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兰入夜之后, 东北风大作。

　　光明球场顶棚上的LED灯放射着明亮的灯光, 将整个球场照亮。光柱中可以清楚地看见密密麻麻细细的水点落下, 洋洋洒洒，一阵又一阵。

　　这雨不算小, 可也还没大到需要推迟比赛的程度。

　　桑德兰对本菲卡, 这场被推迟了两天的比赛，在寒风与细雨中准时开始。

　　因为下雨的缘故，早先被完全清扫干净的绿茵场显得有些湿滑。刚开场时双方球员都踢得比较保守，不求有功, 但求无过。

　　双方主教练都站在场边, 赫苏斯把自己整个人都裹在羽绒服里，戴着帽子，手揣在兜里, 整个人瑟瑟发抖。

　　安东在赫苏斯隔壁的指挥区里, 一如往常, 神态轻松, 显得相当自信。细雨打在他一头微鬈的短卷发上, 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今天他却没戴着日常随身的那副宽边眼镜。

　　倒是安东身后坐着的教练组里, 混着一个本菲卡球迷模样的人, 那副眼镜正戴在这家伙的鼻梁上。

　　这名本菲卡球迷很明显受宠若惊, 此刻他坐在两名教练组成员中间，显得非常局促。只见他正襟危坐，不时伸手去托一托鼻梁上的眼镜, 试图戴正一些。

　　开赛没过多久，细雨就将他鼻梁上的眼镜打湿，这名本菲卡球迷连忙接过身旁助理教练罗素递来的眼镜布，小心翼翼地把眼镜上的水滴擦拭干净。

　　罗素看这家伙像是头一次坐在距离球场这么近的地方，也乐意给他讲讲在球场边临场指挥的门道，只是罗素的东北味儿英语，葡萄牙人能听懂多少，他就管不了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各自争取到了一些机会，但都没有把握住。

　　其中最惊险的一次，是皮克福德扑救脱手——这回可绝对不是什么黄油手；眼看着对方伸脚补射，这名年轻的门将冒着被蹬踏的危险，奋力上前，总算是在对方触球之前，把球牢牢地抱住。

　　大冷天里，桑德兰球迷的后背齐齐地出了一身汗；本菲卡球迷却都抱着头惋惜——太可惜了，多好的机会啊！

　　虽说这是桑德兰的主场，主队对场地更熟悉，但是降雨天气对双方都造成了影响，场地湿滑，比赛用球上沾了水，变得湿且重，不止加大了守门员扑救的难度，也给所有的球员增加了技术难度和体能负担。

　　所有人都踢得愁眉苦脸，只有伊布一个人例外。

　　伊布显然对这种天气条件非常熟悉，在风雨中踢得相当自如。

　　此外，伊布还多出了一帮迷弟，每次只要伊布拿球，场边都有一群球迷在奋力欢呼，还有人响亮地吹着口哨。

　　这些球迷，就是早先在光明球场扫雪时，和伊布打雪仗的对家，一场雪仗下来，原本就已经是伊布粉丝的球迷齐齐晋升“伊吹”，伊布干任何事他们都会狂吹。

　　偏生伊布最是“人来疯”，球迷越热情他就越想要表现。一时间只要伊布在本菲卡禁区前拿球，本菲卡的球门就险象环生。

　　赫苏斯紧张地冲着自己的球员大喊：“不要让大个子拿球，不要让大个子拿球！”他怕球员听不见，就把羽绒服的帽子摘下，摘下两秒钟，就冷得受不了，赶紧又再戴上。

　　冷不丁伊布路过赫苏斯的指挥区，冲这边冷冷地撂下一句：“叫兹拉坦！”

　　赫苏斯：……

　　感情他指挥球员的时候还得改口：不要让兹拉坦拿球？

　　很快上半场接近尾声，双方都还没有任何进球入账。但这时雨渐渐地停了，赫苏斯舒了一口气，把头上的兜帽摘下，心想：总算可以进行一场正常的比赛了。

　　但是在他身后，桑德兰球迷都抬头望着天。光明球场上方的天空，被球场的灯光映得格外明亮，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甚至被映出浅浅的橙黄色。

　　中场休息室，本菲卡的球员快步赶回更衣室取暖。但是对方的守门员被戈丁和皮克福德叫住。皮克福德说，戈丁帮他翻译成西语，原来是告诉对方门将一定要多活动，小心失温的。本菲卡门将是葡萄牙人，戈丁的西班牙语他大致能听懂，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边安东也略略与赫苏斯交谈了几句，大旨也是一样，是在提醒对方，天气寒冷，换人之前一定要让替补登场的球员做好热身准备，否则会非常容易受伤。

　　桑德兰除了提醒对方球员和主教练以外，场地总监米尔斯还在中场休息时，带了一队工作人员检查了球场上有没有积水。比赛用球也全部被送去擦拭并烘干。

　　戴上了安东那副眼镜的本菲卡球迷，则由桑德兰的工作人员陪伴着，留在教练席上。

　　这时他接到了同伴打来的电话：“老兄，我们在休息区找到一副投屏，投的好像就是你眼前的景象。”

　　本菲卡球迷头猛地一抬，心想这不就是安东在他那场听证会上演示的吗？

　　电话那头立即一片嚷嚷：“动了动了！”

　　“肯定是他抬头了！”损友们一起大喊。

　　“你再转个头，从球场左边开始看起，环视一圈，看看我们是不是也能看见。”有人在电话那头嚷嚷。

　　这名本菲卡球迷应了一声，当真扭头，从球场左边开始，缓缓地环视一圈，电话那头就传来一片欢呼声：“真的耶，真是这样……”

　　“原来这眼镜真的是用来干这个的！”

　　旁边坐着的罗素，这时伸出右手，在这本菲卡球迷肩上重重一拍，说：“老弟，这回信了吧！眼镜就只是干这个用的，和安东怎么指挥比赛根本没关系。”

　　那球迷脑子转得还挺快，立即说：“那以后我买一副这样的眼镜，我兄弟们就能跟着我一起看球了？我们十个人，买一张票不就够了？”

　　罗素被他这样的“精打细算”震惊了，盯着对方看了半天，才从牙缝中憋出一句：“你知道全套这样的设备能买多少张球票吗？……你要为了省这几个钱，那还不如，坐在家里看电视！还各种视角配慢镜头和解说呢。”

　　对方顿时被噎了回去：如果不是伯纳德情况特殊，安东根本没有必要使用这种手段来传送影像的。

　　他忽然觉得好像能理解安东了。

　　“对对对不起，我们之前好好好像是误会你们了。”球迷转向罗素，小心翼翼地道着歉。

　　谁知罗素把这家伙的肩膀一掰，让这球迷转身，言语里一点儿也不客气：“看球场，看看台，看哪儿都行，就是别再看我这张老脸，到时候投出来比锅还大，吓坏休息区那些人！”

　　本菲卡球迷：……

　　“哼，你也别真以为安东是怕了你们哈！”罗素还不忘了继续在这人身边叨叨，“今天这种鬼天气，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想戴眼镜，所以安东才会让你替他戴着！”

　　这球迷已经完全被罗素唬得没脾气了，一个劲儿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又响起，这回是他的兄弟们发来短信：“老兄别再点头了，也别摇头……我们这儿已经全给你晃晕了。”

　　*

　　转眼中场休息结束，双方易边再战。这时本菲卡的球迷都只觉得面颊上微凉，纷纷仰头看天。

　　雨已经停了有一阵，风依旧在刮。风里夹杂着一点两点小小的雪点，随即成了片片雪花飞舞。

　　“下雪了！”天气预报果然没有报错。

　　刚开始这雪下得不算太大，主裁判检查了一下场地情况，决定比赛继续进行。

　　球员们纷纷遵从双方教练组的指点，在场上时尽量不停地活动，保持体温。与此同时，有可能被换上场的球员都已经披上训练马甲，在场边来回跑动热身。

　　场边的球迷们冷得受不了，全部站起身，在看台上跺着脚试图暖身。

　　随着比赛进行，渐渐地，场上的草皮开始稍稍泛白。皮球在绿茵上滚动时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简直是“滋溜滋溜”的。球员脚下也是如此。

　　桑德兰教练组很熟悉这种情况，知道是场地降雪时的“初级阶段”。在这个阶段因为地温尚热，降雪后雪花融化，造成场地异常湿滑。

　　很快桑德兰迎来了一次绝佳的机会：本菲卡后卫在倒脚的时候没把握好力量，穿得稍许大了一点，被罗伊斯在前场抢断，脚一伸就送出去给了伊布。

　　这一球传得极准，伊布舒舒服服地停下来，面对对方球门，虚晃一记。

　　他的假动作做得太逼真，导致对方门将和挡在伊布跟前的一名后卫全都扑了出去，失去了重心。本菲卡的球门登时向伊布无遮无拦地敞开。

　　而伊布偏又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

　　这时他做出了一个让全场球迷都震惊不已的动作——伊布转过身，看向跑过来接应自己的罗伊斯，伸出双手平举，冲对方一指，同时左脚脚弓随意一推。

　　这厮根本就没看球，脚下就射门了。

　　这是盲踢啊！

　　都说艺高人胆大，也只有伊布敢这么踢。

　　看台上的双方球迷全都傻在当地：为这伊布，这么狂，这么自信，自信到简直膨胀。

　　可是他却有理由自信，有理由狂——因为下一刻，看台上爆发出欢呼声和掌声，这球稳稳地落入本菲卡的网窝。伊布就算是盲踢，他也踢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