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航——！”

　　一声炽烈的呼喊, 就像是从混沌的黑暗中撕破一道口子，霎时间光明降落，从那天边的明亮中，似乎有一只手, 冲入深渊。

　　用巨大的力气, 带着决绝的信念, 将江航被无形枷锁束缚的灵魂，一把拽出。

　　江航猛地睁开了双眼。

　　叮——！

　　在空中划出凌厉光茫的刀刃, 突然停住往下落的轨迹。

　　啪嗒啪嗒——

　　段清额头冒出的大颗大颗汗水，一滴一滴滴落到了江航的双眼中。

　　咸湿的液体, 洗刷了那双眼睛中不被人喜欢的色彩, 水雾越来越多, 最终只剩下了最开始让他在那个雨夜，倾心为君的那澄澈的目光。

　　江航眨了眨有些泛红的眼睛。

　　“小、清清……”

　　混合了汗水与泪水的一颗晶莹液体，从那双桃花眼的眼角，悄然流下。

　　段清感觉到自己握着江航耳边的手指, 被什么东西给打湿了。

　　“阿航……”

　　他知道, 他的江航回来了！

　　段清双眼瞬间也跟着红了, 一颗一颗的泪水, 止不住地往下流。

　　为什么，就突然哭了？

　　段清也不知道, 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 在江航喊出那一句“小清清”，这个四年来专门属于他的江航为他的称呼那一瞬间，段清的情绪就如同挣脱缰绳的野马，再也无法隐忍！

　　“阿航，你……你终于……”

　　大手颤抖的抚摸着江航的脸庞, 段清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他把已经回来了的江航从床上捞起来，紧紧抱在怀中。

　　江航的脸贴着段清的胸口，这个地方他差点儿就要阻止不住，让刀刃落下。肩膀上的鲜血还在流，满是血腥味的缠绕，但还有一丝很温暖的气息。

　　“我终于，回来啦……”

　　江航反手抱住段清，用很虚弱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

　　阮家暗中派人趁着段氏总裁昏迷时对其进行刺杀，这在C市产生了巨大的响应。小秦助理给自己打了好几次镇痛剂，忍着腰部的刀伤，硬是在事情往歪方向发酵前，带着段氏全部治安部的人员，连夜赶工，直接将阮家幕后的地下黑色交易全部一网打尽。

　　并把所有的证据，都一并交给了警方。

　　阮凌轩身为新任阮家的家主，锒铛入狱。

　　“这也是，跟段翎进去做个伴了……”

　　小秦助理把事情落幕后的结果跟江航说起来的时候，腰上的伤疼的他呲牙咧嘴，还不忘了调侃两句。

　　江航坐在医院的重症病房外，没什么力气地点点头。

　　“江先生。”小秦助理一眼就识破了江航在想什么，顿了顿嗓子，又说道，“段总会没事的，他命大。”

　　“嗯。”

　　江航依旧是很没力气地回答，但过了半天，他又突然站起身来，往病房门口走了走。

　　这是单间的重症监护室。

　　段清就躺在里面。

　　本来段清被玻璃碎片刺出的伤口就很深，不然普通的伤口是不需要大动干戈进行缝针手术的。这种程度的受伤，要是没有因为伤口发炎而引发高烧也还算没什么大碍。

　　可段清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烧。

　　但仅仅情况在高烧这一步就急刹车，也还不会让人进重症监护室。

　　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在于——

　　那天江航失控的时候，段清死死地抓住他，两人挣扎之间，江航不断地掰着段清的肩膀，导致了缝合的针线啪啪啪全部断开，

　　然后伤口的裂痕程度加大了。

　　这一系列不致命的操作综合下来，

　　就变得致命了。

　　江航记得当时自己还抱着段清，说完了“我回来啦”，明明还感觉到段清的泪水也在滚落到他的肩膀，

　　可下一秒钟，段清突然就脑袋一垂，整个人没了意识。

　　医院里说：情况十分严重，伤者的伤口撕裂程度过深，加上旧伤发炎，伤者高烧持续不下，还有过于操劳导致机体免疫系统的紊乱。

　　都很致命！

　　病房外面有一扇宽大的透明玻璃窗，被准许站在外面的家属是可以透过这扇玻璃窗看到里面的场景的。

　　江航扶着墙，站在玻璃窗前，看到里面穿着白色大衣的医生们给段清的伤口换了药，似乎是测量了体温，然后在记录板上写了几个数字。

　　屋内床边心跳记录仪，绿线很规律地在起着波澜。

　　转过头来的医生，口罩上方的双眼，有些凝重。

　　江航扶着合金窗框的手，不知不觉攥紧到泛白。

　　他感觉头好疼，加大吃药后的胃好难受，看到段清闭着双眼躺在病床上，以前天天对他说着各种温柔话语的嘴唇此时此刻比纸还要苍白，掩盖在氧气罩下，艰难地一口一口呼吸。

　　一阵一阵神经性想要呕吐的感觉，充斥着江航的大脑。

　　“江先生。”

　　重症监护室的大门被推开。

　　医生抱着记录册走了出来。

　　“医生！”

　　江航不顾一切扑了上去，抓着医生的袖子，焦急地问，“段清怎么样了！”

　　医生摘了口罩，对着江航比了个要平静的手势，

　　“情况不算很乐观。”

　　“怎么会这样……？”

　　江航只感觉到脚下一软，身子差点儿跌倒。还是小秦助理和医生一同扶住了他的胳膊，才让他没有倒下。

　　他缓了半天，才像是失去水的鱼儿般，大口呼吸着，眼泪唰地下子就流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段清他，他、他明明，明明就是肩膀被划了道口子啊！怎么会有性命安危！！！”

　　医生看到面前的年轻人崩溃了地抱住头，喊出来的话都是沙哑的，应该是好长时间没休息了。他有些可怜这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子，据说是段先生的挚爱。

　　“江先生，您别这样……”小秦助理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蹲到地上扶着江航。

　　医生把病例翻开，连续翻了好几页，看了又看。

　　苍白的墙壁下，他想了半天。

　　才再次开口，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伤口。”

　　“段总在受伤之前，身体真的是过于劳累了。你看看他这些化验单，红细胞所有的指数都普遍较低，还有免疫细胞的检测，因为过度的工作，休息睡眠严重不足，导致他的免疫力也不太好……”

　　几张印满了数字的纸，飘落到了江航的面前。

　　江航以前是学生物的啊，他怎么会看不懂这些东西？

　　但是，

　　飘在眼前的纸，上面写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他反反复复读了好多遍，指甲都快把那纸给掐出个口子了，

　　这都是些什么！

　　这是段清的身体检查报告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段清……

　　他明明是那么的健康的啊！

　　在江航的印象里，段清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叫他的时候无论在何处，段清都会让他等十分钟，十分钟之内段清必定会到，风雨无阻。

　　他想要什么，段清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江航都敢肯定，要是他哪一天指着天上的月亮想要，段清也会给他弄下来。

　　段清还天天抱着他，家里的什么活都不会让他干……

　　明明、明明就是很健康的一个段清啊……

　　江航捧着那些化验单，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落。

　　“你们骗我的吧……”

　　他突然猛地站起身，转过来抓着小秦助理的胳膊，满脸不相信的模样，

　　“你告诉我，他是骗我的对不对，段清的身体明明就很好。这个医生是骗我的，他们都在说谎对不对？！”

　　又突然像是疯了，一下子松开了小秦助理的手，然后跑到重症监护室外面的玻璃墙上，趴在玻璃板上，脸贴着，双眼盯着里面的人一段时间，

　　张大了嘴大喊道，

　　“他不是段清，对不对！其实你们都在跟我演戏！段清，段清他一定还在家里等我回家，你们都在骗我！”

　　这真的就是发疯了的前兆！

　　小秦助理觉得这样的江航有点儿恐怖，就连旁边见惯各种世态的医生也都有些愣。医生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拉住江航，

　　却被他一把甩开胳膊。

　　“你们都是骗人！”

　　“秦助理……”

　　医生被江航这一甩手，弄得越发觉得不对劲，他立刻回头，神情十分严肃道，

　　“这位江先生，他的神智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吗？”

　　“啊！”小秦助理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皱眉，“我想起来了，之前江先生好像曾经被人用电击伤过大脑。就是会分裂人格那种创伤……”

　　医生的表情就在那一瞬间，变成了阴沉。

　　他立刻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串号码，

　　“神经科吗？我是……”

　　砰！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有一股力气用劲抓住了他的手腕。

　　手里的手机一下子就被甩出掌心，扔到了好远，砸在墙角。

　　“江先生！”

　　小秦助理大惊，因为他看到突然踉踉跄跄扑上来的江航，双眼竟然又变成了那种偏执阴狠的模样。

　　江航一只手捂着额角，似乎是十分头疼，但他却拳头紧紧地握住，迅速抬起对着医生的腹部就是狠狠地一拳。

　　医生吃痛，扑倒在地。江航勾了勾嘴，似乎是扯出一个不屑的笑容，然后一脚踹了医生的肚子。

　　再次回过身去，冲着小秦助理所在的方向就一摇一晃地往前走。

　　“江、江先生，请你不要在这里……”

　　啪！

　　医生强忍着身上的痛，趁着江航走向小秦助理的时候，伸手砸向了医院的报警器。

　　吱吱吱——！

　　“紧急呼叫紧急呼叫！这里有人神经不正常！神经科的人迅速前往重症监护区！”

　　*

　　江航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是被用束缚带捆绑在一张床上的。

　　昏暗的病房。

　　床边站着一个人。

　　他扯了扯四肢，

　　发出摩擦声。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

　　那人转过身来，走向床边。

　　长长的黑发，缠着绷带的右眼。

　　“段夫人……”

　　“江航，你知道你刚刚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区，伤害了多少个人吗？”

　　“我……”

　　江航摇摇头，

　　“我不想知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段夫人严肃的表情，在听到江航如此无力的声音那一瞬间，一愣，然后稍稍的柔和了些。

　　但是带着一丝悲凉。

　　“你醒来之前，医院精神科的主任，已经给你做过人格检测。你知道吗，检测报告显示，你的另一个人格和你现在的意识，因为……已经……”

　　“因为之前又一次被电击，所以加速融合，并且已经无法挽回了，对吧。”

　　“小航……”

　　“段夫人，”江航闭上双眼，脸上倒没有什么难过啊还是悲伤，就像是早已经知道了一切般，竟然还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

　　“我之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段清在书世界死亡了，然后他也在现实世界中死亡了。”

　　“我在那个梦里，看到了段清死亡后，我往后的日子。”

　　“真的……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感觉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我不知道要是这么继续下去，哪一天我就会在没意识的情况下，被人控制了身体，伤害到段清。”

　　“我真的，承受不起段清在现实世界也死去这种悲哀，太难过了。”

　　“所以……？”段夫人屏住呼吸。

　　江航苍白地脸上，勾起一抹决绝的微笑，但又是那么的温柔。

　　“我觉得，段清对我好了那么多年，我也该为段清做一些事情了……至少，让大家都在现实世界中好好活着。”

　　“就算到那时，我需要在这个书世界中，杀死我自己，以及……”

　　“在现实世界中，会忘记段清。”

　　“我也，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柳暗花明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