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年轻的武士抬头。即使死亡，也要将事情弄清楚，“你干了什么？！”

　　他的脸上只剩一双眼，獠牙也消失。

　　应该说，这才是正常人的模样。

　　太宰治突然把匕首一扔，哐当一响。

　　“这下可以了吧，黑死牟阁下。”

　　“……什么？”

　　“我完全没有战胜阁下的可能，”太宰治道，“阁下只是一时震惊过大。等回过神来，就能把我杀掉。”

　　即使是人类的继国严胜，也从小习武，剑术几近登峰造极。

　　“再见啦。”

　　太宰治摇摇折扇，转身离开。

　　等等——

　　还未出声，黑死牟再次感受到体内的变化。

　　比起之前，这次要温和许多。上弦之壹是获得鬼舞辻无惨血液最多的鬼，此刻，那些血液又开始复苏蠢动。

　　非要形容的话，这短短几分钟时间，体内就像有两股力量在拉锯。

　　作为鬼的力量恢复。

　　黑死牟陷入沉思——

　　就在刚才，他确实变回人了。

　　这股力量……是血鬼术么？

　　是因为接触面小（蛇的牙洞），所以持续时间短，还是因为太宰治走了？

　　还是说，太宰治只是想以这招控制战局，所以完成后主动撤回。这股力量是以他本人意志操控的吗？

　　此外，无惨大人对太宰治格外好的态度——

　　无惨大人想找到“青色彼岸花”，就是为了克服“惧怕阳光”这一弱点。而太宰治的能力，应该能做到。

　　无惨大人为何不将他直接吞噬……是在忌惮什么？会变回人类？

　　但太宰治是鬼啊。

　　果然，是只有太宰治本人能控制的力量么。

　　根据童磨之前的话，无惨大人似乎也看上了太宰治的谋略？

　　抑或，能力与头脑，两者皆有。

　　“……我承认你的力量了，新·上弦之贰，”黑死牟收剑入鞘，“我很期待……与你正式对决那天……”

　　黑死牟身影消失。

　　无限城恢复寂静。

　　……

　　此时，黑死牟关心的新上贰，正将“万世极乐教”寺庙搅得天翻地覆。

　　“——你们教主死了，‘万世极乐教’也不复存在，就此解散吧！”

　　“什么？！”

　　“不、不可能……”

　　“教主是能与神明对话的人，不会轻易死去的。”

　　教徒们七嘴八舌，又望向置身事外的太宰治。

　　“您是教主朋友，求求您想想办法吧。”

　　“您一定也能引领我们去极乐的，对不对？”

　　“教主不在的话，又有谁能拯救我们啊……”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

　　多么愚昧啊，这些人。

　　他确实能带这些人入极乐，只需黑手党各种刑罚来一套。

　　“我没有七彩眼睛，拯救不了你们，”太宰治敷衍道，“而且，我准备改名！”

　　“——改叫‘万世殉情教’！”

　　教徒“……”

　　您确定这不是一个邪教组织么。

　　……

　　好不容易打发了众教徒，太宰治冲着前方喊了一声“伊黑君——”

　　伊黑小芭内从暗处走出来“太宰先生。”

　　他穿着黑色羽织，长发在发尾束起。

　　白扇里的蛇爬出来，缠到伊黑小芭内脖颈。

　　“伊黑君要是更喜欢黑白条纹的话，可以不用勉强穿我送的羽织哦。”

　　“……没有的事。”

　　“那么……”太宰治单手托腮，询问，“事情怎么样？”

　　“蝴蝶香奈惠辞去了花柱职务，全面负责蝶屋。她的妹妹，蝴蝶忍，使用虫之呼吸，有当上柱的可能，”伊黑小芭内道，“鬼杀队内，暂时没有其他大事。”

　　“至于中也先生——”

　　“啊停停停！！！”

　　太宰治连忙阻止“我为什么要知道那个小矮子在干什么！”

　　伊黑小芭内“……”

　　可太宰先生您以前不是常提起么。

　　太宰治用想起过期零食的语气问“狯岳呢？”

　　“仍在漫无目的地到处行走，似乎很想变强。”

　　说到底狯岳变鬼时只是个普通小孩，不会剑术，即使吃几个人，也只是普通小鬼。

　　“那么，你自己的修行呢，伊黑君？”

　　“伍之型·蜿蜿长蛇已经习得。”

　　太宰治突然开始在大软垫上打滚呻吟。

　　软垫换过，不是童磨用的那块。

　　“？”

　　伊黑小芭内微微惊愕地抬头，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

　　“伊黑君太懂事了，完全不用我操心。感觉我这个老师当得没有价值呢。”

　　比中岛敦多了一份坚定，比芥川龙之介多了一份沉稳。

　　实在要说，就是家族的罪孽成了他前进的镣铐。

　　“那么……”

　　太宰治坐直，气势改变，“就让我来教你一些别的东西吧。”

　　“不过在这之前——”

　　“……！”

　　伊黑小芭内异瞳微微睁大，看着突然近在咫尺的脸。

　　“果然没错，”太宰治直起身，“伊黑君，右眼的视力很弱对吧。”

　　右眼是金色那只瞳。

　　被发现了啊。

　　伊黑小芭内一直掩藏得很好，太宰治还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天生的么？”

　　“嗯……”

　　“到了什么程度？”

　　“几乎看不见。”

　　“这样啊，”太宰治若有所思，“说起来，伊黑君和镝丸已经相处四年多了，也应该很有默契了。”

　　镝丸用脑袋蹭了蹭伊黑小芭内脸颊，似在赞同太宰治的话。

　　太宰治像是灵光一闪“那就试试吧！”

　　伊黑小芭内“？”

　　太宰治用布条蒙上了他的眼睛。

　　“试着让镝丸给你传递战况信息，身体迅速做出反应——”

　　话音刚落，突然——

　　砰砰砰！

　　“……”

　　剑光一闪，子弹落地。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了反应。伊黑小芭内握着剑柄，愕然“看着”突然“反目成仇”的太宰治。

　　“以初次配合来算，反应勉强合格，”太宰治漫不经心地继续攻击，“接下来是速度——”

　　有了血鬼术加成，太宰治手里的枪攻击力和速度远不是普通枪支能比拟的。

　　躲不过……就会死！

　　门外的教徒瑟瑟发抖，从门缝望进去，子弹乱飞，在四壁和天花板打出大洞，刀光剑影，快到连残像都看不清。

　　新教主太可怕了！

　　童磨大人，我好想您！

　　“嘶嘶——”

　　镝丸脑袋在伊黑小芭内额头蹭着，尽力为对方传递信息。

　　“是什么绊住了你的脚步，伊黑君。”

　　太宰治的攻击仍游刃有余。反观伊黑小芭内，已经没了说话的空闲。

　　“人身上背负苦难，负重前行，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太宰治道，“虽然用蛞蝓来举例让我很不爽……但他确实很强。单凭武力，没人是他的对手。”

　　“与此相对的——他的身体，无时无刻都要承受来自重力的压迫。”

　　啊，长不高估计也是这个原因吧。

　　一只很强的……蛞蝓……？

　　脑子里好像有了奇怪的画面。

　　来不及多想，伊黑小芭内往旁边一闪，险险擦过太宰治的攻击。

　　“伊黑君，假如你面前有几个身受重伤的人，和一只逃跑的鬼。救人和杀鬼，你只能选一个，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伊黑小芭内好不容易得到喘息机会“先……救人。”

　　太宰治眸光骤冷！

　　砰！

　　一颗子弹击在紫色剑身，力道奇大，剑身嗡鸣，剧痛传到手腕。

　　伊黑小芭内一个没拿稳，剑掉落到地。

　　太宰治一脚踩在剑上“人类，真是感性而缺乏大局观啊，这样下去还想杀鬼王？”

　　“救了几个人又怎样？他们以后也许还会遭受袭击。没有被杀掉的鬼还会袭击更多的人……这个后果，可比另一个选择严重多了。”

　　“杀掉鬼，才是正确的选择。”

　　为此，牺牲一些人也无妨。

　　为了铲除根源，得到更多的人获救这一结果。

　　——这是他教导者的最优解思维。

　　太宰治俯视的脸色闪烁着绝对理智与绝对冷酷的光芒。

　　伊黑小芭内身体颤抖。理智告诉他太宰治说的是对的，但身为人的感情又让他难以接受。

　　太宰治挪开脚“拿出杀鬼的觉悟，对我攻击。”

　　伊黑小芭内“！”

　　“只有把鬼全杀掉，才能洗清你……你们族人的罪孽，”太宰治轻笑，“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掉。”

　　眼瞳上的“贰”就是证明。

　　某种强烈的感情驱使伊黑小芭内拿起剑。

　　蛇之呼吸如同无数条巨蛇，露出獠牙攻向太宰治！

　　太宰治气定神闲。

　　伊黑小芭内“？！”

　　剑招到了太宰治这里全部失效！

　　“不够不够不够，完全不够。”

　　太宰治一拳打飞了伊黑小芭内。

　　“这种程度就想杀鬼王，真是笑死我了，”他冷嘲，“你连伤害我都做不到。”

　　伊黑小芭内摇晃着站起。

　　带子断裂，轻飘飘落地。

　　“啊，说起来，我今天和上弦之壹比试了一下。”

　　太宰治话题一跳，样子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在与鬼王交战前，肯定要先打败上弦——”

　　“知道么，上弦之壹可是活了四百多年的剑之鬼，他的剑术已经打磨到无可匹敌的地步。想要战胜他，除非你也像他那样练个四百年。”

　　“既然无法在时间上取胜，就要保证效率。用人类的时间将剑术提升到与鬼几百年相当的效果。懂么？”

　　这种事……也不是没人办到过。

　　太宰治隐藏的气息放出。

　　上弦之鬼的压力，不是普通剑士能应付的。

　　伊黑小芭内拿着剑，控制不住指尖的战栗。明明一直在努力，与鬼的差距还是犹如天堑。

　　“……”太宰治凝视他片刻，嗤笑。

　　“不如回去继续做山贼吧伊黑君，抢劫营生，就像你人渣族人做的那样。”

　　伊黑小芭内瞳孔猛缩！

　　“……闭嘴，恶鬼！”

　　他第一次对太宰治出言不逊。

　　愤怒和耻辱席卷理智。心脏狂跳，血液奔涌，手指控制不住地狠狠捏紧，怒火让身体都仿佛在燃烧！

　　从剑锷开始，红色吞没掉紫色，直到剑尖。

　　赫刀朝太宰治挥下！

　　太宰治手臂被击中，砍得极深，差点能看到骨头。

　　“……”伊黑小芭内意识回笼，僵在原地。

　　氧气缺失，视线周围绽出一片白光，几近昏迷。

　　伤口竟没有自动愈合，鲜血不断滴到地面。

　　太宰先生……

　　“哟~”

　　太宰治却笑了起来，“这不是办到了嘛。”

　　“只是——”话音一转。

　　腰腹传来剧痛。伊黑小芭内再次被打飞。

　　“刚使出赫刀就差点失去意识……还需更熟练才行。”

　　太宰治走到他身边。

　　“记住这份痛楚。”

　　“——刚刚要是在战场，你已经死了。”

　　伊黑小芭内躺在地上“是……”

　　“好了，对不成器的部下，教导就到这里吧。”太宰治蹲下身，拉起伊黑小芭内的衣袖。

　　战斗结束，手臂上的蛇状斑纹消失。

　　持续时间不长，再加上是第一次开纹。

　　看来还要些时间。

　　需要更加拼命了啊，伊黑君，为了以后的……

　　“对了，伊黑君，我给你买了牛奶，试着再长高一些吧~”

　　“……？”

　　伊黑小芭内很快站起来，“太宰先生，我有个问题。”

　　“嗯哼。”太宰治示意他说。

　　伊黑小芭内皱眉“您明明是鬼，为什么……”

　　为什么要教我杀鬼的办法。

　　与芥川龙之介那种头铁大兄弟不同，伊黑小芭内更能体会太宰治的用心。

　　“这个嘛……”

　　太宰治仰头，看着天花板，或是比天花板更远的地方。

　　“大概因为，我是个被‘正道’所讨厌的男人吧。”

　　所以，他不会选择正常人该走的方式。

　　——黑手党太宰治，做尽恶事，却只为在暴力和人性中找到活下的寄托。

　　——首领太宰治，统帅黑暗，扩张罪恶，却是为了……

　　守护那个唯一的，友人存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