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里，季风只恨现在不是冬天，不能把脸埋进围巾。

　　陆海见了他这副窘态，也没打扰他，两个人沉默着等电梯抵达，一前一后出去。

　　陆海走在前面，季风就跟在他后面一步远的距离。

　　到了房门口，陆海开门进去，却发现季风还在门口踟蹰，无奈道：“是要我抱你进来吗？”

　　季风被这话一吓，嗖地蹿进去，老老实实在客厅站定，像个乖学生一样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骗你。”

　　陆海不答话，去一边给他拿了瓶水，才说：“一个人过来，是因为刚才的新闻？”

　　季风下意识想否认，又想起刚刚才道歉，只好点头：“嗯。”

　　陆海弯起嘴角：“就这么跑过来，也不怕被人认出来，上次在机场的事忘了？”

　　季风想起当时陆海冲过来那一幕，心里又酸又有点委屈：“没顾上那么多，脑子一热就……”

　　“哼，之前那么久，怎么也没见你有脑子一热的时候。”陆海走到沙发旁坐下，也不叫他坐。

　　季风不明白他说的话，茫然地看他。

　　陆海微微叹气，说：“坐下吧，没怪你。”

　　季风走到他对面，还没落座，陆海就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坐这儿。”

　　季风：？？？

　　他还是听话地走过去坐下，隔着一点距离，熟悉的冷香又透过来，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纪枫。”陆海叫他。

　　季风抬头，应了一声：“嗯？”

　　陆海直视他，迫使他不敢回避：“我再问你一遍，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季风以为陆海认为他还没出戏，信心十足：“记得，姓齐啊，我早就出戏了。”

　　陆海又叹了口气，问：“那你知道我现在喊的这个名字，是哪两个字吗？”

　　“当然知……”季风哽住，脑子里瞬间电闪雷鸣，心跳如擂鼓，在陆海近乎鼓励的目光中，忐忐忑忑地声若蚊呐：“你……你知道了？”

　　陆海挪开视线，苦笑了一声。

　　季风一身冷汗，手足无措地解释：“海哥，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但确实是我的错，对不起……”

　　语言杂乱无章，词不达意，季风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这番笨嘴拙舌。

　　“你不用说。”陆海打断他。

　　“不……”季风急得快哭出来，他从未想过真相会以这种方式揭开，陆海生气了吗？当然是生气的，但是不是从此不想再见他，或者他连做一个粉丝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站起来，怕对方嫌恶，主动退了两步，又忍不住，用几近哀求的语气：“海哥，陆海……”

　　陆海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向他压过来，季风顿时就失了声。

　　他听见陆海说：“季风，你可以相信我的。”

　　季风不解，陆海的语气依旧温和，还耐心解释。

　　从一开始遇见“齐纪枫”，从那次拍角色海报，看见他望着雨幕发呆的时候，陆海就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

　　还有在林子里拍那场戏，他下意识揪着草地的行为，也是属于季风的。

　　陆海了解他，比他以为的更了解他。

　　那个时候，陆海也曾有过妄想，这个人会不会真的是他，穿到另一个人身上重生这种事会不会在现实中发生。

　　但陆海也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觉得他们更多的是不同。如果仅为弥补自己的遗憾而把一个人当做另一个人，这是对齐纪枫的不公平。

　　所以陆海打消了这个念头，即便后来很多时候，季风偶然的行为依旧会让陆海想起自己曾暗恋的那个人。

　　然而当另一份情感在心里悄然滋长的时候，陆海意识到自己应该放手了，去和过去那份因为未曾得到而始终不甘的喜欢道别，于是他去了墓地。

　　谁知道杀青那天，吕东东的那番话彻底打乱了陆海。他无法相信这么多的巧合，包括“齐纪枫”为什么会去墓地，包括上次季敏思和“齐纪枫”的私下会面。

　　于是他去了季风的老家，去了海城，暗中证实他的猜测。他不敢直接去问，害怕最后答案是否定的，平白勾起二老的伤心事。

　　季风生前租的房子被季敏思续租以及后来“齐纪枫”的搬入，让陆海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于是他说服自己去见了季敏思，结果答案是肯定的。

　　那一刻陆海整个人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去应对。

　　季敏思向他解释了季风隐瞒的缘由，希望替儿子获得谅解。陆海却想起除夕那晚，他说自己要和过去做彻底的告别以及后来季风的一系列反应，所有的一切清晰无比地摆在眼前。

　　所以他说“你可以相信我的”，相信我足够了解你，相信我会愿意去相信一件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那天晚上亲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齐纪枫，我叫的也是齐纪枫，我很清楚，因为我喜欢上你了。”陆海静静讲述着，“现在应该说，再次喜欢上你了。”

　　季风的思绪混乱不堪，他不敢分心，不敢走神，害怕自己错漏了陆海的任何一个字，只能努力让自己专注着倾听陆海的话。

　　“我以为我喜欢齐纪枫，所以我去告别，因为我想要一个新的开始。如果这是你后来退缩的理由，那么我告诉你，季风，”陆海伸手捧住他的脸，“即使我知道你是季风，我依然需要一次告别。因为你从过去走出来，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我也需要从过去走出来，因为当初的那份感情很复杂，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季风脑子一片混沌，在狂乱的心跳声里，努力梳理着自己得到的信息，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问题想问，然而挑来拣去，最后问出口的竟然是：“那你怎么确定，后来的这个我会喜欢你呢？”

　　陆海恨恨地揉他的脸：“难怪你母胎单身，以为我跟你一样迟钝吗？回来之后我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也就你在自己捏造的剧本里入戏太深，演得不亦乐乎。”

　　曾误以为失恋，在那个除夕夜从得到到失去的瞬间落差，所有的事情带来的委屈因为陆海的话一瞬间漫上心头，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陆海皱着眉头，用力替他擦去眼泪：“不许哭，你还好意思哭！”

　　季风自己胡乱地去抹眼泪：“我……我不哭，可我忍不住……”

　　陆海笑出了声：“笨蛋！”

　　季风也笑，可又忍不住哭，到最后就是又哭又笑的，傻极了：“我是笨蛋，最笨的笨蛋。”

　　明明他是在表白，却变成了季风对自己的批判会，陆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放开他，让他自己整理情绪，又不禁打趣他：“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过了一会儿，季风总算停了下来，默默思索片刻，好像才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你说……你说你喜欢我？喜欢我？”

　　陆海：“恭喜你终于发现了，对，我喜……”

　　“你别说！”季风抬手打断他，“不行，你怎么能喜欢我呢，不能！”

　　陆海：“……”

　　他快抓狂了，这个家伙是浪漫破坏狂吗？

　　但他还是只能耐心劝道：“我知道你觉得自责，但账咱们可以以后慢慢算，眼下你能先回应一下我吗？”

　　季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你把话收回，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陆海一愣，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判断错误？他不免失落：“你是在拒绝我？”

　　“不是，”季风还是摇头，“你把话收回好吗？我们就……时间倒带，退回到我刚刚站起来那会儿，求你了。”

　　陆海苦笑不得，不知道这是什么迷幻操作，这家伙难不成是吓傻了。

　　但见季风又不像是拒绝，顶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说“求你”，他就没办法拒绝，只好道：“好好好，我倒回。”

　　他抬手，做出一个拿着遥控器的手势，拇指轻轻一按，嘴里模拟了一点画面倒回的声音，然后停住，说：“好了，倒回了，需要我再给你对台词吗？你站起来的时候我说了什么？”

　　季风笑了起来，说：“不用，这样就很好。”

　　然后他整理情绪，注视着陆海，认真地说：“陆海，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陆海怔住，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但想到方才季风那一番操作，也忍不住当一回浪漫毁灭者：“我知道我这会儿应该亲你，但我还是想问，为什么？”

　　季风努力先忽略“亲你”两个字，认认真真地剖白：“以前让你误会我有女朋友，又因为我退圈，后来还出事，导致我们错过了这几年。你经历了那么多，我却一点也不知道，也没给过一丝回应。现在我有幸多了一次机会，更有幸得到你的喜欢，还有谅解，这一次，我不能再让你做那个表白的人。所以很抱歉我用这种耍赖的方式，在这种很不勇敢的情形下向你表白，我喜欢你……唔……”

　　陆海抱住了季风，像要把他揉进身体里，而后用自己的唇舌猛烈地进攻，像是要在这一刻将他彻底占有。

　　季风溃不成军，甘心成了俘虏，呼吸之间全是对方的气息，最后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只能用尽全部力气去回应。

　　他想弥补他们错过的那些时光，他想告诉陆海，他有多爱他。

　　这是季风从未有过的安心，如同漂泊的船只终于找到港湾，结束了疲惫的流浪。有点过度用力的拥抱，有点过分激烈的亲吻，带着疼痛，却叫他像是掉进幸福的汪洋大海，哪怕沉入海底也甘之如饴。

　　许久之后，季风觉得或许只是刹那，两个人终于分开，气喘吁吁。

　　季风已经站不住，只能靠在陆海身上。

　　额头相贴，陆海低声道：“你想得美，我是喜欢你，但还没完全谅解你。”

　　季风笑道：“没关系，要我用一辈子道歉都可以。”

　　陆海却道：“一辈子倒不用，或许一百次吻以及五十次献身就够了。”

　　季风红着脸发笑，身体里无尽的勇气促使他说：“多少次都行，你说了算。”

　　陆海抱着他轻轻摇晃：“暂定五十次好了，剩下的时间我不要你向我道歉，我要你喜欢我，我要你爱我。季风，你听见了吗？”

　　季风眨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声音却带着哽咽：“听见了，我喜欢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