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来洗漱的时候季风才发现脖子下面的痕迹未消，心虚地换了件有领子的衣服，幸好今天戏里他们也是穿白衬衫，要不然铁定挨导演骂。

　　白天戏份不多，重点都在晚上。

　　财经学院和法学院要举办新生联谊舞会，韩祈光前一天听到消息，紧张得一晚没睡好。第二天起来悄悄在寝室挑衣服，挑来挑去没有合适的，干脆咬咬牙去商场里买了身新衣，花了小半个月的生活费。

　　舞会七点开始，十点结束。他掐着点儿六点五十到指定的地点，里面已经布置成舞厅的模样，两边的椅子已经快坐满了。

　　他坐在角落里，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细细看了两遍，没看见卫曦。

　　时针指向七点，主持人宣布联谊开始，让两个学院的同学先简单自我介绍一下。

　　轮到韩祈光的时候已经七点二十了，卫曦还没出现。

　　他有些失望地站起身，正要开口，门突然被推开，卫曦穿着白衬衫牛仔裤走进来，给众人道歉：“抱歉抱歉，来晚了。”

　　法学院的人便开玩笑：“我们班草来了，你这压台登场，效果不错啊。”

　　主持人笑道：“既然来了，这位同学不如顺便自我介绍一下。”

　　卫曦面向财经学院的一众人，视线扫过去，停留在还僵硬站着的韩祈光身上，笑了笑：“我叫卫曦，法学院新生，我不大会跳舞，一会儿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大家都笑，只有韩祈光把这个名字悄悄重复了一遍，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卫曦身上，便想坐下。

　　谁知主持人记性好，等卫曦找座位的时候又叫他：“同学，你继续。”

　　有人在和卫曦打招呼，有人在讨论这个新来的帅哥，并没有几个人在意韩祈光。他硬着头皮道：“我叫韩祈光，财经学院的。”

　　说完就要坐下，没想到那边卫曦突然问他：“你这名字挺稀罕，哪两个字？”

　　韩祈光声音都抖起来：“祈祷的祈，光芒的光。”

　　卫曦还不放过他：“好名字，跟我的名儿还挺配的。”

　　大家开始起哄，韩祈光心脏一抖，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脸颊烧成两朵红云，缩在座位上不敢抬头。

　　好在主持人已经示意剩下的人继续，介绍完毕后，两个学院的人各出代表上去表演了两个节目，房间里的灯光就暗下来，主持人宣布舞会开始。

　　大家刚认识，还有些拘谨，没人上前邀人跳舞。

　　卫曦突然站起来，朝着韩祈光的方向走过来。韩祈光身子都绷紧了，目光直直打在对方身上，随着对方一步步走进，心慌得简直要落荒而逃。

　　这时他旁边的一个姑娘也起身，走过去对卫曦说：“我跳得也不好，能一起跳支舞吗？”

　　卫曦没有拒绝，有了他们两个的开场，其他人也放开手脚，舞池里很快有了一对对舞伴。

　　实际上卫曦跳得很好，身体的每一次摇摆都完美地踩在节奏点上，对待女伴温柔且绅士。

　　渐渐座位上只剩下韩祈光一个人，别的没有舞伴的人都去一边的餐桌上找吃的了。

　　韩祈光就像一面墙壁上凸出来的砖头，像雁群里的一只麻雀，与环境格格不入。他就坐在角落里，看着卫曦换了一个又一个舞伴。

　　短暂的中场休息过后，又有人要去邀卫曦，他却摇摇头，说了两句话，转而开门出去了。

　　韩祈光猜测他是去卫生间，鬼使神差也跟着出了门。悄悄跑去卫生间门口听了听，里面却没人。

　　他有些失望，也用尽了勇气。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孤独的舞厅，于是换个方向，决定离开。

　　韩祈光和卫曦室内的戏份拍完，但里面的演员还要继续演下去。工作人员把机器扛到室外，按照之前调试过的位置架好，打上昏暗的灯。

　　季风就坐在一边，任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一个人盯着地上晃动的影子发呆，就像那个始终孤独的韩祈光。

　　陆海站在暗处看着他，有点心疼。

　　作为摄影师独自游历的那大半年，他是不是就是这样孤独着，如一个苦修者，独自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偶尔在屏幕里看到自己，只能带着艳羡和遗憾，拍下有关自己的镜头。

　　之前已经走过戏，导演喊开始后就可以直接拍摄。

　　陆海已经站在舞厅的窗外，那里是一片草地，靠近人行道有一排灌木，舞厅外墙爬满了三角梅，灌木与建筑物中间，种着两棵凤凰木。

　　场记打板之后，季风成了韩祈光。

　　他从里面走出来，缓缓踏下两级台阶。

　　“韩祈光！”旁边一个人突然叫他。

　　韩祈光停住脚，扭头看过去，舞厅里的灯光正透过窗户打在卫曦脸上，他笑着地伸出手：“跳支舞吗？”

　　卫曦的眼镜片上，室内的灯光和韩祈光的身影糅在一起。

　　韩祈光心脏狂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卫曦静静等着他的答复。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犹豫着伸出手，放在了卫曦的手心。

　　卫曦把他拉近，然后两只手搭在他腰间。韩祈光微微抖了一下，有些无措地把手轻轻放在卫曦肩膀上。

　　缓慢柔情的音乐流淌出来，卫曦带着他轻轻晃动身体。

　　这一刻的气氛如此暧昧，韩祈光如同置身梦境，几乎有些迷醉。

　　当室内的灯光将韩祈光笼罩时，卫曦突然开口了：“你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是偷看我？”

　　韩祈光猛地抬头，脚下舞步变换，灯光照在了卫曦身上。

　　“我……我没有……”他慌乱地否认。

　　卫曦却好像并没有在等他的答案，又问：“喜欢我吗？”

　　韩祈光停下了，这一次轮到他停在光芒里，灯光让他脸上的表情显露无疑，他下意识还想否认，却开不了口。

　　眼中的情绪暴露了心思，卫曦胜券在握，将他推到墙边。韩祈光陷入阴影，灯光里只看得见卫曦的脸。

　　室内的歌曲变得欢快，重重的鼓点敲打着人的耳膜。

　　卫曦的手在韩祈光背后和腰间游走，韩祈光抖得更厉害了，放在卫曦肩膀上的手攥紧了他的衣服。

　　两个人的呼吸交错又相融。

　　室内爆发出一阵欢笑，卫曦吻上了韩祈光。

　　他们一同陷入黑暗里，灯光只照出韩祈光那只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的手。

　　韩祈光几乎僵成机器人，全然不知回应，任由卫曦撬开他的唇齿，纠缠扫荡。

　　室内的氛围愈加热烈，卫曦也愈来愈疯狂地亲吻着他。

　　急促的呼吸混合着节奏强烈的音乐，无论是室内还是室外，气氛都在一步步被推到顶点。

　　音乐以“铛”的一声镲片音结束，韩祈光猛地推开卫曦，身体剧烈颤抖着，几乎站立不住，面色是可怖的苍白，额头布满冷汗。

　　他微微躬身，痛苦地喘息着。

　　卫曦被强行从炽热的氛围里推出，一时无言，惊讶地看着韩祈光。

　　直到看清韩祈光痛苦的神色，卫曦才察觉不对，要上前扶他：“你没事吧？”

　　“你别过来。”韩祈光声音似呜咽，往后面躲了躲。

　　卫曦看见他眼里的恐惧，却错过了暗藏的不舍，既尴尬又有点恼怒似的：“是我误会了吗？如果是……”

　　韩祈光打断他：“不，不是。你没有……是我……我……”

　　他转过身去面朝墙壁，屋子里响起新的舞曲，是带着些忧伤的曲调。

　　卫曦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小心地迈出一步，靠近了些，轻声问：“你说什么？”

　　韩祈光侧过身体，垂眼沉默片刻，道：“对不起，我做不到，我们还是……”

　　“做不到什么？”卫曦不想听到“还是”两个字后面的内容，于是忽略韩祈光的不适，追问着。

　　韩祈光一只手攀住窗台，好像这样能给予他安全感，他缓了缓，说：“这种，亲密行为，我做不到。”

　　卫曦像听见了什么稀奇事，道：“你，难道是奉行柏拉图式的恋爱吗？”

　　韩祈光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你摇头又点头什么意思？”卫曦急了。

　　“我并不是奉行这种方式，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卫曦沉默，还是忍不住问：“能告诉我理由吗？”

　　韩祈光看向他，绚丽变幻的灯光里，一双眼睛十分漂亮。但他在犹豫，在退缩。

　　卫曦心软了，又不禁失望：“要是实在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他转身要走，韩祈光却拉住了他。

　　似乎是身体先于意识的动作，在卫曦看过来的时候，韩祈光立刻松了手。

　　他看向窗户里，在音乐里依偎着的一对对舞伴，像在看着一个美妙的梦，只要把自己沉浸进去，就有了勇气。在卫曦失去耐心之前，他终于开口：“我高中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治疗。”

　　卫曦轻轻皱眉，韩祈光扭头看向他，竟笑了笑，但那笑如同天幕里的一抹轻云，风一吹就散了，虚假得令人心悸。

　　在卫曦疑惑的目光里，韩祈光继续道：“针对同性恋的……电击治疗。”

　　卫曦愣住，他听说过这种治疗，甚至有很多同性恋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接受过这种治疗。他也很快意识到韩祈光为什么因此无法接受亲密行为。

　　舞曲渐终，在一片短暂的寂静里，卫曦带着复杂的情绪，半天吐出一个字：“操！”

　　一条拍完，导演那边却没动静，还是旁边副导演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哦，好，不错，一会儿再来两条。”

　　调整机位的时候，有工作人员在旁边讨论。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吻戏啊！今晚这场吻戏啊！！这可是吻戏！演得也太自然了吧，一般再怎么最开始也会有点别扭吧。”

　　“靠，我完全忘记这回事儿了。”

　　“入戏了是不是？我也是！感觉就是在电影院看电影一样，我去，他俩太牛了。”

　　“我看导演也入戏了，拍完了还没回神呢，哈哈哈哈~”

　　季风听见两耳朵，一想还真是，当时亲得还挺忘我的，这会儿想起来倒有点脸红了，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

　　又拍完两条，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导演大手一挥：“大家辛苦了，请大家吃宵夜。”

　　众人一片欢呼。

　　网上下了单，好几个外卖员一起送过来，肠粉、海蛎煎、烧烤、水果、饮料，摆了两大桌。

　　季风和陆海找来两个小马扎，围坐在桌边。季风端了一碗肠粉，吃到一半，见陆海手里的水果好像也不错，就问他：“好吃吗？”

　　陆海笑：“想吃什么？”

　　“菠萝、芒果还有葡萄。”

　　陆海叉了块菠萝喂给他：“你这么吃不串味儿啊？”

　　季风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完全不会，我咸、甜的味蕾是分开的。”

　　拍花絮的摄影师敏锐地捕捉到两个人的互动，镜头凑过来，采访：“齐老师，今天晚上的戏紧张吗？”

　　季风实话实说：“还好，都没顾上紧张。”

　　那边陆海继续投喂芒果，摄影师哦哟一声，继续问：“这个好像是你荧幕初吻吧？”

　　季风一愣，好像还真是。

　　陆海哇一声：“我赚大发了，再吃颗葡萄纪念一下。”

　　摄影师又问：“有没有什么感想？陆老师吻技怎么样？”

　　“咳咳，”季风被呛住，“我觉得你在搞事情。”

　　摄影师不怀好意嘿嘿两声，陆海伸手替季风擦去嘴角的肠粉汁，季风看了他一眼，跟着搞事情：“吻技一级棒。”

　　这下轮到陆海被呛住。

　　等摄影师走了，季风才开始担心：“这个要是放出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陆海却凑近了：“真的一级棒？”

　　季风：“……”

　　吃完宵夜，收工回酒店。连拍几条情绪起伏巨大的戏，季风有点累，洗漱完倒头就睡。

　　还准备和他探讨一下“一级棒”吻技的陆海：“……”

　　两个人不知道工作人员已经讨论疯了，吃宵夜时的互动全被人看在眼里。

　　“是太入戏了还是真的？”

　　“我押入戏。”

　　“啧啧，还真有你这么单纯的，我押真的。”

　　“啊啊啊，我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可惜导演不让我们说。”

　　“正是因为不说才肯定是真的啊，不过这种事确实还是不要传出去，对他们不好吧。”

　　“我感觉陆海完全没有在意诶，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本人要公开的时候自然会公开啦，我们就开开心心磕糖好了。”

　　“有道理。”

　　“有道理+1”

　　一个cp粉抱着巨大的糖罐无处分享，只能跑去超话发个帖：“小道消息，几个月后会有大惊喜，是关于戏的。”

　　评论一片啊啊啊啊，有猜测《月隐长空》开播的，有猜测新戏的，博主痛哭流泪，不能分享的八卦实在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