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回到桑德兰以后, 不出安东所料, 全队球员都受到了欧足联的详细调查。

　　尤其是皮克福德, 被仔仔细细地询问了他在场上和巴黎球迷的互动情况：有无任何言语交流，尤其是烟火扔下来的前后。

　　皮克福德：来来来, 要不您自己试试, 守门员有没有功夫在场上干这个。

　　安东对此也表示很无语：这些问讯内容欧足联只要观看录像不就可以得出答案了？但是这是欧足联的程序正义，他也无法左右。

　　倒是有一点可以确认，烟火扔下来的那个方向，恰好是安东在开赛前看到那些提前进场球迷所坐的位置。

　　但是桑德兰全队聚在一起, 自己观看对巴黎这场球的回放时, 场面非常有趣。

　　胡梅尔斯总算是看到了自己脸上超级夸张的“不退”表情，在全队善意的笑声中不好意思到当众捂脸。

　　但是教练组的看点完全不一样：

　　罗素非常兴奋，在战术板上摆出了当天比赛时的阵型, 然后加了一枚代表戈丁的吸铁石, 面对战术板大声说：“看, 我们这样是不是可以创造出一种新的打法了？”

　　如果补一个戈丁, 桑德兰的后防必定会比比赛时稳健很多, 他们也不会一次丢4个球了。

　　安东笑笑，他把代表胡梅尔斯和戈丁的两枚吸铁石挪动一下, 说：“你再看看？这不就是70年代荷兰人用的最顺手的的全攻全守打法吗？”

　　罗素登时泄了气。

　　“不过这虽然不是开创先河, 但我觉得, 我们确实可以在这种基础上研究一下，如何最大限度发挥球员的多面性，以后我们的球员后卫也许可以踢前锋, 正印中锋也许可以去两个边路……”

　　皮克福德顿时大喜，问安东：“教练，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去踢前锋了？”

　　安东微笑着看了看他：“你先把射门练练好吧！”

　　整个会议室都笑出了声，连空气也变得快活起来。

　　最近皮克福德在练习罚点球，他踢点球的射术和他扑点球的技术比起来实在是天差地远，不能看。

　　有时遇到非常诡异的点球大战，连战十几轮的那种，守门员也不可避免地要上场罚点球。皮克福德罚点球的机会可能是千载难逢但在所难免，所以他才不得不练。

　　说到这里，安东突然想起什么，抿着嘴陷入沉思，不再多说。

　　罗素早先被安东浇了一盆冷水，这会儿正闷闷地坐在会议室里不说话。他哪里知道：安东这时正好想到了在王子公园球场见到的那个老人：国字脸、戴眼镜，眼神专注而凶狠，永远在绘图本上涂涂画画……

　　安东现在回想，觉得这一位有可能是“绿茵人生”中的玩家M，巴萨主帅瓜迪奥拉的老师和人生偶像，被誉为“疯子”的天才教练，阿根廷人贝尔萨。事后安东去网上搜了他的照片，觉得和自己在王子公园球场中看到的人非常像。

　　全攻全守不正是贝尔萨当年追求的极致目标吗？

　　所以贝尔萨这么认真地看他的比赛？

　　安东回想起贝尔萨在比赛结束时，送给他的“批评”眼神，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心想能得这位天才疯子教练批评一下，可能也是很多主帅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很快欧足联的调查结果出炉：认为巴黎圣日尔曼俱乐部没有尽到妥善管理球迷，维持球场内秩序的义务，并导致烟火从看台上落下，干扰了客队桑德兰队的比赛，影响了比赛的公正性。为此他们对巴黎圣日耳曼俱乐部罚款3万欧；同时将原本分配给巴黎圣日尔曼球迷的5000张次回合观赛球票限制为2000张。

　　消息一出，罗素盯着3万欧那个数字，心里算了算汇率，然后切了一声：这才3万欧，和他所欠的房贷金额差老远了，对一家大俱乐部来说实在是毛毛雨。

　　安东只得安慰罗素：“财政制裁只是象征意义上的，而三万欧是对各队处罚当中比较严厉的一个金额。这意味着警告，如果巴黎圣日尔曼球迷继续惹事而俱乐部无法妥善管理的话，他们很可能会被进一步制裁，甚至取消参加欧洲赛事的资格。”

　　禁止参加欧洲赛事，这一惩罚历史上不是没有，而是英格兰所有的俱乐部都曾经经历过的。

　　*

　　与此同时，巴黎圣日尔曼也得到了受处罚的消息。

　　因为球迷入场的人数将受到限制，桑德兰不得不开始协助对方的一部分球迷办理退票事宜。在这个过程中，双方难免起点小摩擦。不过就是退票需要审核，钱款要审核通过后两天后才能到账之类。

　　谁知很快社交媒体上出现了两队球迷之间的骂战。

　　这起因是一个“挑事帖”引爆了巴黎球迷的怒火：在这个帖子里，发帖人指称，是桑德兰把脏水泼在了巴黎头上。

　　这个“发帖人”援引了巴黎警方的一段警情公告，警方声称桑德兰队的大巴受到袭击与球迷有关。发帖人便据此反过来指责桑德兰单方面把这个罪名扣在了巴黎头上，并且故意推迟比赛开始，才让巴黎球迷愤怒不已。投掷烟火也是桑德兰球迷先挑衅所致。

　　这是明显的无中生有，泼脏水污蔑，但是用带有攻击性的文字写出来，确实点燃了一部分巴黎球迷的情绪：本以为是自己做错了，半途却发现有错在先的是别人。这种情绪仿佛就此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桑德兰球迷当然不同意，他们觉得自己的球队和巴黎无冤无仇，好端端地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去却受了无妄之灾，委屈还来不及呢。

　　然而他们也在某些带有挑拨意味的回帖引导下，对巴黎的治安和市容市貌，都做了一番品头论足，结果导致更多的人加入战团，连原本有一些普遍对桑德兰表示歉意和同情的巴黎球迷也按捺不住情绪。双方随即形成了轰轰烈烈的骂战。

　　桑德兰的CEO马丁为此赶来找安东，忧心忡忡地把目前的情况说给安东知道。

　　两支球队的次回合重赛就安排在一周之后，没多少时间了。马丁很担心对方那2000名球迷来到桑德兰也会闹事，并且与桑德兰的球迷起冲突。于是他来征求安东的意见，看要不要向欧足联申请进一步限制巴黎前来观赛的球迷人数，或者干脆禁止巴黎球迷入场。

　　安东想了想，又去浏览了一下社交媒体上相互骂战的双方情况，然后问了马丁一个问题：“他们是用英语相互diss的？”

　　马丁点头说是。

　　安东想了一下说：“你先不要把这件事情想的太严重。”

　　马丁：这还不严重？当时听说球队大巴遇袭的时候，桑德兰俱乐部可是从上到下都吓坏了。

　　“几天以后，这件事会自己平息的！”安东显得很有信心。

　　马丁对此半信半疑，但是还是点头同意了。双方约定如果在比赛前一天还是无法平息双方球迷之间的怨气，那么他们就立即向欧足联进行申请。

　　由桑德兰提出申请有一个坏处：如此一来，欧足联有可能同样限制桑德兰球迷的观战人数，极端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双方都没有球迷观战的情况下，两队直接比赛——但是谁也不愿意踢这样的比赛，没有球迷的现场助威，球员们哪里来的动力呢？

　　但是很快事情就出现了转机：早已被人们遗忘的那个最初的“挑事帖”，这时被人重新挖了出来。而发帖人此前的言论被挖第三尺——人们发现他根本就不是巴黎圣日耳曼的球迷。

　　原来，就在两年前，这个发帖人曾经身披着其他马甲在网络上发表过支持法甲球队马赛的言论。

　　巴黎圣日尔曼和马赛这两支球队是法甲中最强大的球队，他们之间的比赛被称为法国的国家德比，巴黎圣日耳曼的球迷自然是马赛球迷为宿敌。

　　这时巴黎球迷才猛然惊觉：咦，这个人难道是“反装忠”？

　　这个发帖人虽然掩盖了种种痕迹，并且将自己旧日马甲的情况小心的掩饰起来。但总有一些蛛丝马迹可以挖掘：相同的图片、契合的旅行轨迹、相似的语气和画风……就是这些微小的线索，让人把另一个马甲下的马赛“球迷”和现在义愤填膺为巴黎圣日尔曼说话的巴黎“死忠”联系到一起。

　　除了最早把帖子顶起来的人之外，把这个“反装忠”抓出来的，是一群桑德兰球迷。

　　他们在社交媒体上创立了一个标签，叫“别欺负东北人不懂法语”。虽说法国人的英语水平可能普遍比英国人的发育水平要好些，但是有强大的技术工具辅助，英国网民一样能做网上福尔摩斯，顺藤摸瓜，找出事实真相。

　　倒是巴黎球迷这时懊悔起来：他们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当了？轻易就受了“死对头”的挑拨，和一支从来无冤无仇的球队过不去？

　　且不说巴黎球迷打算怎么收拾这个残局，马丁对安东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怎么算出这件事必定会平息的？”

　　安东笑着说：“很简单？你会没事去浏览别国语言的社交媒体吗？”

　　马丁德语说得很好，他凭空想象了一下自己去看刷德语的推特或者是脸书，摇摇头，“我也收不到这些语言的推送啊？！”

　　安东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球迷的小抱怨很少能跨越语言，进入另一个球迷群体的视野。出现这种现象，就意味着一定有人在故意挑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