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那双眸子仿若有乌光在里面流动，瞬息万变，直至沉淀般的冷寂。

　　江琳看着他，猜测是不是她说的话令他想起了往事，见半晌没有说话，便轻声道，“爷怎么了?”

　　“没事。”贺敏中回过神来，淡淡道，“睡吧，不早了。”

　　江琳嗯了一声，却觉手被他握住了，当下想起那日要转身时他命令的样子，就打消了念头，主动往那边转了过来。

　　他伸手揽住她腰身用力一带，她整个人就偎入了怀里。

　　江琳感觉他的手在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心里十分诧异，这个动作有些不像他，带着几分温柔，正想着，他却停住了，手慢慢落回到腰部，再也没有动过。

　　早上醒来的时候贺敏中自然早就走了。

　　江琳揉了揉肩膀，觉着浑身酸痛，到底还是习惯一个人睡，更别说整晚抱着睡觉呢，哪回起来都觉得累。

　　早上打发走两个姨娘，江琳就坐在书案前休息，面前放着茶，那氤氲的香随着热腾腾的气冒出来，只让她感觉慵懒。今日的天气很好，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好似带入明媚的气息，倘若不是在这里家里，她真想出去走走。

　　想起刚才梅姨娘的神情，她端起茶喝了口，直觉这个女人似乎在酝酿什么事，那笑里藏着捉摸不透，不如前面几日高调了。

　　“一会你单独去景春堂，找几个老实的绣女询问下关于仓库里有没有火貂皮的事情。”她招来香凝说道，“做的谨慎些，但不用怕消息散出去。”

　　香凝有些奇怪，“为何会问火貂皮?”

　　“听世子爷说仓库里以前是有几张的，可惜被大火毁掉了，说我昨日穿的小袄，那皮子跟以前的差不多。”

　　火貂皮不是都差不多的么?香凝暗自心想，但也没有多问，就去景春堂探听消息了。

　　她凭着之前的印象找了些绣女询问，可很快就发现，她们躲在房里窃窃私语的时候，总有人在外面探头探脑。如此看来，主子的动向是被密切注意着呢。

　　没到两日，林妈妈上门来了。

　　江琳本意只是想打草惊蛇，没料到这么快就轰出了林妈妈，她走到堂屋坐下，林妈妈进来后扑通就跪在地上。

　　“这是怎么了?”江琳挑了挑眉，“好好的跪我干什么，快起来说话吧。”

　　“都是老奴做错事，让夫人在大夫人面前丢脸了”林妈妈表情羞愧，“老奴还是昨个晚上才知道的，这紫绫裙真不知道怎么就给送到二少夫人那里去了，急得老奴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想来想去，觉着定然是哪个绣女偷偷塞进去诬陷夫人的”

　　是要找人背黑锅么?江琳盯着她的眼睛，“那依你看，是哪个绣女呢?”

　　“人老奴都带来了，夫人可以好好审问。”林妈妈垂手而立，看着十分恭谨，“都是些不知羞耻的，夫人可别轻饶她们，定要让说出实话来到底还是第一次接管景春堂呢，什么时候不挑偏这时候，分明就是故意让夫人没脸平日里干活就懒，不听话，没想到还会做这些肮脏事”

　　瞧着比她还气愤，这林妈妈演戏也是有天赋的，江琳说道，“哪几个绣女有嫌疑?可也得有证据才行。”

　　“哪里能没证据，都是那日早上接触过那批衣服的人，要动手脚肯定也是她们几个。只是嘴硬问不出来，老奴是不行的了，夫人有威严，她们想在夫人面前撒谎也是不成的，所以老奴才交由夫人来审问这些个小蹄子，自从夫人来管理景春堂后就不服哩，说夫人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哪里知道这些，还说二少夫人比您能干，就是这些个贱丫头说的，夫人可别饶了她们”林妈妈情绪激动，指手画脚。

　　江琳沉下脸，“真是她们说的?”

　　“老奴岂会胡说，好几个人听到的，夫人得亲自问，掌嘴下板子才行”

　　“把她们都带上来。”江琳厉声道，“我倒要看看都是哪些个不要命，敢在背后这么说我”

　　香凝露出疑惑之色，但也差人把林妈妈带的绣女叫到门口跪着。

　　江琳逐个逐个看了，等看到其中居然有晴容时，心里便是一动，嘴上严厉道，“到底是哪个把紫绫裙换进去的，老实说，不然可别怪我下狠手”

　　五个丫头面面相觑，个个喊冤枉，其中一个还低声嘟囔道，“自己没本事就怪到我们下人头上来……”

　　林妈妈听到了，飞步冲上去，扬手就要扇耳光，江琳眼明手快一把拦了，她就叫骂道，“听听，夫人，听听，她们是不是太大胆了?都敢这么排揎夫人，那紫绫裙肯定是其中一个偷偷混进去的，夫人若是放过她们，以后指不定还得生事呢，叫大夫人知道，还以为都是夫人做错事，实在太不像话了”

　　“确实无法无天，给我拉下去狠狠打，招了再停”江琳喝令道。

　　香凝急了，凑上来小声道，“夫人，这……”

　　“这什么，还不带着林妈妈下去喝茶。”江琳冲她使了个眼色。

　　等林妈妈去了里间，她就叫香雪过来，在耳边交代了几句，香雪连连点头，拉了几个院子里的丫头，快步跟着那些推搡着五个绣女的婆子去了。

　　不一会儿，后院就隐隐约约穿来哭喊救命声，伴随着重重的板子落下的声音。

　　香凝偷偷瞧了林妈妈一眼，只见她眉眼带笑，也不动声色，只叫她喝茶。

　　江琳坐着看书，也不管外边儿嘈杂。

　　“夫人，林妈妈走了，奴婢也没拦着她。”香凝稍后就过来禀告，“看她急匆匆的样子，好似要去干什么。”她犹豫会儿道，“夫人，奴婢不明白，夫人一向不喜对下人动刑，怎的今儿却下如此重手?”

　　江琳瞧了瞧她，“你啊，都知道放林妈妈走了，这会儿还装什么傻蛋?”

　　香凝脸红了红，“奴婢怕猜不准。”

　　“准不准一会儿就知道了。”江琳看看外面，心想林妈妈还真是个心急的，她才不过查了一点点事，就狗急跳墙，真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勾当她想着问道，“梅姨娘那边你查到什么没有?见她整日的穿金戴银，钱财花费不少啊。”

　　“奴婢还真查不出来，会不会真是世子爷赏的?”香凝有些惭愧，忽然灵机一动道，“石榴是葡萄的姐姐，兴许我从她那边下手问问。”

　　“她们是姐妹?”江琳惊讶。

　　香凝才想起这事因为香雪得罪石榴的缘故一直没跟江琳提，当下就吱唔道，“是的，前几日才知道的，忘了跟夫人说了，听说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她们以前是一起伺候世子爷的，不想做事牵连到对方，后来就习惯如此了。”

　　“哦，那石榴的行为情有可原，她性子爽快没有那么多弯弯，就是不知道葡萄是不是也是如此。”江琳沉吟道。

　　“葡萄看起来没有那么坦荡，兴许被梅姨娘怂恿着从石榴那里挖消息呢。”香凝琢磨着，笑了笑道，“石榴跟奴婢的关系不错，这就交给奴婢办吧，相信不会让夫人再失望的。”

　　江琳点点头，“青玉最近如何了?”

　　“不太高兴，但私底下没什么动作，看起来还是可信的。”香凝想起一事，又道，“倒是托人带了几件首饰出去，恐怕是要去当了换银子。”

　　当真境况这么不好?这青玉在江家还收受好处，怎的在这里清高起来了，宁愿当东西也不来跟她这个主子讲难处，江琳摇摇头，到想看看她没首饰可当了还能干什么。

　　其实她也不想种不成土豆，但不知那月盛的掌柜何时能出现，而贺敏中承诺过的事又会做到吗?

　　“夫人，夫人”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红豆在外面结结巴巴喊道，“大夫人，二夫人，还有二少夫人来了……”

　　香凝立时变了脸色，竟然一下子都来了

　　江琳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裙，笑盈盈得走出门口。

　　“娘，婶婶。”她屈膝行礼，惊讶道，“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的?”说着瞄了眼广明翠，后者得意洋洋，一副看好戏的架势，而林妈妈正跟在几个人后头，表情怪异，像是想笑不能笑似的，真是把她给憋坏了吧?

　　大夫人进了屋坐下，香凝忙端茶倒水。

　　“听林妈妈说你在审问紫绫裙的事情?”贺夫人脸色不太好看，那紫绫裙不过是个小事，那会儿都已经表明不追究了，怎么她还纠结在此事上?难道却是个心胸狭隘，容不得别人指责的人不成?那自己岂非看错人了江琳恭谨道，“是。”

　　广明翠听了在旁边哼一声，“之前还说是裁缝的错，怎的又去打骂景春堂的绣女了?居然还冤枉晴容她可是娘向来看重的人，哪会去做这种事，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拉着就打，大少夫人还真是威风得很那”

　　贺夫人神色肃然，“此事当真?贺家是容不得胡乱动私刑的”

　　林妈妈嘴角歪着，竭力控制道，“都是老奴的错，也是发现有蹊跷，才带了几个绣女给少夫人询问的，没料到就……其实少夫人也是为了想查出真相，大夫人莫怪，她这是第一次管理景春堂，难免心急想做出个样子。”

　　“就是就是，大嫂可别动怒。”张瑞芳也打圆场，“大侄媳也是孝心，您交给她的事儿，哪里不想做好的，晴容不过是个绣女，真要做错事，打也不是打不得的。”

　　贺夫人大怒，“没证没据的就打，外人只当我们贺家狠毒你们都别说了，琳儿，你知不知错?”

　　江琳望着屋子里形形色色的表情，低头道，“儿媳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