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晶晶低着头不说话, 脑袋都快埋到胸口去了。

　但陈二本不惯着她，直接点点她的肩膀，厉声问道：“为什么不说话？不说话就能解决问题了？我欠你的？你姐姐欠你的？大家都在帮你, 劳心劳力, 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你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自己几岁吗？知道自己不到岁数结婚吗？”

　过了好一会儿, 童晶晶才低声说：“我知道啊, 我自己几岁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就是太累了，而且永远吃不饱，我好饿，我想找个吃饱的地方去……叔，我真的好饿，我长这么大了, 也就在省城过的那几天吃饱过。我姐以前在家也吃不饱, 但结婚后就能吃饱了, 我姐夫对她那么好，她不但吃得饱, 她还有饼干糖果吃, 麦乳精和奶粉管够, 她都不爱喝了。叔，我就是想吃饱，为什么别人都能吃饱, 我天天都要饿着？叔，你说为什么？”

　这话一出, 陈二本原本的怒气瞬间消失了一般, 他有点心酸的拍拍童晶晶的肩膀, 低声说：“叔知道你苦, 你们家那个情况，之前你婶子也跟我说过。说你跟你姐姐，两个水灵灵的丫头，瘦得跟个干柴棒一样，干那么重的活，还天天被你妈打骂。后来你姐姐嫁出去了，连你婶子都为她高兴的。可你真的太小了，那规定十八岁才能结婚，都是有道理的。叔也是在县城开过会的人，接受过知识，年纪太小，结婚对身体不好，要是怀孕了，容易难产。难产你知道吧？”

　童晶晶说：“知道，村头王老三的媳妇儿，就是难产死的，全村人都知道。”

　“对，正常大人都容易难产，年纪小的人就更容易难产。万一真的出事了，那可不是吃饱不吃饱的问题了，那是以后一辈子吃不了饭了。”陈二本语重心长地说道：“叔这么说，你能听得懂吧？”

　“听得懂。”

　“那你就别想着现在嫁人了，等到了岁数，你不嫁人，叔都赶着你去嫁人。”

　“那我现在怎么办？我听到吴大芬跟童建国的话了，他们说过年前一定要把我卖了去换钱。要不然，童建国就娶不到媳妇儿了。”童晶晶看向齐家的灶屋，露出一个迷茫又惊恐的表情。

　陈二本说：“我跟镇中学的校长说好了，他说你原先住的那个床位还在，收拾一下你就能住进去了。学费还跟之前一样，你家里怕是不会给你出这个钱了，还有生活费也是个问题……学费嘛，我帮你垫一下是可以的，就是生活费……”

　说着说着，陈二本就看向了齐信川。

　齐信川说：“陈叔，这事儿我不管。”

　“真不管了啊？到底是珊珊的亲妹妹啊。”陈二本看了看灶屋，说：“要不，我找珊珊求个情？”

　“叔，你不知道珊珊的性情，她说了的话，就一定不会反悔。”

　正说着，就见童珊珊端着一个大砂锅走了出来。

　这砂锅里头装着炖菜，有白萝卜、大白菜、蘑菇、粉条、煎豆腐，还有一些切成小块的咸鱼，炖得非常香。

　“叔，中午在我们家吃饭吗？”童珊珊笑着问道。

　陈二本说：“不了，你婶子也做好午饭了，一会儿我就回去吃了，你们吃你们的。我过来，是想跟你说童晶晶的事情的。要不，你把锅放好了再出来说？”

　童珊珊没说什么，她去堂屋大桌子上放下砂锅，然后又走了出来。

　“叔，我先说。”童珊珊笑着说：“以后跟童晶晶有关的事情，我就不管了。咱们村也没有嫁出去的姐姐还管娘家妹妹的事情的，我也不好坏了这个先例。以后有什么事儿，叔跟童晶晶的父母哥哥商量就行了，我跟齐信川都不参与。齐信川一个姐夫，就更不能管了，没得叫人说闲话，是不是？”

　“珊珊啊，还真跟亲妹妹生气啊？”陈二本笑着说道。

　“恩，真的生气。”童珊珊认真道：“我知道她岁数不大，过了年才十六，但她也是读过几天中学的人，应该知道好歹。旁的倒是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寒心。这人吧，蠢一点笨一点都没什么，笨也可以慢慢学，就怕心眼儿不好。”

　陈二本笑了一下：“叔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这事儿……你要是真的不管了，童晶晶就真的要被卖掉了。那个要买她的人是隔壁公社的，我也管不了。我能吓唬谢老五，但我吓唬不了其他公社的人啊。”

　“我真管不了。”童珊珊说：“再说叔不是都帮她解决了吗？学校那边都同意了，直接送去学校不就行了？”

　“没有钱啊，学费我倒是还能拿得出来，米也可以从我家带，就是其他生活费有点够呛。”

　童珊珊也读过镇中学，在中学里头，住宿是要给住宿费的，打开水也要钱，虽然水票很便宜。

　吃饭一般都是从家里带大米过去，然后送去食堂帮忙蒸饭，至于吃菜，经济宽裕点的就打菜吃，家里没钱的就带用罐头瓶子带咸菜过去吃。

　“叔，我也不欠她的。”

　“这我知道，要不然，我帮她借？至少先送她去学校躲一躲，等信川说的那个矿上有消息了，就可以送去矿上干活了。去了矿上，她有工资养活自己，也不怕被吴大芬欺负了。攒了钱，也能慢慢还债。”陈二本一脸真诚道：“珊珊啊，你别看她，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我给你打个借条，你看行不？”

　童珊珊叹口气，道：“叔，有件事我也不瞒着你，我跟齐信川最近手头也不宽裕。一个朋友才问我们借了一笔钱，齐信川一个月就那么多钱，在省城过日子，连一根葱都要买，我们也难。”

　这话不是假的，借给向雪峰三百块钱后，童珊珊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

　如果童晶晶没有让她寒心，童珊珊可能还会想办法帮她借一点，但现在这个情况，童珊珊是一分钱也不会掏的。

　“那……那就算了，我再找旁人想想办法。但信川说的矿上的事情，就算你再生气，也别给推了，这能行不？”陈二本几乎是在哀求童珊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