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帮我听一个人的心跳吗？”彼得问夜魔侠。

　　“哦，我不能利用自己的能力去随便冒犯别人的隐私。”夜魔侠说，“除非与打击犯罪有关。”

　　彼得一听这话，就犹豫起来：“唔，嗯，那还是算了吧。”

　　对于探究维达真实身份这件事，彼得其实一直有些惭愧。按理来说，维达除了神秘一点，并不欠自己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要继续追寻真相。

　　在彼得心里，维达就像个捉摸不定的影子，忽然神秘地出现，教导自己；那么会不会忽然神秘地离开，再无音讯？

　　类似的念头常常在彼得头脑里打转：这种状况会持续下去吗？维达是个外星人，终究会有离开的一天吧？会不会突然原力连接中断，他再也看不到维达？会不会下一刻维达厌倦了地球，决定回到自己的塔图因去。然后他跟自己打个招呼——或者连招呼都不打——转身消失在宇宙里。宇宙浩瀚无边，距离都要按光年来算，就算维达给自己无线电通讯器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此刻发出的信息，很可能维达要过上百年才能接收到。他们两个人的生命或许再无交集，自己这辈子或许再也看不到维达了。而自己、自己甚至都不知道维达长什么样，真正的声音听起来如何。

　　一想到这里，彼得心中便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恐慌，恐慌往往带来冲动，冲动的结果是愧疚，愧疚又转化成新一轮恐慌，周而复始，就像他在华盛顿纪念碑那件事之后的感觉一样。彼得不想被情绪支配，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心思，强行忽略头脑里的某些想法。

　　“啊……”夜魔侠貌似了然地点头，“青春期的小问题。”

　　“没、没有，这跟谈恋爱一点关系都没有。”彼得急忙辩解，“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青春期。”

　　“靠声音。”夜魔侠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不同年龄的人，声音是不一样的。除非你像维达那样，也用变声器改变自己的声音。”

　　提到维达，彼得又是一阵沉默。

　　夜魔侠继续说：“蜘蛛侠，你来的正好。我找到了一家制毒工厂的线索，这家工厂很奇怪，疑似在用盲人替他们运送货物。”

　　“盲人？”彼得立刻想起对面的夜魔侠，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了，“这太糟糕了。”

　　“跟我来，我打探到了他们交易的消息，就在两条街外的小巷里。”夜魔侠带头飞跃而去，在楼顶奔跳，彼得紧随其后。

　　他们停在了一座公寓楼的顶端，夜魔侠示意彼得低头观察下面。

　　“不要出声，”他冲彼得耳语道，“盲人的听力普遍比较好。”

　　彼得乖乖地用手捂住了嘴。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就当彼得已经不耐烦地换了第三个等待的姿势时，有一辆出租车静静地在夜色下开到小巷旁停稳。

　　嗒、嗒、嗒。

　　导盲杖击打地面的声音传来，一个亚裔盲人从出租车里走出来，背着个双肩包，慢悠悠地朝小巷深处走去，静静地等在几个垃圾桶旁边。

　　又过了几分钟，两个疤头肌肉男走了进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着两袋洗衣粉鬼鬼祟祟地离开。只留亚裔盲人站在原地，收拾双肩包，又打了一辆出租车。

　　“该我们上了。”夜魔侠悄声示意彼得跟上。两人缀在出租车后面，不远不近，保持恰当的距离。他们在房顶上如履平地，彼得凭借自己的超能力跳跃，夜魔侠则依靠着“气”的力量腾挪。

　　两人逐渐远离地狱厨房的住宅区，来到了一连片低矮厂房的边缘。

　　亚裔盲人击打着导盲杖，走进了其中某间厂房。

　　厂房的门口有两个壮实的保安，这回可不是盲人。他们都有武装，眼睛警惕地梭巡着四周。

　　“一人一个，不要发出动静。”夜魔侠交代了一句，一跃而起，将“气”运转到脚底，像猫一样近乎无声地落地。他从大腿外侧的武器槽里抽出一根类似盲杖的金属棍，把“气”的力量灌注其中，闪电般点向最近的保安。保安还未反应过来，身上数个地方就被金属棍戳到，浑身动弹不得。

　　这是夜魔侠从师父棍叟那里学到的技巧，将“气”注入到人体某些特定的点，就会让对方全身僵硬，无法行动。

　　彼得直接从房顶发射蛛丝，迅速封住另一个保安的嘴和四肢，接着跳下去把对方团团裹住，搞成个睡袋似的造型，用蜘蛛丝吊在一旁。

　　“走吧。”夜魔侠对他点了点头，正打算打开工厂大门。

　　“等一等，还是我先来吧。”彼得抢先道，“万一对方有什么需要靠看才能发现的埋伏呢？”

　　说完，他拉开工厂的门，一马当先走了进去，夜魔侠紧随其后。

　　下一刻，彼得被自己看到的场景惊呆在原地。

　　偌大的厂房里，几百个工人井然有序地在干活，沉默无言，只有机器在发出轰鸣声。

　　但诡异的是，这些工人全都是亚裔、盲人！他们仿佛已经习惯了看不见的生活，手底下都非常熟练。

　　这是什么制毒工厂？哪儿找来这么多失明的亚洲人？难道跟什么东南亚的眼科黑诊所有勾结？

　　彼得起初心里十分纳闷，紧接着，他仔细观察了几个人的面部后，寒意夹杂着愤怒从脊椎冲上大脑。

　　这些人是后天被人弄瞎的！

　　来来往往的工人眼部都有伤痕，有些像是利器的划伤，有些像是火或者酸的灼伤，没有一个人脸上是平整干净的。

　　夜魔侠警惕地跟在他身后，半晌没听到彼得说话，只听到他的心跳加快了，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急忙低声问道：“怎么了，蜘蛛侠？你看到了什么？我听到你的情绪很激动。”

　　“这是一个盲人工厂。”彼得压低声音，让厂房里的机械声盖过自己的话语，“里面的工人全是盲人，亚裔，而且他们都不是先天失明，是被人后天搞瞎的。”

　　夜魔侠没有说话，但是他握着金属盲杖的手明显抽搐了一下。

　　第三十章 他们两个人这下倒是不用躲躲藏藏了。

　　他们两个人这下倒是不用躲躲藏藏了。工厂里只有盲人，根本看不见东西。

　　彼得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尽量不发出声响，绕过偶尔路过的盲工人。夜魔侠虽然看不见，但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也能避开面前的人。彼得起初还想要提醒他几次，后来发现夜魔侠根本不需要提醒，就跟能看见一样，便放心地不管了。

　　他们越过生产车间，来到办公区，找到了一间主管办公室摸进去。此时已经是夜晚，办公室的人显然早就下班了，只剩下外面那些可怜的失明工人还在不停干活。

　　夜魔侠再怎么神奇，毕竟还是个盲人，看不见纸上的文字。所以这一办公室的资料就只好让彼得来阅读了。

　　这些资料让彼得越看越心惊。

　　原来，这间工厂是一个姓高的女人开的。她与东南亚的蛇头达成了协议，伪装成移民中介，诱骗当地人来美国，实则与拐卖差不了多少。楼下那些可怜的亚洲人忍受着狭小恶劣的船舱环境，满怀淘金梦登上美洲大陆的土地，紧接着就被工厂的人拉走。随后，工厂会强行夺去他们的身份证明和一切积蓄，刺瞎他们的眼睛，逼他们在这间工厂里没日没夜的做工。

　　被拐骗来的亚洲人语言不通，又没有身份证明，也无法与家人联络，只能老老实实地被关在这里。

　　作为一个新任的超级英雄，彼得自问也见识过不少罪恶。但是如此丧尽天良的勾当，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二十一世纪的美国，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隐藏着这么深重的罪恶，几个月前仅仅是普通高中生的彼得感到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听完彼得的转述，夜魔侠倒是比他冷静得多：“光靠我们两个人是不够的。你把这些资料带出去一部分，当作证据，让纽约警方斩断这条黑色产业链。”

　　“斯塔克先生送我的新战衣可以把这些资料拍照扫描上传，这倒不是问题。”彼得说，“但从文件上面的内容来看，他们很可能买通了警方的一部分工作人员。我真不知道报警还有没有用。”

　　夜魔侠思考了片刻，跟他说：“我认识一个警官，他绝对可靠，可以把资料给他。想必你也知道他——乔治史黛西。”

　　彼得当然知道，就是这位警官带头缉捕他，印象不能再深刻了。

　　“在我父亲刚去世的时候，史黛西警官曾经照顾过我一段时间，他是个好人。”夜魔侠笃定地说。

　　“好吧，听你的。”彼得咕哝道。

　　两人走出这间办公室，打算悄然撤退。

　　“你们竟然找到这里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彼得的蜘蛛感应这时候才开始报警，夜魔侠也刚刚听到对面有极微弱的心跳与呼吸声。

　　“手合会的敛息秘法！这里跟手合会是什么关系？！”夜魔侠又惊又怒地质问。

　　对方走入到彼得的视线中，竟然是一个六七十岁模样的亚裔老太太，拄着拐杖，体格瘦小，看起来弱不禁风。

　　“你就是文件上说的高夫人，这间工厂的主人？”彼得想起了刚才看到的一些秘密文件。

　　“哼，这话你们俩留着问阎王爷吧。”高夫人说了个彼得不知道的名词，面带杀机，身上涌动着肉眼可见的强大能量。彼得知道这就是“气”，但老太太的“气”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手合会忍者都要强大。

　　“动手！”夜魔侠知道情况不妙，立刻将全身的“气”灌注在金属盲杖里，将盲杖当作武器刺出，发出划破空气的摩擦声。彼得也抬手射出一张蜘蛛网，向对方盖去。

　　“杂耍一样的招式。”

　　高夫人不屑地嘲笑了一声，左手隔空劈出，无形的能量将蜘蛛网带偏。右手轻轻巧巧地举起那根木头拐杖，用拐杖尖对上夜魔侠的盲杖尖，分毫不差。一声闷响过后，夜魔侠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金属盲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强的‘气’。”夜魔侠喃喃道。对方体内的“气”强到惊人的地步，不管是手合会的忍者、信还是夜魔侠自己的师父棍叟，都没有把“气”修炼到这个程度。

　　“这是棍叟的招式，原来地狱厨房的夜魔侠是他的弟子。”高夫人干瘪的脸上挤出一个冷笑，“那就更不能留你了。”

　　眼看高夫人要趁势进攻。彼得左右手同时发射蜘蛛丝，粘住走廊两侧墙壁，整个人借力弹射而出，就像弓箭一样，双腿直接向高夫人踹去。

　　高夫人左手反掌拍出，与彼得双脚在空中对撞。巨大的力量让两人向后退去，彼得顺势松开蜘蛛丝，停在走廊尽头，用胳膊肘打破身后的窗户玻璃。

　　刷刷。

　　又是两道蜘蛛丝，分别粘住夜魔侠和地上的金属盲杖。他们被拉到彼得身边。

　　“撤！”彼得直接跳窗而走。幸好窗户足够大，他单手抱着夜魔侠也可以轻松跳出，几次跳跃便隐没在楼宇之间。

　　高夫人静静立在原地，没有追逐。刚才那一击后，她现在左臂仍然阵阵酸麻，还没恢复过来。如果仅仅是夜魔侠，她还不放在眼里。“气”的修炼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她从明朝活到现在，也有六百多岁了。夜魔侠才练了几年？再怎么天才，也赶不上她高夫人在“气”上的积累。

　　但问题就在于对面还有个蜘蛛侠。这帮变异的超能力者最不讲道理，无缘无故就能得来一身力量。对方刚才那一踢，让高夫人感觉就像撞上了一辆卡车，至少相当于几吨重物的冲击力。如果她少练几年功夫，还真不一定能挡得住。刚才如果自己强行要留住对面两人，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高夫人从明朝活到现在，苟了几百年，再惜命不过，又怎么乐意冒这种风险？

　　她重新调匀呼吸，重重地用拐杖在地面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去处理后续的残留手尾。

　　彼得单手夹着夜魔侠一路狂奔，一直跑出地狱厨房街区才停下。

　　“你怎么样？”他放下夜魔侠，让对方靠在天台的水塔上。彼得的双腿现在还有些不舒服，“气”的力量正试图向内侵袭肌体，他的超强自愈力在与之对抗。

　　“本来没什么，被你晃得有点想吐。”夜魔侠将金属盲杖收起来，低声说。

　　“呃……”彼得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老兄，我只是想救你。你知道的，刚才你被打飞的那一下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呢。”

　　“停停停，”夜魔侠急忙挥手止住对方的喋喋不休，“高夫人那一下没用全力，我的盲杖和制服在中间削减了不少伤害，所以我只是有些……难受。这还要感谢维达，没有他的话，我今天晚上估计就要吐血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把证据拿到了。我这就发到乔治史黛西的邮箱里，再给他打个匿名电话，吵醒他。”彼得说着，就打算命令战衣内置的人工智能凯伦去发送照片。

　　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他们脚下的大楼都在微微颤抖。

　　彼得转头看去，浓烟冲天而起，火光映满整个地狱厨房街区。

　　那是高夫人制毒工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