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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大限将至

小香竹 11346字 2022-12-05

  乾隆不仅赏了公爵府, 还赏赐诸多古玩珍宝, 且他还细心的嘱咐内务府, 将每样珍宝都配上紫檀底座,御赐之物中有架紫檀锦边围屏, 共计十二架, 奢华且不张扬, 东珊很是喜欢,不由暗叹老乾真够意思,不仅给傅恒赏宅子, 还管装修,果然是亲姐夫!

  只是这府邸那么大, 抵三个承恩公府,原先承恩公府养着那么多的主子和下人们,开销甚大,如今忠勇公府这么多房屋, 得请多少下人啊?

  看她默默掰着手指算账的模样, 傅恒朗笑道:“那就多请些人呗!皇上给了那么多赏银,还把广得当赏给了我, 你随便花, 咱家不差钱儿。”

  所谓当铺,大都是皇子皇女们成婚时, 由皇上赏赐给他们,补贴家用,而今皇上居然把一座当铺赏给了傅恒!

  面对如此隆恩, 东珊为傅恒感到高兴的同时又隐隐生忧,毕竟君心难测,皇上现在如此信任傅恒,有朝一日会不会因为某件事而厌弃他呢?

  这荣宠,是转瞬即逝,还是长盛不衰?

  如此喜庆的日子,这样的念头,东珊只是想想,并未说出来,以免扫兴。参观过几间屋子,将孩子们的住所定下来之后,东珊便不想再看了,都怪这屋子太多,实在看不过来啊!反正来日方长,等搬进来之后再慢慢游赏吧!

  五月二十六,一切收拾妥当,傅恒带着家人正式搬入新宅。因着是乔迁之喜,傅恒并未请外人,只请了自家亲戚过来用宴。

  西林觉罗氏磨不开面子,前来赴宴,看着如此奢豪的忠勇公府,她的心里终究不是滋味,这一辈儿里,傅文永远都比不过傅恒,那就只能看子嗣们,看看谁家的孩子将来更有出息。

  难得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用着宴席,饭毕众人或闲聊,或推着牌九,孩子们则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玩游戏,品着茶的东珊看着这一幕,甚觉温馨,这场景不由令她回想起她初入富察府的那段岁月。

  如今婆婆驾鹤仙游,琇琇嫁了人,明仁娶了履亲王的女儿妻,明瑞也长大了,而东珊的两个儿子都早早的定了亲,这些孩子们的变化令东珊清晰的感知到岁月的流逝,此时的她才真正意识到,年年有今日,这祈愿是多么的平淡且美好。

  然而生老病死,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乾隆十五年的元宵节,傅恒才用罢晚膳,陪着妻儿到府门外放烟花。

  周围的百姓们一早就听闻忠勇公府今晚有烟火会,便早早的聚集在四周,等着烟花燃放。

  东珊心疼那些买烟火的银子,傅恒却不在乎,说是图个喜庆,让附近的百姓们也热闹热闹。

  福灵安两兄弟扬首目睹升空的彩色烟火绽放出璀璨的图案,欢喜的拍手叫好。立在后方的东珊看着前面一高一矮两个孩子,心中洋溢着喜悦,暗叹若是再有个女儿就更好了。

  奈何傅恒说,他姐姐过世属于国丧,三年内最好不要有身孕,以免被人诟病,是以要孩子的事只能再等等。

  才看了一小会儿,下人匆匆来禀,说是八爷病重,怕是熬不过今晚!

  傅恒闻言,笑意顿敛,顾不得再看烟火,将孩子们交由嬷嬷照看,而后带着东珊赶去傅谦家。

  此时的钰娴正守在床畔,近一年来,傅谦时常生病,还咳过几回血,但在大夫的精心调理下已然有所好转,未料今日下午竟突然晕厥,现下人是醒了,却又咳了好多血,看得钰娴揪心不已。

  大夫看过之后直摇头,钰娴不信,又请来一位大夫,皆说他这病是胎里带的,心肺不好,能撑到三十岁已是奇迹,现下肺已衰竭,实在无力回天呐!

  自知大限将至,傅谦倒没什么可恐慌的,只因他曾听人说过,儿时的他犯病时险些丧命,后来多活的每一年他都觉得这是上苍恩赐,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钰娴和一双儿女。

  这些年,他和钰娴相敬如宾,关系始终未能再进一步,有些话,他很想问,却又有所顾虑,生怕一戳破会闹得更僵。现下命都保不住了,他顾不了那么许多,挥退下人,强撑着与她说着心里话,

  “钰娴,当初我年少任性,胡作非为,害你失了脸面伤了心,此事是我一生的遗憾,我一直都觉着对不住你。”

  那个时候他独宠怡珍,钰娴这个正室的确被人嘲笑过,但她真的不在乎,并未很伤心,更何况时隔多年,怡珍早已不在,恩怨皆了,钰娴又怎会记恨呢?坐于帐边的她垂下眸子,默了半晌才轻声道:

  “已然过去那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还提它作甚?”

  “我知你大度,不记恨我,可我对你始终有愧,我……很想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感情?”

  道罢他又觉问得不够准确,随后补充道:“我不是说亲情,是指男女之情,有没有……哪怕一丁点儿?”

  一日夫妻百日恩,亲情是有的,钰娴可以确定,但若说男欢女爱,她真的无法确定,毕竟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一个怡珍,且怡珍还没了,她总觉得,傅谦只对怡珍动过心,付出过真情,而对她,不过是履行夫妻职责罢了!

  两人之间似乎不存在悸动与爱情,加之钰娴是一个认命的人,不太注重这些情啊爱啊的,也就从不曾仔细思量过她和傅谦之间到底算什么。

  而今他突然问起,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有感情吧!她不愿撒谎骗他,说没感情吧!眼下他这情形不乐观,若说狠话,他定然难以接受。

  隐在她眉目间的犹豫尽落在他眼底,傅谦已能猜测出她在想什么,暗叹自个儿病糊涂了,为何偏要问出这个不该提及的问题,尴尬了自己,也为难了钰娴。

  胸腔一阵绞痛,像是被一把大钳子咔嚓一刀似的,他的呼吸越来越短促,此时的他不禁在想,当初若是没有长辈干涉,钰娴不与他定亲,而是嫁给那个男人,也许会比现在幸福吧?

  不知这些年来,她可曾后悔过?生怕听到失望的答案,没等她回答,傅谦长叹一声,打岔说起了旁的,

  “罢了,前尘无法挽回,不提也罢,我也很想……想与你白头偕老,奈何天不遂人愿,我不能再照顾你们母子,若能有来生,我愿意把最纯粹的心给你,也就不至于一辈子都愧对于你……”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怎奈呼吸不畅,咳得涨红了脸,钰娴赶忙凑近些为他顺着背,劝他莫再说了,躺平歇一歇,又吩咐丫鬟端来热水,他却摆了摆手,实在喝不下。

  与此同时,傅恒夫妇终于赶过来,傅谦瞧见老九,费力抬手,巴巴的招着。

  傅恒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八哥,我来了,我还让人去请了太医,你且坚持住,太医很快就到。”

  面色憔悴,双眼无神的傅谦倚在枕边,吃力的摇了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回握着傅恒的手。

  “不必折腾了,我这病……谁也救不了。”

  傅恒越来越受皇帝器重,身为兄长,傅谦很替傅恒高兴,但他很清楚,老九身在高位,必须万事小心谨慎,且傅谦也有自己的骄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给傅恒添麻烦,从未央过他什么,而今却不得不向傅恒道出心中的祈愿,

  “九弟,我来不及看奎照长大成人,钰娴她……她一个人带孩子定然辛苦,往后这一双儿女,就拜托你帮忙照看。”

  听着傅谦的嘱托,钰娴喉间发苦,一阵疼痛,东珊立在她身畔,紧紧搂着她的肩,给予无声的安慰。

  傅文才走两年,傅谦居然也病重,这些都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兄长们啊!这些年来,傅恒不断的面临着生死诀别,只觉老天太过残忍,他的哥哥姐姐们还那么年轻,为何就不能平安康健的活下去呢?

  纵使心底苦涩至极,傅恒也不敢在此时表露出来,掩下酸楚,点头应道:“八哥你放心,奎照是我的侄子,我自当好好照顾他。”

  得他承诺,吊在傅谦心口的那股气终于松缓,浑身疲惫的他张了张唇,望向钰娴,“钰娴,其实我……”

  他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只可惜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不自觉的缓缓阖上。

  最后一眼,似是钰娴的泪眸,她在哭,在为他而哭吗?他走以后,她会为他伤心吗?会否在午夜梦回时,偶尔想起他来?所有的答案,他不得而知,只因意识已然消散……

  年少荒唐错付情,陌路殊途渐独行,

  纵斩乱麻心生刺,恨里织爱终难平。

  相伴多年的人骤然离世,不论对他是什么感情,钰娴终是难以接受,扑跪在帐边,痛哭失声,

  “傅谦!傅谦你醒醒……大夫,大夫,求您救救八爷!”

  傅恒即刻起身给大夫让位,大夫仔细检验过后,摇头直叹息,只道人已断了气。

  没多会子,傅宽、傅新、傅玉三人皆闻讯赶来,年前傅清已奉皇命去了西藏,傅宁常年在外地任职,家中只剩他们几兄弟,帮着钰娴张罗丧仪。

  心知今晚可能会忙到半夜,傅恒着人先送东珊回府,东珊不放心,说想陪着钰娴。

  她的好意钰娴心领,噙着泪哽咽劝道:“孩子们还在家呢!你得回去照看,莫在此耽搁,此处有他们兄弟几人打点已经足够,你先回家休息,等白日里得空你再过来也可。”

  既如此说,东珊也就没再勉强,又与傅恒交代了几句,而后才离开。

  出得房门,但见远处的夜空中仍有烟花和孔明灯,承载着世人美好的祈愿,点亮漆黑的夜幕。世事无常,每一日都有新生,亦有生命在悄然流逝。

  于漠看尘世的星月而言,凡人的悲喜似乎显得微不足道,但在世人看来,能来红尘走一遭便是最大的幸运,纵然渺小的生命随时会似烟花一般转瞬即逝又何妨?至少曾经璀璨过某个人的天空,活在心里,即是永恒。

  八哥与八嫂的爱恨纠葛,东珊这个外人无法真切体会,无从评判,但她始终相信,多年相伴,傅谦在钰娴心底定然留有一席之地,至于是怎样的存在,难以说清道明。

  感情二字本就复杂,不能笼统归纳。有些情感,介乎两者之间,也许连钰娴自己都无法断定,心底的称,究竟在默默的向哪边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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