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伤，季风这才想起来，忙道：“那个人，他是冲你来的！”

　　陆海皱眉：“我知道，我们看了视频，当时按照之前的设定，本来是你用刀去挡的，也就是说以你的距离根本不可能赶过来，可你竟然……”

　　想起在屏幕里看到的那一幕，陆海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齐纪枫，”他斟词酌句，小心试探，“就算是为了还人情，你也用不着这么拼命。”

　　季风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上次被下药，自己在包厢曾说过会记住那份人情。

　　他一笑，垂下眼睛，低声道：“我不是为了还人情……”

　　陆海像是早已料到，伸手替他拂开落在眼睛上的碎发，说：“不是还人情，也不该这么做。你的命，同样重要。”

　　这一刻的气氛如此美好，甚至是陆海主动调节起来的一点暧昧。季风想抓住那只缩回去的手，但他忍住了，还不到时候，他想，应该等到坦白了身份。

　　于是他继续前面的话题：“那，人找到了吗？”

　　陆海点头：“找到了，正在查，吕导也很生气。”

　　季风道：“要耽误拍摄了。”

　　陆海叹气道：“你别操心这个，好好养伤，导演也会理解的。马上就过年了，到时候剧组也会放假。我们会先拍别的戏份，你的戏全部挪到年后。”

　　“海哥，”对方温柔的语气让季风忍不住，决定小小地撕开那心意的一角，“幸好你没事。”

　　陆海眼中有复杂的东西在闪动，季风努力想要看清，却很快被他压制下去。

　　他认真，甚至是近乎虔诚如同祷祝般说：“不，齐纪枫，幸好你没事。”

　　季风心脏突突跳动，连带着太阳穴也跟着跳起来，他生怕被陆海发觉，便双手撑起身子，把头扭向另一边。

　　“怎么了？”陆海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歪着头睡，脖子疼。”季风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陆海笑出了声，随后认真道：“抱歉，害你受苦了。”

　　没有四目相对，说话也有了勇气，季风道：“不用道歉啊，我自愿的。能够保护你，我很高兴。”

　　陆海没再说话，季风开始紧张起来，自己是不是说得过了。

　　这时候病房门被推开，张原凯提着一个袋子走进来：“陆哥，给你买了点吃的……枫哥！你醒了！”

　　扑到床边开始鬼哭狼嚎，季风被吵得不行。王智紧跟着进来，道：“闭嘴！让你哥好好休息，别吵他。纪枫，饿不饿，我们买了粥。”

　　王智这么喊让季风有一瞬间的僵硬，就好像对方喊的是自己真名，可惜他看不见陆海的反应，只能尽量如常地答道：“我不饿，海哥还没吃饭吗？”

　　这么背对着说话实在有点奇怪，不过陆海知道原因，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说：“来之前吃了点，谢谢。”

　　许是饿了，他接过袋子，发现里面有一碗粥和一碗面。

　　张原凯趁机推荐：“没想到这里有一家餐厅味道还不错，陆哥你尝尝，很好吃的。吃完之后，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啊？”

　　王智面带笑容看向他，满眼杀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张原凯很委屈：“我不是给自己要啊，是枫……嗷！是我一个朋友，他是陆哥粉丝，脑残——粉的那种。”

　　眼泪巴叉咬牙切齿地说出“脑残粉”几个字，张原凯揉着被季风掐红的胳膊，躲到一边。

　　陆海看着那个几乎刻着“羞恼”的后脑勺弯起嘴角，这个人怕是忘了之前在房车上，还曾向自己剖白，说是脑残粉。

　　“一会儿给你签。”他很大方，“要签名照吗？改天我让张团给你送过来。”

　　“哇，福利这么好。”张原凯顿时开心了，一脸得意向季风邀功，“谢谢陆哥。”

　　*

　　季风在医院住了一周，临近过年，剧组放一周的假，年后初五回来继续拍摄。

　　这段时间陆海一有空就来看他，直到结束自己年前的戏份，赶去外地参加一个活动。

　　季风直接回老家和父母过年，正好父母方便照顾他。他跟张原凯说的是去看望一个小时候的朋友，张原凯也不疑有他。

　　季母秦阅知道儿子受伤，心疼得不行，但因为不方便出面，又不能去亲自照顾，在家里掉了好几天眼泪。

　　如今见儿子全须全尾回来了，让他安心呆在家里放松，什么也不许做。

　　说起来，这个家季风也已经暌违几年，重新以一个全新的躯体回来，让他有一种陌生和熟悉扭曲在一起的感觉。

　　回到曾经的卧房，看见里面的摆件装修和以前一模一样，床头的墙面上贴满了照片。

　　床边桌上的相框里，男孩坐在草地上，头发有些长了，女孩就站在他身后，将他头发揪出双马尾的形状，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这还是大学的时候照的，季风记得当时她正好通过了一部网剧的试镜，拍完这部剧之后就去参加另一部电视剧的试镜，也就是那个时候……

　　“小风，”秦阅站在门口叫他，瞥见他手里的照片，声音更加温柔，“东西我都准备好了，除夕那天你爸送你去，我在家做好吃的。”

　　季风放下照片，拇指在女孩脸上轻轻拂过，问：“妈，萌萌会不会怪我？明明答应好了的……”

　　“怎么会呢？萌萌一定替你高兴。”秦阅走过去牵住他的手，“你知道那个时候情况很混乱，况且你都……”

　　“好，我知道了。”季风怕又把母亲眼泪惹出来，“我后天去好好跟她说。”

　　秦阅点头：“给她带好，她爸妈一般上午去，你下午再过去。”

　　“嗯，叔叔阿姨还好吗？”季风挽着母亲去楼下。

　　“都好，我们也常走动的。萌萌的弟弟现在有大出息，自己开公司了。”秦阅细细说着故人的近况，最后摸摸他的脸，“不要担心我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别委屈自己。”

　　季风抱住了她，几年来第一次觉得安心。

　　在家里休息了两天，重新回归平静缓慢的生活，暂时卸下那些负担，季风终于得以真正地放松。

　　除夕当天，在家里吃了午饭，季敏思载着季风去墓园。

　　车开得缓慢平稳，路遇行人过马路，季敏思总是早早停下来等他们过去。季风知道这是那场车祸的缘故，拍了拍老父的肩膀。

　　进了墓园，到了停车场，正好看见宋萌父母的车离开。

　　季敏思道：“去吧，东西都在后备箱，我去附近的咖啡馆坐坐，完事儿给我打电话。”

　　季风拿了东西，沿着墓园的石梯一步步往上，然后右转，走过一排墓碑后，在两棵矮松间停下。

　　墓已经被打扫过，放上了祭品和一束百合，季风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好，许久才开口：“萌萌，好久不见。对不起，去年没能来看你。”

　　他坐在墓碑旁，感觉似乎昔日好友正与自己并肩而坐，抬头看着午后明亮的太阳，说：“我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说起来很玄乎，但我真的死掉又重生。我不知道老天为什么会给我第二次机会，但我不想浪费掉，所以我去演戏了，萌萌，你会怪我吗？

　　“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很失望，我也曾经失望过，但我遇见了几个人，他们保护我、鼓励我，拉着我往前走，这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还不错。他们是值得我去为之战斗的人，我真希望我们能早点相遇，也希望你当初遇见的是他们该多好。

　　“还有啊，”季风微微低头，眼中浮现浅浅的笑意，“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名气这么大，你一定也知道他。我和他之间的相遇，比我想象得要早。我打算这部剧拍完就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或许还会表白，你为我高兴吗？”

　　一阵风起来，枯叶在地上划过，两束百合花在风中摇晃。

　　“萌萌，”季风站起来，眼神坚定，“我不会再逃避了，请再等等我，等我站到顶峰，等我足够强大的时候，我会让有罪之人得到惩罚，我会让你真正安息，我会让这个世界，比你离开之时更干净一点。”

　　照片里的人一如往昔笑着、沉默着，眼神清澈如水。

　　季风提起另一个袋子，往左边走去，临近之时，却顿住了脚步。

　　那里已经有一个人，一个他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人。

　　“海哥？”他走近了，看见陆海的神色很平静。

　　陆海闻声，转过头来，反而很惊讶：“齐纪枫，你怎么在这儿？”

　　季风指指前方那个属于自己的墓碑，说：“来扫墓。”

　　陆海神情微动，大约觉得他和季风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除夕专门来扫墓的程度。季风也反应过来，慢一拍地解释：“来这边看个朋友，就顺路过来了。”

　　他是把这个墓当做齐纪枫来祭奠的，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齐纪枫离开了，连一场告别式和墓碑都没有。季风的父母来过一次，但这总让他们想起儿子出车祸的事，季风就让他们不用过来了。

　　这次秦阅还是替他多准备了一份祭品。

　　墓碑前已经放了一束太阳花，是季风最喜欢的。季风手中却拿着一束雏菊，是齐纪枫最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