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幻想 > 《[神话]哪吒饲养手册免费无删+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94章 民国·晚歌情挑(五)
她听到了枪声,急促,凌乱,所以下意识想转头去找到源头。
却在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浑身鲜血,伤痕累累的少年,逆着光,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清黑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恐惧或者慌乱,只有深刻到近乎燃烧起来的愤怒。
恍惚间,她看到这个少年和哪吒的模样有八分像。
叶挽秋抽搐一下,立刻从梦里惊醒过来,额头上一层薄汗。睡着前没来得及关上的窗外是透不出半点光的长夜深沉,还在下着密密的雨。
春日里的雨总是说下就下的。
她翻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迷迷糊糊睡到天亮才醒,梦境里的场景全都混乱又模糊,却唯有哪吒是清晰的,还总是反复出现,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
要命了。
叶挽秋抓抓头顶乱成一团杂草的头发,迅速起身穿好衣服去洗漱,把脸埋在热气潮湿的毛巾里,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脱轨了。
整理好自己后,她将昨晚提前熬的药热好端给母亲,坐在店里绣了一会儿旗袍,却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反复拆了几次都总是绣得让她不满意。
看着已经留下明显针线拆合痕迹的光滑绸面,叶挽秋叹口气,索性放弃了刺绣,转而去取来门口的油纸伞拿在手里,朝正在柜台后忙活的宋文姣简单知会一声,独自走进屋外的绵绵春雨里。
今日是周末,街上到处都是放风出来玩闹的孩子。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再次来到那家专卖各种奢贵饰品的店铺,矗立在玻璃橱窗前盯着那枚胸针,脑海里突兀冒出来的想法却是——不知道哪吒的生日过了没有。
这时,紧闭的店门忽然打开了,金吒走出来,抬了抬半垂的帽檐,有些诧异地看着正在门口发呆的少女:“叶小姐。”
“啊,长公子。”叶挽秋回神,第一反应是先朝他周围打量一圈确认哪吒不在,松口气之余,却也有无法忽视的失落涌上心头。
“怎么一个人?”他问,注意力却先放在对方那把红莲纸伞上,然后才看向她的眼睛,“是来选东西的?”
“没,就看看。”她摇摇头,眼角余光瞥过那枚胸针,“今天没课,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所以出来逛一下。”
“原来如此。那,不知叶小姐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一段?”
叶挽秋迟疑几秒,点点头。
雨势绵密,整个锦城都是灰雾稠蒙的,只有从伞骨边缘滴落而下的水珠还保留着清澈。两人各自各自撑着伞,中间隔着段礼貌而合适的距离,并排走在街上。
金吒再一次确认过她撑着的那把伞,忽然笑起来:“我说呢,三弟向来珍爱这红莲伞,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弄丢了,原来是送给了叶小姐。”
珍爱这个词让叶挽秋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于是顺着他的话追问道:“这伞怎么了吗?”
“那你得先告诉我,三弟是何时将它送你的。”
她简单复述了那天发生的事,却见金吒听完后,蓦地停下脚步,站在漫漫灰澈雨幕背后,神色不明地望着她:“你说那是你和三弟初次见面?”
“是这样。”
“你确定你之前没见过他吗?”不然他怎么会随手将这把伞送给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叶挽秋想了想,非常实诚地回答:“若真有见过,就算我脸盲不认人,可就冲三公子的样貌,我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啊。”
金吒愣了愣,旋即又笑开:“你说话还挺有意思。”
说完,他继续朝前慢慢走着,也顺便解释了这把伞的由来:
“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三弟很小的时候,确实是个病秧子,经常三天两头就高热哮疾的。尤其是癔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到下雨天就很容易犯,还总是时好时坏,没少让母亲担惊受怕。”
确实很不可思议,叶挽秋沉默地想着。尤其是作为一个亲生父亲,面对自己体弱多病的幺子,不但没有任何疼爱或关怀,反而还视若无睹甚至是让他自生自灭。
怎么想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后来有一天夜里,也是下雨,他的癔症又发作了,连医生都没办法。母亲不知从哪里听来一个玄方,说是红莲图纹有辟邪焚晦之用。于是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只能当做尝试来将红莲花缝在他的衣服上,也绘这把伞上。”
听到这里,叶挽秋顿时愕然,忍不住抬头看着头顶伞面之外的雨影婆娑:“那,后来呢?”
“后来也许是因为长大了,身体也好了很多,也有可能是真的因为这红莲图纹有用。往后下雨天的时候,三弟倒也没再犯过癔症,只还是会有时不时头疼的毛病。”
“在雨天吗?”
“是啊。”
那就是说,这把伞对他应该是很重要的。那为什么,当初自己将伞还回去的时候,他却又不收呢?
他在想什么?
“所以今天见你撑着这伞,我才特别惊讶。因为之前问起他的时候,他只说弄丢了,没想到在你这儿。”金吒说着,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诶对了,你当初来剧院,也是哪吒把你推荐给母亲的吧?”
“噢,是的。因为……”叶挽秋说到这儿后,停顿一下,接着道,“因为我的老师萧其明和三公子是熟人,所以三公子会知道我。”
“你真这么觉得?”金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感觉应该是吧,毕竟我之前真的没见过三公子。”
而且虽然哪吒主动提起让叶挽秋去剧院,是在锦绣繁华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可是他确实在那之前都没有听过自己唱歌如何,因此只能是萧其明告诉他的。
除非……
她再次想起那个借住在萧其明家,却从来不曾碰面过的人。
还没等她想完,金吒忽然又问:“那泽原的时候,又是为什么呢?”
“泽原?”
叶挽秋听到这个熟悉地名的瞬间,没来由就想起那时在森林里,阳光下突兀而来的一个吻。
依旧鲜活如昨的画面让她握伞的手轻微颤动一下,无数清润雨水立刻从伞面跳落,连成一道透明珠帘遮在面前。
“你别看我三弟学什么都比我和木吒晚,可真要说起来,我们俩反而还远不如他。所以在那次泽原的枪赛里,已经是这好多年来,我第一次赢过他。”金吒回想着,颇为感慨,“不过上次确实,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特别心不在焉。”
确实,那天的午饭哪吒几乎没都怎么吃就离开了,殷夫人还担心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一处十字路口,再往前便是锦绣繁华还有那家曾经哪吒带她去过的咖啡厅了。
叶挽秋朝那家店看了看,打算和金吒就此告别,自己去店里点杯咖啡顺便坐坐。却没想到,对方先主动提出要不要一起去喝咖啡,他正好也在那儿约了等人见面。
她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同意了,也想着既然金吒是和别人有约在先,那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是她一个人,左右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这么想着,叶挽秋便收了伞,跟着金吒一起走进了咖啡厅。
却没想到,哪吒也在里面,还有墨琰。
很奇怪,哪吒坐的位置其实并不怎么显眼,可在刚进去的一瞬间,叶挽秋还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对方。
她僵硬一下,本能地停下步子想离开,然而热情周到的服务员已经率先叫住了他们。
或者说,叫住了金吒。
听到自家兄长的名讳,哪吒蓦地掀起眼睫朝门口看去,见到金吒和一个因为角度关系,所以完全看不见是谁的人正停留在门口,似乎还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他微微侧头朝店里对面的镜子看去,只一眼,便立刻认出那个和金吒面对面站着的少女是叶挽秋,手里还拿着那把红莲纸伞。
墨琰总结完这次得来的情报以及昨晚发生的事后,端起咖啡杯喝一口:“所以,三公子可还有别的人选吗?”
没有回应。
他抬起头,看到哪吒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眼神里积淀的晦暗色彩也更加浓厚了,太过清晰的不悦情绪,直白到有些锐利。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墨琰看到迎面走来穿着黑色大衣和西装的年轻男人,是李家的长子李金吒,身旁还有一个他隐约有些印象的女孩。
“看来我来得有些迟了。本来只是在路上正好和叶小姐碰到,就多聊了一会儿,没想到给耽搁了。”金吒将大衣脱下来交给一旁的侍生,转头朝向叶挽秋,态度自然而绅士,却又有些微妙地问,“那,叶小姐要坐哪儿?”
只有两个位置,要么就是哪吒旁边,要么就是墨琰旁边。
这人是故意的吗?
如果可以,叶挽秋恨不得回到三分钟前,抽死那个点头同意一起来咖啡厅的自己。
她尴尬地看向坐着的两人,端着咖啡若有所思的是墨琰,明明没什么表情但怎么看都不算心情好的是哪吒,顿时感觉自己不管坐哪里都不对。
得想个优雅又不失涵养的借口赶紧溜走。
比如,
“要不还是长公子先吧,我把伞放外面去,免得弄得这儿到处都是水。”
话说出口的瞬间,叶挽秋自己都被自己临场发挥找借口的能力与智慧所折服。偏偏旁边那位侍生一点也不会看眼色,听到她这么说以后便非常体贴地表示可以帮她把伞拿去放好。
叶挽秋看着已经把手伸过来的对方,顿时感觉外面的瓢泼大雨就是自己心里流下的泪,更是方才答应金吒的时候,脑子里进的水。
听到对方的声音后,墨琰也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见过眼前这个少女了——那个曾经在萧其明的住宅里见过的声乐课学生。
她的声音很有标志性,带着种清甜的细滑感,让人想起落在糖水里的桃花。
哪吒拿开放在自己旁边的几份名单,神情淡淡道:“坐吧。”
紧接着,他又朝还没来得坐到实处的金吒偏头,眼睛漆黑到看不见底:“不是说你。”
金吒张了张嘴,又合拢,最后把嘴唇抿成一个尴尬且无奈的弧度,退开坐在墨琰身旁,抬起的手在哪吒和他自己之间来回划了划,刻意地解释:“亲生的。”
“看得出来。”墨琰善意地点头。
叶挽秋坐下来,点了一杯和上次一样的咖啡,听到哪吒朝墨琰继续问道:“是陆岱瑄发现了么?”
这里有外人,而且还是一个学生,哪吒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墨琰不太能理解地看着对方,又望了望叶挽秋,立刻明白过来:“原来叶小姐也是三公子的线人啊。”
“啊?”
“她不是。”哪吒皱下眉尖,把话题从她身上引开,“所以陆岱瑄杀了乔漱合,是因为他已经发现这个计划了么?”
“那倒不是。”墨琰说着,忍不住打量叶挽秋几眼,但也不准备多事地去追问她和哪吒的关系,只解释道,“他生性多疑,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乔漱合是长公子之前引荐的人,他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先动手杀了她。”
“不过这次倒还真被他猜对了。”金吒啧一声,接过侍生端来的咖啡喝了口,“那想来,他恐怕也不会再轻易去那个棋馆了。”
叶挽秋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飞快交谈,大概明白昨晚哪吒之所以让她不要轻易出城,就是因为临东军阀在锦城外围有大批人马集结。而作为临东军统领的陆岱瑄,一直是哪吒最想解决的人。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只要灭杀了对方的首长,剩下的人员便是群龙无首。因此刺杀陆岱瑄的行动,必得出其不意,一击即中。
“漱合原本是我们选出来的线人,安排在棋馆配合这次的行动,结果没想到被陆岱瑄先动手杀了。”金吒叹口气,“那接下来,我们可要另做打算了。”
“那间棋馆他应该是不会再去了。倒是陆岱瑄此番也和三公子想到了一处,都认为要想打赢这场仗最好的办法便是杀死对方的将领。”墨琰说。
哪吒听完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如今的临东军其实根本经不起硬碰硬的战事,自然很容易就会想到要直接斩首西南的军部司令。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断了他的其他后路,他便不能再有多的犹豫,只能以身涉险。”
“三公子的意思是?”
“他们如今盘踞在锦城周围,看似是让我们四处受敌,可同样也加剧了他们自身的消耗。只要毁掉他们的粮草弹药供给路线,那么不管我放什么饵,陆岱瑄都一定会咬。”
“你想用什么为饵?”
“他不是想直接冲总军部来么?那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叶挽秋捧着咖啡杯,隔着层浅浅雾气注视着身侧的少年,发现在说这话时,哪吒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好像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场推演在纸面上的谋略。言谈态度间,精明冷淡到似乎不近人情那样。
恍惚间,她有种第一次才认识这个人的错觉。
听完哪吒的话后,金吒笑着点头,放下已经快见底的杯子:“还是三弟想得周到,那便先这么布置着,到时候墨琰那儿若是有什么新消息……”
“长公子放心,若有变故,我必定第一时间转告各位。”
说着,他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好。”
金吒看着他离开咖啡厅,又转向哪吒:“你呢?”
“我再坐一会儿,你先走吧。”
“那叶小姐……”
“我会送她回去。”
“那行,我先走了。”
金吒起身,叫来侍生取回外套,独自走出了大门。
大雨依旧笼罩着锦城,把外面的一切都模糊成若隐若现的影子,像用铅笔胡乱涂抹而出的许多幽灵,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为什么和他就可以?”哪吒问,语调平静到让人莫名有些发怵。
“什么?”叶挽秋没听明白。
“见面,聊天,散步。”哪吒半垂着眼睫看着她,眸子里空旷又逼仄,只有她也只容得下她,“刚进门见了我便想走,那和他在一起可还快活?”
“你怎么……”
哪吒朝对面的镜子扬了扬下颌,叶挽秋立刻明白了。
“我是在北街的首饰店遇到长公子的,只是碰巧而已。一路聊的内容也是关于……”
她沉默几秒,说:“关于你的。”
说着,叶挽秋问:“那把伞对你很重要吧,你为什么要在那时候这么轻易地送给我?还是说,我们之前见过吗?”
“不算。”
这个模糊的回答给了她一些猜想,她忍不住问:“我之前总觉得,你之所以会把我推荐给殷夫人,都是因为你和萧其明老师认识的缘故。但……”
“其实不是这样,对吗?”
“那时候,住在萧其明老师家的人,是你吗?”
哪吒承认得干脆:“是我。”
果然。
“你们还说了什么?”他继续问。
“就,都是关于你的。”
他安静地听完叶挽秋的解释,许久没有说话,也看不出情绪如何,只伸手揉了揉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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