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陨落。

　　直到地心，落往最底。

　　浴衣宽大的袖子挥扬起来，明明堕入了河水之中，但却并没有失去呼吸。

　　水无月永子纯黑色的眼睛卷起金色的光，在这片看不到光的地方，成为唯一的光源。

　　“到了。”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从口型来看，说出的似乎是这个简单的词汇。

　　然后、是突然扬起的强烈的白光。

　　**

　　“请恕我们失礼了，没想到您会在这时候到来…水无月どの。”

　　穿着巫女服的女性恭敬地对水无月永子行了礼，使用了日常对话里很少用到的敬称，紧接着递上了用火漆封好的信封。

　　她随意地用手撕开了火漆，展开信封里的纸张，简单地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文件，又把纸放回去了：“就这些？我知道了。”

　　水无月永子随意地把信封塞回去，然后走向了房屋长廊的另一边，到凉亭那边去。逐渐远离了鞠躬行礼的那位女性，心操人使顿了好一会才开口：“…原来你不是要投河自尽？”

　　“嗯…你知道阴阳术和黄昏的逢魔之时吗？”水无月永子掰着手指给他解释，“最近是盂兰盆节，是阴间与人间连接的短暂时刻。而水是一种可以打破空间隔阂的媒介——例如雨水。”

　　“下雨时也会打破隔阂，湿气很重，所以雨天容易遇鬼。今天是盂兰盆节的最后一天，是阴气最重的时间，而我选择黄昏的河边，就是为了抓住阴气最重的时候连接另一个时空——就是这里。”

　　“毕竟阳气和阴气重的地方都吸引灵，而时之政府的其他传送媒介离我太远了……你就当作我找了个快速传送点吧。”

　　她一脸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英雄预备役还负责拯救伪·失足少女的、所以不小心把你卷进来了。”

　　虽然是这样说，但脸上没有一点愧意。

　　少女回头，伸出手，示意他走到凉亭里。凉亭的地板上描绘着不知名又繁复的花纹，像是法阵。

　　“事后提交报告时，我会把你那份功劳写上去的——说到这个、「人格代码」……你带了吗？”

　　拜托装备制造公司特别设计的辅助工具，类似于《名侦探O南》里的变声蝴蝶结作用，可以改变持有者，也就是心操人使声线的工具。

　　配合「洗脑」的个性使用的话，是能让敌人措手不及的类型。

　　“还没来得及还回去，拘束武器也是…这个任务可以使用个性？”心操人使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字眼，平常没什么精神的眼睛也亮了一下。

　　普通科没有经历英雄科的职场体验，所以没有意外的话，这可以算得上心操人使最接近日常英雄任务的一次机会。

　　“可以用个性，是时之政府这个组织委托给我的特别任务，可以带协助者，意外把你卷进来了。事件大背景……等会再说吧。”

　　她把揣在袖子里的符纸贴在地上，默念起了什么。

　　“现在——先去我朋友的本丸吧。”

　　**

　　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不对，是水无月永子和心操人使。

　　准确的说，也不算是天上掉下来的，只是白光过去后，他们就站在了另一座和式建筑前。

　　木门前悬挂着风铃上，歪歪扭扭地刻着本丸主人的名字：桃咲。

　　审神者之间流传着个不成文的规矩：说出自己的真名，有心的付丧神得知后会将其神隐。所以一般来讲，每个审神者都使用了代号。

　　桃咲绘算是个意外——因为一些特殊的加护，她就算是说出真名，也没法被付丧神带走神隐。

　　从毕业后的通讯中，水无月永子意外得知好友终止学业，与时之政府签订了协约，做了审神者的事情。

　　“时之政府之前也邀请过我来做审神者，据说我是千年都难得一遇的体质，但我要去雄英所以拒绝了。任务执行地点不在这里，先到这里，也只是……”

　　可疑地顿了顿，然后坦白了自己的私心。

　　“和好久不见的初中好友聊天。”

　　水无月永子很有规律地摇了几下门前的风铃，木门后传来跑动的声音，很快被拉开，露出了穿着巫女服的棕发少女的样子。

　　“欢迎——”对方的话突兀地卡在那里，盯着一旁的心操人使看了好一段时间，“…我见过你，体育祭骑马战和永子一队的……男朋友？”正经的语气并没有维持多久。

　　“虽然的确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目前不想谈恋爱来着。”

　　“那就是备胎——”

　　穿着巫女服的桃咲绘被随后跟来的银发近侍捏了脸。

　　心操人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小火汁，要在雄英混就得带点免疫体质。”水无月永子拍拍他的肩。

　　——雄英不是培养未来的英雄的地方吗，要另一（八卦）方面的免疫力干什么。

　　心操人使忍住了吐槽。

　　“这次是时之政府委托英雄方面，然后英雄方面和时之政府达成协约委托我的任务——净化暗堕本丸。”

　　“要介绍起来会很麻烦，简单的说，就是让黑化的人成佛。黑化的人攻击性很强，那个暗堕本丸进去限制的条件很多，总之是让我去试试。”

　　但是时之政府却很笃定她可以进去。

　　水无月永子随意地甩了甩手，又无意地提了一句：“我去拿绘送的东西…这里有手合场，你要不要和他们切磋一下？”

　　话语里倒是十分十的诚恳。心操人使思虑着「暗堕本丸」的计划，目光悠远投向他处，这时又被叫回来，对上银发近侍的脸。

　　虽然不能确认这是什么地方，但从银发青年腰部佩挂着的刀和袒露出的手臂肌肉来看，对方做出的锻炼显然不输于他。

　　他把小半个下巴埋进颈间还未取下的拘束武器里，眼神却很坚定，轻飘飘的一个字从牙齿里溢出，荡在空气里。

　　“好。”

　　就连普通的人的锻炼都可以和他相比，那么要做英雄的话，得更努力些吧。

　　少年心里暗暗下了目标。

　　**

　　本丸的大小根据审神者的能力决定，越是实力强大的审神者越可以申请到越大的居所，桃咲绘虽然只入职了一年，但凭借自己的能力，也住到了很不错的地方。

　　七拐八拐下来，水无月永子看着好友推开一间又一间居室的门，然后装作无事发生地合上——如此反复。

　　在第八次尝试后，想要原路折回找别人帮忙的水无月永子，总算来到了目的地。

　　“咳，虽然出了一点意外但是——结果是很成功的嘛!!”桃咲绘把手握成拳，放在嘴唇前假装咳嗽，试图转移注意力，“那个地方我也去过。太郎说了里面煞气很重…你小心啊。”

　　太郎太刀一类御神刀的话还是具有可信度的，虽然时之政府招揽过水无月永子，但最后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可在宣传和好友闲聊的耳濡目染下来，虽然没有成为审神者，但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刀剑付丧神的特性。

　　硬要说，除了桃咲绘的近侍鸣狐以外，她都没见过其他付丧神的样子——虽然最开始，时之政府试图搬出最美之刃的「三日月宗近」来诱惑她——没成功。

　　对于水无月永子来说，给她送刀比送人来得好玩。送刀……至少她可以拿来用？

　　桃咲绘显然是抱着这个目的，才拉她来这个储存刀剑的居室的。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本丸内可以化形的刀剑付丧神只有一位，多锻出来的、在战场上获得的战利品都放在这里。我已经有四把三日月宗近了，多余的摆在这里也是愧对刀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你。”

　　“反正你不是用刀吗——真正的「三日月宗近」是国宝级别的刀剑吧，我记得你的佩刀有一把是仿造它造型的？时之政府的锻刀做了特殊标记，你既然是帮它忙的，拿把太刀又不会怎样。”

　　闭着眼睛从三把三日月宗近里挑了一把，根据刀纹确认了本体，桃咲绘慎重地把刀递到了水无月永子手上。

　　对方肯定意识不到「三日月宗近」在普通审神者中的稀有度，所以桃咲绘才敢那么放心地交给她——她还年轻，不是很想被脸黑的隔壁审神者殴打。

　　“使用灵力的方法，似乎也不需要我教你？你用得比我好多了。”

　　太刀在被递出时，似乎在刀鞘中嗡鸣了一声。水无月永子没有在意，以为是付丧神都有的特殊反应。

　　把刀剑别到腰侧，观察好友的脸色，永子觉得自己肯定没看错：“时间不多了，我先到那个暗堕本丸去了。”

　　“你小心点——那个本丸的瘴气很重。往不好的地方猜测，那个审神者很可能已经成魔了。”桃咲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底清明。

　　“只是情字罢了。”

　　想起翻阅过的文件，水无月永子点点头。

　　“人类拥有七情六欲，正是因为这份情感，所以她才会痛苦。付丧神与审神者一荣共荣，一损俱损的契约带来天生的亲近感，同样也带来了纵容。”

　　“这份纵容，让审神者真正地走向了地狱。”

　　桃咲绘念起在借阅来的书上看到的中国诗词。像是感叹，像是自省。

　　“吁嗟鸠兮，无食桑葚。”

　　“吁嗟女兮，无与士耽。”

　　水无月永子磕了磕眼，从善如流地念出下一句。

　　一切命运，都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

　　“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四把三日月是我的经历（远目，我是被亲友殴打的欧洲人

　　借来的中国读本是，语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