天月宫出来,我本来已经绝望,但没有想到在扬州城中我又见到了这支舞。我更没想到,这支舞竟出自天下武林的圣殿——逐日谷。

  “远岫,我知对不起你,可是师门恩重,既有了师父下落的线索,我绝不能放过。只是没想到追寻线索来到逐日谷后,事情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我在这儿一呆就是十年。”

  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开口,打断他的话,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我说过,我不想知道。”

  “远岫!”淡淡的,悲哀地笑出,“你连你母亲的过去都不想知道了吗?”那日记本该在她十五岁交予她,然而,他却没有能陪到她那时。

  她一怔,霍地站起:“给我!”

  “等你能平安离开这里吧。”朱栖不为所动,面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垂眸道,“或许,你愿意告诉我当时真正的情况。”

  她咬了咬唇,心中恼怒之极,却也知这人素来软硬不吃,决定的事只怕不会轻易改变,心中转了几转,冷笑:“何必问我?那个指正我的弟子应该会说的很详细。”

  朱栖叹了口气:“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李洞失踪了。远岫……”他犹豫了下,又道,“这事已经惊动了三大长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哦?”她的眸中忽然现出奇怪的神情,“也许我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朱栖惊讶地扬起眉。

  她却不再言语,皱起眉,仿佛在想什么难解的问题,良久,冷冷问道:“我只要能平安离开这里你就会把东西交给我?”

  “是。”

  “那好。”她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缓缓道,“你去找兰兮夫人,问她要一个叫冷暖的女子。”

  “什么?!”乍听到那个名字,男子的身躯明显震动一下,脸上骤然涌现不可思议的神情,喃喃重复道,“冷暖?”

  “你果然是认识她的。“捕捉着男子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她嘲讽般微微勾起了唇。

  “不可能……”朱栖失神般喃喃道。

  “她是个秀美的女子,只可惜一足微跛。”

  朱栖的神情瞬间大变,似乎只是片刻,他恢复了镇定,“你怎么知道她的?”

  “因为不久前我刚见过她……”她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若我没猜错,冷暖与你的妻子一定有莫大的关系。”

  “的确。”朱栖的脸上忽然闪过奇怪的神色,片刻沉默后,他缓缓而道,“冷暖是我亡妻的名字。”

  竹林深处,青翠的竹屋一间间连绵,转圜成圈,他掀起一道道如梦似幻的青色纱帘,直冲环形竹屋中间围出的一大片金色的菊花地。

  纯金色的菊,不带一丝杂色,除了正中间那抹明艳的红色。

  白玉簪、金步摇,青黛描眉,胭脂染腮,华丽无伦的红色锦衣,将原本弯眉细目的秀美女子妆点出几分格外的妩媚;淡淡的月光落在那一袭火红的衣上,流动着水一般温柔的光泽。

  听到身后的声音,她抬眸,望见了一瞬间呆住的青衣淡雅男子,灿烂的笑容浮现唇边:“夫君果然来了。”

  “冷暖?”他神情复杂地吐出她的名字,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恍惚中,眼前鲜艳秀丽的女子与十年前狡黠灵动的红衣少女渐渐重叠。

  十年前,扬州城,除夕将近。

  雪纷纷扬扬而下,将大地铺成白茫茫一片。扬州城中繁华如故,十里大街,熙熙攘攘,张灯结彩,到处都涌满了采办年货的各色人等。

  人群中,一身白衣的少年匆匆穿行而过,似乎有什么急事,但穿行虽急,少年脚步过处,竟未留下一个脚印!

  街边一角,一个中年汉子目光追随着少年,落到无痕的雪地,不觉现出惊疑之色,摸了摸满脸的络腮胡子,喃喃道:“难道是他?”

  少年在一个铺子前停下,确认了下烫金的匾额上写着“杏林堂”三个字,掀起棉布门帘直接走了进去。

  新年将至,大雪纷扬,这药铺之中人似乎也比往常少了很多,此时竟没有一个客人,一个年轻的伙计坐在柜台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

  少年轻轻叩了叩柜台,叫道:“小哥!”

  伙计猛地一醒,迷迷糊糊中跳了起来:“客官,客官要抓什么药?”

  “小哥,贵堂的吴大夫可在?”少年声音轻柔,说话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和善的笑容,只是笑容中,难掩那一股焦灼。

  “大夫啊,”伙计揉了揉眼,终于清醒过来了,“大夫这几天休息,要过了年才恢复看病。”

  “小哥,”少年的眉微微皱起,“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我朋友得了急病……”

  焦急的话语却被伙计不客气地打断:“客官,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不过大夫说了不坐堂便不坐堂,前两天知县大人的如夫人偶然染病,来请我们大夫,大夫都没有行方便。”说完,还颇自豪地挺了挺胸。

  少年的眉皱得更深了,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外面有人哈哈大笑接口道:“朱栖兄,对付这等说不通的人还客气什么,直接进去把人揪出来就是。”

  叫朱栖的少年一怔,听出来人是谁,唇边不由现出无奈的笑:“皈一兄,你的消息倒灵通,这么快就找来了。”

  门帘骤然被掀开,一股冷风卷带着雪花扑了进来,接着,一身华丽绿色锦衣的贵公子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贵公子不过十八九的模样,墨黑的发,白净的肤,清隽秀逸的眉目宛若水墨描就,唇微微弯起,笑吟吟地带着三分调皮,七分浪荡,眸中一点狡黠却将华贵衣物、俊逸容颜带来的矜贵之气破坏殆尽。

  柜台后,药铺伙计的脸色骤然大变,失声叫道:“柳四公子!”声音抖若风中寒叶。

  扬州城中,有谁不识这柳四公子。扬州三霸,水上长风,煮盐柳家,而柳家的四公子柳皈一只区区一人却与两大势力齐名成为第三霸,恶名犹著。长风帮与柳家与寻常市井小民并无干涉,只有这柳四公子,偏偏喜欢混迹市井,横行霸道,为祸乡党之种种恶行,令人发指。

  此时见是他,伙计的腿早就软了,牙齿忍不住格格打架。

  柳皈一似笑非笑地瞥了伙计一眼,转向朱栖:“朱栖兄来扬州也不说一声,若不是我的随从无意中看到兄踏雪无痕的轻功,猜想是你,弟便要与兄错过了。”

  朱栖微微一笑:“我只是路过,不想惊动朋友。”看了一眼惊怕的伙计,暗暗叹气,温言道:“小哥,你还是把大夫请出来吧,不然我只有亲自上去请了。”

  居然能把威胁的话说得这般温雅无害?柳皈一拍了拍手,嘿嘿笑道:“正是,我也要亲自去请呢,看看什么了不起的大夫,居然这么大架子?”

  朱栖的威胁也不知伙计听没听懂,柳皈一不怀好意的话伙计却立马懂了,当下连滚带爬地冲向后面,一叠声地叫:“小的这就去请,这就去请……”

  “咦?”柳皈一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我长得有这么像恶人吗?”

  “不像。”屋外有人冷冰冰地接口回答,“你根本就是恶人!”

  朱栖又是一愣,抢出屋外,雪地中,如青松般笔直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年,眉目与柳皈一有六七分相似,虽不及后者俊逸非凡,却也是十分清秀的少年。柳任一,曾是在泓碧庄一战中并肩合作的伙伴呢,朱栖不觉露出喜色:“任一,你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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