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想继续, 提到正事楚凡也不得不停下来。待两人平复了情绪, 楚凡道：“吉赛尔……很配合。”

　　温婉的少女见到他时情绪称得上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甚至如同往常微笑着叫他楚凡哥哥。她比他们预计中的更明事理, 丝毫没有浪费时间, 配合楚凡回答问题，只是在结束后语气淡淡地提了一句“ 哥哥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忆起这一幕，楚凡神色黯然, 那一瞬间他连一句简简单单的回答都都说不出口，少女便又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我知道了”。楚凡语气平平地叙述着和吉赛尔见面的情况, 略过了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道格拉斯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突然上前抱住他。

　　楚凡没有拒绝，轻轻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却又彼此明白这个动作的含义，片刻后楚凡又道：“她什么都知道, 还学会了伪装, 骗过了邓普斯……她……变得很坚强。”

　　他还是忍不住向对方倾诉，仿佛这样就可以摆脱内心无以复加的沉重, 道格拉斯了然地收紧怀抱, 无声传达着抚慰的情绪，半晌楚凡叹出一口气：“她提供了重要情报，是四首钢琴曲。”讲到重点他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威尔逊只在吉赛尔被囚禁后见过她一面，两人谈了些什么吉赛尔没有提，但按照威尔逊的谨慎程度，肯定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不然邓普斯绝不会用他。兄妹两个经常一起讨论音乐，所以当时威尔逊弹奏了四首钢琴曲，吉赛尔记下来了。”

　　重要的秘密无疑隐藏其中。

　　“我还无法马上破解他的留言，这种加密方式太特殊，需要时间研究。”

　　道格拉斯道：“需要多久？”

　　“最少两天。”

　　道格拉斯侧过头亲吻他的侧脸：“我能帮什么忙？”

　　楚凡迟疑一下，道：“我们在前线的消息还能维持多久？”

　　“一周。”

　　“不能再长了？”

　　“不能。”

　　楚凡沉思片刻，道，“威尔逊当初留下的线索不止一个，我想在我破译这个密码后还需要一段时间筹备之后的行动。”

　　“我再想想办法。”

　　“好。”

　　说完两人默契地分头行动，楚凡将自己关在房间，道格拉斯在客厅开启终端召集卡尔等人开会，两天的时间晃眼就过。

　　凌晨时分楚凡打开房门：“有结果了。”

　　一直在客厅等待的道格拉斯站起身，视线在对方疲惫的脸上扫过一圈：“他说了什么？”

　　“阿泽尼斯。”楚凡揉了揉眉心，“就这四个字，可我不知道它的意思。”

　　“你先休息一会，剩下的我来。”

　　楚凡对他极为信任，闻言道：“我睡半个小时。”

　　“去吧。”

　　半小时后楚凡揉着仍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坐起身，花了几秒摆脱混沌状态，第一时间走出房门寻找道格拉斯。门外男人依旧坐在桌边，见到他拎着终端走过来。楚凡没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但直觉让他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男人破天荒没有关心他的状态，而是严肃地把手上终端递给他：“你看看。”

　　楚凡接过来迫不及待开始看，却见这不是什么有序的情报资料，而是个不知道发表在什么网页上的小故事。粗略扫了一眼长度，“阿泽尼斯”字眼出现频率很高，明显是人物名，楚凡心中疑惑更甚，知道道格拉斯不会拿无用的东西出来，于是从头细细看起。

　　简短的故事按照常态看起来只需要五分钟不到，楚凡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近二十分钟，再抬起头时，他满脸凝重，一时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消化了十几秒，才艰难道：“所以……这就是动机？”说完他又有点不确信，“是不是搞错了……”

　　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质疑起情报的准确性，直到道格拉斯开口道：“很大可能是真的。”

　　男人没有把话说死，楚凡却很明白对方的意思，“很大可能”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这就是事实，只是还缺少证据。

　　楚凡依旧有点恍惚，忍不住再次回忆刚才看到的内容。

　　那是篇带着童话风格的故事，主人公阿泽尼斯是某个王国的王子，少年时期受到兄弟算计，在一次战争中被遗弃在敌国领地，少年的阿泽尼斯缺少足够的本领和经验，险些死去，幸好被敌国公主救起。

　　出于感激，阿泽尼斯经常伪装成仆从偷偷会见公主，把本打算逃回国的计划一再搁置，时间长了二人陷入爱河，直到公主有了孩子，阿泽尼斯才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对方。公主大惊，却无法挽回已发生的事，只好和王子共同隐瞒真相并完婚，生下孩子。

　　经过这些时间的成长，阿泽尼斯早已不是最开始那个单纯的王子，他利用新的身份和儿子的王位继承权成功打败了自己出生的王国，并统一了两个国家，最后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

　　如果只把它当做普通故事，这的确就是个成功复仇的童话，可一旦将它的细节深入挖掘，结果让人不寒而栗。故事中除了部分设定和情节不同，竟完全能与联邦某位位高权重的人的经历重合。

　　“伦纳德·邓普斯年轻时曾被弟弟算计，在一场与帝国的交战中生死不明，可三年以后他又重新出现了。”道格拉斯道。

　　这位上将从此开启了传奇的一生，不仅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家族大权，同时暗中解决了曾经暗算过他的一批人。他不要命地征战十年，在战绩最辉煌的时刻又毅然决然转入情报部门。凭借着军功、征战时积累下来的人脉、以及一直以来不放松的刻苦学习，他一路高升，在四十岁出头的年龄就任情报部门最高指挥官，重振即将没落的家族。并且自此以后，联邦的情报系统飞速发展，网罗了诸多极为优秀的精英，逐渐成了联邦不可或缺的战力。

　　楚凡在心中补全了邓普斯辉煌的履历。曾经，他也仰望过这颗耀眼的巨星，也以他为目标奋斗过，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咬牙坚持，都是因为坚信始终有人在前方指引着方向。

　　意识到灯塔倒塌的时刻他没有哭，或许是在心底里还抱着什么期望，即便理智给出了合理的解释也始终留着一丝怀疑，直到这一刻，所有缺失的细节拼合成型，这是与他并肩战斗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用生命换来的真相……

　　他的身体不可自控地微微颤抖起来，楚凡低下头，下意识想抬手遮掩脸上的表情，道格拉斯却先他一步把他扯进怀里，无声的安慰透过怀抱传递过来，像以往任何一次带给他温暖，楚凡深深吸气：“我没事。”现在不是放纵情感的时候，他定了定神又道，“所以邓普斯想要守住的秘密就是他在帝国有一个身为皇子的儿子？”

　　“三皇子的可能性最大。”道格拉斯没有松开手，在他耳边低声道。

　　“所以内奸、情报泄露……”太多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疑惑有了答案。

　　“特别作战指挥署的指挥官还有总统很早以前就开始怀疑他，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我是在接触到你以后开始怀疑。”

　　楚凡闭了闭眼，艰涩道：“你已经上报了？”

　　“嗯，上面高度关注此事。”

　　难怪他们的一系列行动毫无阻力，效率那么高，他曾经也想过道格拉斯在军中毕竟还属于小辈，就算背后势力再大也不可能随意在首都星施展拳脚。楚凡想着，道：“只要证据到位，马上就可以实施批捕？”

　　“是的。”

　　证据……楚凡的思绪飞回和威尔逊对峙的当天。

　　“……为什么我知道你藏在哪里？因为我太了解你了——队长，你还记得我们在洛菲斯特的时候吗？紧要关头，你带着我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回忆会给我们很多答案，不是吗？”

　　回忆会给我们很多答案。

　　楚凡道：“洛菲斯特，威尔逊将证据藏在那里，藏的位置……只有我知道。”威尔逊留给他的信息就此全部破解，想起对方，楚凡心中又是一阵苦涩。

　　道格拉斯道：“不能在地图上定位？”

　　楚凡明白他的意思：“即便定位了你也找不到入口，我必须去。”

　　道格拉斯沉默半晌，松开揽着他的手，楚凡脱离他的怀抱，和他面对面，二人对视了一段时间，道格拉斯妥协了：“你必须时时刻刻和我在一起。”

　　“当然。”楚凡道。

　　“遇到危险不能逞强。”

　　“嗯。”洛菲斯特毕竟是有名的蛮荒之地，整颗星球有四分之三的土地都是沼泽，楚凡理解对方的担忧，“放心，那地方我去过一次，会多加小心。”

　　道格拉斯又盯了他半晌：“明天就启程，今天好好休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