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罗给安东发消息的时候, 随手转了一条推文, 并且圈了安东, 加上一句：“欢迎来到葡萄牙。”

　　这条最早的推文却是博阿斯发的。配图应该就是那位摄影记者在卢斯球场给他们两人拍的特写，博阿斯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拿到了, 然后就在推特上发了图, 配上文字：“看看这一位是谁。”

　　照片上安东和博阿斯靠得很近，两人脸上都挂着微笑，很像是多年的好朋友。

　　但是博阿斯发这条初始推文的时候却没有圈安东。不过这也说得过去，因为博阿斯原本就在让大家“猜猜”这是谁。

　　安东看着自己的笑容, 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尬——应该是那时候博阿斯掰自己肩膀掰得太使劲儿, 让安东觉得很不舒服。

　　于是安东私信回C罗：“是他来找我的。”

　　C罗：“我猜就是这样。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安东：“看得出来。”

　　C罗：“……我还没有说完，他行事很缜密，走每一步之前都想得很清楚。你知道他是怎么被罗布森爵士收做弟子的吗？”

　　安东大概听说过这个故事——传说博阿斯在上高中的时候, 和在波尔图执教的罗布森爵士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博阿斯不知用什么手段, 打听到了罗布森爵士的每日的作息和行程, 于是就在罗布森爵士必去的一家咖啡馆每日打卡, 还特意坐在距离罗布森最喜欢的位置附近。

　　久而久之, 罗布森爵士就开始留意这个在自己面前每天刷脸的少年。

　　他发现，博阿斯每天都带一堆体育报纸过去, 翻到体育版, 然后拿出一个笔记本, 在上面写写画画。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罗布森爵士就非常好奇，三番四次想问这个孩子在做什么, 但又苦于不会说葡萄牙语。博阿斯却和他的“师兄”穆里尼奥一样，有着非凡的语言天赋——他的英语说得溜极了。

　　终于有一天，博阿斯非常善解人意地“发现”了罗布森爵士的好奇，并主动向对方解释了自己的目的：他想要为整个葡萄牙做一个足球运动员的数据库。借此机会，还在上高中的博阿斯向爵士展示了他对足球的知识与理解，顿时令罗布森惊为天人。

　　就因为这个，罗布森才说服了波尔图俱乐部签下博阿斯，让高中都没有毕业的博阿斯正式成为自己的助手。

　　正是追随罗布森爵士的这段经历，才造就了后来的博阿斯。

　　“所以他知道自己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C罗继续噼里啪啦地发来消息，“和你坐在一起看球，一起合影，然后发推，都是他事先想好的。”

　　安东觉得也是：“私底下向我挑战也是他事先想好的。铺垫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这么一句话。”

　　“挑战？什么挑战？”C罗惊讶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安东的“欧冠挑战”对手呢。

　　安东：“不是绿茵人生。就是现实中的挑战。今天他一直对我非常友好，但是临别的时候才悄悄地说，他让我的球队在欧联杯小组赛里别出局，等淘汰赛时大家对上之后好好踢上一场，比一次。”

　　C罗：“这样啊……也对，要换我是他我也会想和你做一次对手的。”

　　安东：……

　　C罗：“你就准备好好享受这现实中的‘欧联挑战’吧！博阿斯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你们中国那句俗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从小……”

　　安东：“从小看老！”

　　C罗：“就是这个，从小看老，他一直是这样的人，你就等着瞧吧！”

　　安东：“……好吧！那么，咱们明天中午见？阿尔玛达不见不散？”

　　C罗险些把明天中午安东请吃饭的事儿给忘掉了，愣了几秒钟才回：“嗯，不见不散。”

　　两人聊完之后，C罗暂时将这事抛在脑后，等过了半个小时再去翻社交媒体，他发现推特上再一次热闹非凡。

　　因为安东隔空回复了博阿斯的那条推文：“谢谢你安德莱，我接受你的挑战。”

　　这下子，认识博阿斯和安东的球迷就都炸了：这俩对上了，啥情况？挑战，这是什么挑战？

　　再仔细一看这两名“涉事人员”，咦，竟然没有互关。看来挑战一事是真的了。

　　可是两人都这么亲近地合影了，仿佛多年的好友，又不在同一国同一联赛执教，这俩有啥好挑战的？

　　于是有球迷猜测：既然博阿斯贴出了两人的合影，作为足坛之中数一数二的年轻少帅，这两位不会是这两位要比颜值吧。

　　顿时有好事的球迷开了“投票”，上面贴着博阿斯与安东两人的合影：“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足坛最年轻的两位英俊少帅，哪一位更合您的心意，投上一票，他们的人气由您决定！”

　　C罗是知道内情的，见状差点儿没笑出声。他突然想皮一下，这会儿干脆假装不知情，而且还很认真地看了一下这两人的同框合影，随后把票投给安东，投完之后还不罢休，把这个投票转发了出去，注上：“我把票投给了安东！”并圈上国家队队友、俱乐部队友，前俱乐部队友若干。

　　C罗的好友多有知道安东的，也顺手把票给投了出去。

　　有了C罗的推波助澜，整个欧洲足坛基本上都“知道”博阿斯向安东发起了挑战，两个人要比“颜值”的事儿了。这股“妖风”登时呼啦啦地刮遍了全网——一夜过去，安东以78%的得票率，压倒性的优势胜出。

　　安东倒是安安稳稳地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才看到了这个结果。

　　也不晓得博阿斯看到事情演变成这样会怎么想。

　　不过不管他怎么想，博阿斯反正没有站出来澄清这项“挑战”的内容。

　　安东长这么大，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里，有野心的年轻人海了去了。只要博阿斯的野心里没有捎带上安东，安东其实都没意见。

　　但是人前亲热，人后酝酿着敌意——这样的两副面孔安东不喜欢。

　　安东昨晚的回复只是想戳破其中一面，结果被球迷误解，又被C罗推波助澜了一记，闹成这副模样，其实也出乎安东的意料。

　　但是对方始终没有出面应对，将错就错，反正颜值之争对于足球教练来说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份沉稳劲儿也令安东很佩服。

　　不管怎样，等两支球队在欧联杯小组赛里都出了线再说吧。

　　*

　　阿尔玛达是个不大的镇子，从里斯本坐轮渡过去只需要20分钟。C罗有自己的船，但还是租了一辆水上的士，把他从里斯本市区载去那里。一抵达港口，C罗就上了一辆安东事先安排好的出租车。

　　车向塔古斯河岸越行越近，几乎一直开到河岸边。C罗随即看见高高的堤岸上摆着一张小桌，安东正坐在阳光里，捧着一本书在看。

　　他身后的背景正是里斯本著名的4月25日大桥。这座桥酷似旧金山的金门大桥，赤色的桥身宛若一条嫣红的缎带，柔和地系住塔古斯河宽广的入海口。这风景和这人，搭配得还真是不错。

　　这里不是旅游区，所以周遭非常安静，只有安东一个人在。他听见出租车的马达声，立即放下书本，扬手向C罗招呼。等到C罗上前，安东已经站起身，将对面的一柄座椅拉开，伸出一只手笑着说：“请坐！”

　　C罗一瞅，这一副桌椅，竟然就搁在河岸旁的长堤上，蔚蓝色的塔古斯河水正在反复拍打着河堤，耳边涛声不绝，偶尔能感受到水雾扬起，脸上手臂上一片清凉。

　　还真是个好地方。

　　安东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递给C罗，笑着说：“我抄下来的菜单，看看你想吃什么？”

　　C罗接过来一看，见安东翻到的那一页上赫然写着几行字：健身餐，增肌食谱，白水煮鸡胸，盐少许，蔬菜与水果若干。

　　C罗差点儿石化：大老远跑来请我吃饭，就请我吃这个。

　　安东见C罗脸色不对，凑过来瞄了一眼，赶紧翻了一页，连声道歉：“哈，是我犯错了——这是我向俱乐部首席营养师取经的时候做的笔记，请看下一页，下一页才是的。”

　　C罗很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然而翻过一页，C罗看见安东的笔记本上记着：增肌餐的替代食物：深海鱼肉、时令海鲜，以橄榄油快速烹饪，控盐，加蔬菜与水果若干……

　　然后下面是用葡语记录的一连串海鲜名字，沙丁鱼、章鱼、鱿鱼、海蛤蜊、各种虾蟹。应该是安东事先请教了增肌餐的替代食谱，然后到这里的餐馆抄下的时鲜材料，供自己挑选的。

　　知道C罗饮食上格外控制，所以才特地去找了替代食谱——这个安东，请人吃一顿饭也相当用心。

　　C罗随意选了几样，正准备说：“不用特别麻烦。”却见安东在笔记本上勾下了那几样，一转身，就向岸边的小餐馆走过去。过了片刻，他从小餐馆里走出来，一手提着两个玻璃杯，另一手托着一只托盘，盘里是一瓶清淡的气泡酒和一桶加了柠檬的气泡水。

　　“你是真的……要请我吃饭？”C罗突然有点儿张口结舌起来。

　　他不是怀疑安东的诚意，不然他一番折腾跑来这里干嘛？只是这阵仗与架势……C罗的确是没料到。

　　“那当然！”安东故意惊讶地睁圆了眼，透过厚重的边框眼镜望着C罗，“我亲口答应的事，自然不敢食言。”

　　“关于那项‘欧冠挑战’，确实是模拟器出了问题，我们这两个玩家原本应该结盟的，却误打误撞成了对手。这个模拟器的开发者与我有关，我代替开发者向你道歉。”安东真诚地说，“希望这次经历不会影响到你在‘绿茵人生’的体验。”

　　C罗一下子觉得舒服了。他舒展一下双臂和双腿，觉得在这塔古斯河边，面对着4.25大桥用餐，的确是独一份的体验。

　　“其实……”C罗想劝安东不用那么在意的。虽然他没能和安东结盟，但是他事后想了想，觉得其实这样也好：安东被选中执教的是利物浦，他此前在红魔曼联效力多年，即便是在游戏里，改投利物浦也绝对是别扭至极，倒不如干脆做对手——

　　有安东这样的对手，不可能会有平庸的游戏。

　　“……唉，你怎么走了？没点完菜吗？”C罗还没来得及开口，看见安东转身就走。

　　“点完了，所以去做啊！”安东已经走远，冲C罗扬了扬手。

　　C罗：……动真格的呀！

　　他这才注意到这会儿安东已经戴上了一条革制的围裙，竟然真的是亲自下厨去做了。

　　C罗点的几样，都是葡萄牙的家常海鲜，烹饪方法很简单，也就是烤、煮、烧……柠檬汁、蕃茄和几种南欧的香草是常见的调味料。全仗食材新鲜，不用怎样特别烹调也很好吃。

　　而安东的做法却有些特别，他做的烤沙丁鱼只用最基本的调味，但是另外做了一个调味汁。这烤出来的鱼肉鲜美多汁，本身已经非常诱人。但若是把鱼肉撕下，蘸一蘸调味汁再送入口中，立即又是另一等风味。

　　“这……这真是烤沙丁鱼？”C罗已经不大相信自己在吃什么。

　　安东笑道：“正是。”他调了一个中式的调味汁，加入一些酸辣佐料和新鲜的香草，以此“撞”出鱼肉本身的鲜甜。这种“蘸水”的法子在西式烹调里不太常见，C罗从未试过，一试之下，当即爱上了。

　　“你一定要把这个调味汁的方子告诉我！”C罗立马决定要把烤沙丁鱼也加到他的健身食谱里：如果白水煮鸡胸也可以用这个调味汁就更好了。

　　“乐意效劳！”安东无有不应。

　　除了烤沙丁鱼以外，安东做的鱿鱼是切成花刀之后爆炒的，蛤蜊是和鸡蛋一起蒸的，螃蟹则是做熟之后把肉剔出来再把壳全部拼回去的……总之C罗一样都没吃过。不止是C罗，连这家小餐馆到了老板都没见过，恨不得把安东的做法全程录像，以后可以有样学样。

　　“我真的觉得吃这顿饭我是占了大便宜！”C罗事先绝没想到能有这样的体验，“如果每次你都能请我吃饭，那我天天做你对手也心甘情愿啊！”

　　一时一餐结束，两人对面而坐，沐浴在里斯本午后的暖阳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C罗有些好奇，开口问安东：“你说‘绿茵人生’的开发者与你有些联系，我一直想问，‘绿茵人生’开发了这么久，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足球游戏，比我代言的那些都要……咳，不说这些。‘绿茵人生’为什么不上市呢？”

　　“对外是说，‘绿茵人生’的最后一块拼图，属于满级玩家的那一部分，‘人生’模块还没有开发完成。”安东说到这里，没有犹豫，直接把事实真相告诉了C罗。“但真实的情况是，开发者，也就是我的亲弟弟，伯纳德，在开发过程中突然陷入了昏迷……”

　　原本对着博阿斯什么也不愿透露的安东，在C罗面前，却突然有了倾诉的动力，把他这几年来的过往合盘托出，包括他自己的心路历程。

　　“……这件事对我有很大影响，确切地说，我入行执教球队，就是因为伯纳德。这些时间我一直在努力寻找，我相信绿茵场上，一定掩藏着什么秘密，让伯纳德如此痴迷。我想要尝试找到他的意识，并带回到现实中来……”

　　C罗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安东。

　　最后他叹息一声，说：“安东，你的确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至少能够减轻你自己身上背负的压力。”

　　安东：“……我刚才说的事……听起来极其荒谬，你却一点儿也不怀疑，就这么信了？”

　　有时他不愿意向别人轻易吐露，也是因为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旁人听来不信，反倒要他多费口舌心力解释，最后还说不通。可是C罗却毫不犹豫地信了。

　　“喂，兄弟，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要是信不过你，今天还会大老远地跑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吗？”C罗又气又笑，几乎伸手去拍桌子。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了，我们这两个玩家成为对手，是‘绿茵人生’的bug，但也很可能是你弟弟特地做的安排吗？我倒是认为，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将这项挑战进行到底，到时不管是谁赢了，都会有所发现，不是吗？”这时的C罗，精神振作，一派豪情。

　　听C罗这么说，安东也认真地点头：“我也这样认为。克里斯蒂亚诺，谢谢你理解我。”他向C罗伸出手，对方也很认真地伸手与他用力握了握。

　　岂料在这时，安东兜里响起了手机铃声。安东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拿出手机一看，登时朝C罗笑了笑：“是门德斯先生！”

　　C罗反应超快，一想起门德斯这时给安东打电话的用意，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于是安东按下了接听键：“亲爱的豪尔赫……是的，我在葡萄牙。对了，有个问题正好可以请教您一下——”

　　“在您看来，我与城北徐公……啊不是不是，是博阿斯——比起来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