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练师静静竖耳聆听，是有微微钟鸣之声。孙权心下好奇，下意识牵起步练师的手从屋檐下躲着雨一步一步踱过去，步练师愣了愣，瞧孙权那兴奋的背影，终是没有挣脱他的手。

　只见一座供奉佛像的庙宇赫然呈现在二人眼前。院落中置有一鎏金大鼎，佛堂内承着一座鎏金铜像和十八座陶瓷佛像，庄严而肃穆。

　“佛寺？”步练师不免惊奇，佛教这时候已经传入中国了？

　步练师随孙权踏入佛堂，只见一僧人盘坐在莲花席上念经，并没有搭理他二人。这佛堂里陈列着异域风格的壁画和佛像，孙权好奇地一一瞻赏，如观赏奇珍异宝似地，惊赞不绝。

　“吴县竟有佛堂。”孙权惊叹道。

　“怎么了?”

　“听闻佛传自西域，于中原洛阳、长安等地建堂立寺。出现在这里，真是奇怪。”

　孙权垂首沉吟，与练师撑着纸伞驻足在院中的一座石碑前，上面以梵文和汉字各刻了一段文字。道明这些僧人自康居国而来，但中原战事频频，迁来江东避难。

　只是，那康居国位于西域，远去长安万二千里。

　万二千里什么概念？可以到东欧了，练师对这数字产生深深的怀疑。但仔细一想，佛教，多半是印度，如果从丝绸之路走，再沿着青藏高原低势地缘走去印度，那差不多应是“万二千里”？

　但如果说青藏高原难以翻越，那为什么不走岭南那边？多少近一些吧？再者，海上之路也可以航行吧？

　岭南或许可以理解为瘴气原因很难横越，但沿着海岸线航行也很落后么？

　檀香幽幽，微雨朦胧。

　孙权漫步徘徊，沉浸在此清幽之境，倒是悠然自在。“阿珧，在想什么？”孙权驻足凝眸，唤醒沉思不解的步练师。

　“嗯……我想起了个故事。”练师微微轻叹，不再想那些事，多想，也无益。

　“什么故事？”

　“在遥远的西域有一个国度，是以佛为王。但王不可有七情六欲，王只是被推选出来的‘佛主’。后来，有一任王喜欢上一个平民女孩，举国阻挠，女孩最终也因他而死。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王权不负卿。”

　“是这个佛？”孙权惊诧地望向佛堂。

　步练师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孙权不免唏嘘，却又说道：“但如果这个‘佛主’，肩上承担的重任是一国安康，那我认为，他应该放弃那个女孩。”

　“什么？”步练师讶然道。

　“君王，食民之禄，当为民行事。若因为一个女人，而置天下于不顾，怎配为君？”

　步练师顺之反问道：“可作为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心爱之人，是否也是失败的呢？”

　“在那种高度，有谁是不能保护的？纵然天下与那女孩为敌，深爱她的人总是会找到办法保护她。”

　步练师没想到孙权会从君主的角度来思考这个故事，不由地愣了半天。但未临其境，不知其苦，或许孙权想得有些简单了，她也不知该如何辩驳是好。

　孙权微颔首笑了笑，指着寺外道：“看！雨小了，我们回去吧。”步练师只好点点头，随孙权离开这坐江南小佛堂。

　或许，这是江南的第一座佛堂，未来的千百年间，佛理不断渡入江南，会影响着千百万的人民。思旧、怀远、归隐……儒释道虽侧重不同，但都有着淡泊洒脱之意。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步练师不禁遥想几百年后，这片江南大地檀香烟袅、千民礼佛、万钟齐鸣的盛景。又几百年后，石苔青青、烟雨迷濛，留下诗人长怀。

　回到溪畔，阳光又透射过层云，倾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如群星闪烁。这大雨来得快也去得快，独留下洗却纤尘的江南水乡，格外温柔、格外清艳、格外柔美。

　“仲兄回来啦~”孙灵泽在乌蓬上朝孙权招招手，蹦蹦跳跳地朝岸上跑去。孙权将油纸伞放回乌蓬中，带着朱然等人上岸来。

　几人继续绕着溪岸游玩，为防又忽然下雨，谷利和月鹿各抱着新买的三四把油纸伞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纵然孙权说了好几次用不上用不上，二人还是抱伞如旧。

　步练师娇俏地打趣道：“抱着不累呀？”谷利和月鹿只笑着摇摇头，并没有觉得多累。

　步练师上前从月鹿手中取走一把油纸伞，怀握在胸前，嫣然一笑：“我的自己拿~”话音未落间，已步履轻盈地朝前走去，油纸伞伞头的淡粉色皮纸层层叠折，如优昙花乘风绽放，练师怀握着它，竟别有一番美韵。

　孙灵泽觉得美极了，也去取一只油纸伞抱着“效颦”，却像个抱布娃娃的熊孩子，惹得孙俨捧腹大笑。

　“你再笑！”孙灵泽将伞头抵住孙俨。

　“我连笑都不行啦？哈哈哈哈……”孙俨笑得更厉害了，气得孙灵泽气拿起伞就向孙俨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