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将书卷递给吕蒙，严肃地令道：“此卷你带走，下次见到你时，若不能对答，我拿你是问！”

　“干嘛这么凶……”

　“你若确无此志，以后我再也不提了便是。”

　“好好好，我看。”

　吕蒙辞去后，气鼓鼓地拆开第一个锦囊，倒要看看孙权给的什么解困计策，真有那么邪乎？只见锦囊上赫然写道：无端偷看一次可以，再次，礼貌否？

　吕蒙：“……”

　这几日，孙策忙着处置领兵南下讨许贡事宜，此战意在会稽，自是要做万全准备。孙策将军营诸事与张昭共谋，又请张纮留镇吴郡，并兼教学孙权等人。张昭、张纮德高望重，自是一人从征，一人留镇。

　朱治本欲随孙策同族，却被孙策婉拒：“朱公文治武功，当尽治世之能，领太守事而定吴郡安宁。孤将亲领兵南下乌程而讨逆，这后方，愿朱公能为我镇守。”

　若孙策南下征战之时，吴郡生叛乱，腹背受敌将致大患，这更孙策是予他莫大的信任，朱治不再多言：“臣，领命。”

　孙权、朱然、胡综和步练师四人已于学塾自学了几日，张纮将吴郡事宜处置好后，便来学塾看看这群少年。

　孙权对张纮毕恭毕敬，几个少年姑娘亦恭敬地行礼。

　张纮浅笑道：“将军待我如亲，我亦视君如亲，无须多礼。”

　步练师仔细端凝张纮，只见他面瘦眉高、须髯灰直，目光如炬、谈笑鸿儒，颇有仙风道骨之范，打由心底敬畏倾佩。

　“练师。”自打张纮到来，那目光总落到唯一的女郎身上。孙策已与他讲过，那是故人之女，名步练师。

　练师赶忙起身拱手：“学生在。”

　“不必拘谨，且坐罢。”张纮轻捋胡须，怅然叹道：“姑娘姓步，可是步修之女？”

　“……是。”步练师抬眸愣神，不知张纮和‘父亲’有什么渊源，心中摸不着地，愈发紧张。

　猜测果然没错，也是练师和步修长得实在是太像，他才冒昧问此一问，低吟浅笑罢，张纮追忆往昔峥嵘岁月：“昔年我游历大江南北，途经偃师，闻大学蔡邕设座，便前去拜谒。那时，有一门生，名步修，方十四五岁，已俊朗儒雅，翩然无双，谈笑鸿朗，壮志凌云。”

　“我、父亲？”

　张纮点头而叹息，回忆的余光乍明乍暗，乍沉乍浮：“可惜那年那些名士，终被这乱世冲激得四散飘零，不知如今尚得几人存，几人志存……”

　练师心底微颤，鼻子骤然一酸，却朗声而答：“虽有暮死，亦有朝生。名士傲骨不灭，吾辈亦前后而往。”

　众人目光霎地投向练师，敞亮清幽的学塾，安静得连呼吸的急缓都能听清。手中的简牍‘啪嗒’一声落到案几上，孙权小心翼翼地将它捡起来捧到怀里收好。

　步练师尴尬地轻抿双唇，瞧他们的反应，莫不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却见张纮笑容可掬，满意地点头。虽是倍感惊异，但缘其为步修之女，到是能够理解。

　“自偃师一别，已二十余年，不知令尊如今可好？”这二十多年来，历经黄巾起义、十常侍之乱、董卓之乱，大旱、大疫，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但张纮仍抱有一丝希望，故人，还活着。

　“他……”练师哽咽难语。

　张纮会意，沉声长叹沉默半晌，含笑而慰：“如卿所言，暮死朝生，后生可期。令尊得女如此，应无憾矣。”

　练师低首垂眸，张纮所述、孙策周瑜所言，父亲定是文采斐然、弘朗豁达的名士，可惜，她已没有机会亲眼见之。

　眼睫末梢滚落一滴晶莹的水珠，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思念远方遥不可及的的“家”，那里有母亲，还有哥哥，还好，还有他们。乱世之中，还能再奢求什么……

　张纮的眼眶亦有微微浸湿，昔年，他也不过十七八岁，年少疏狂，壮志满腔。可在游学京都、偃师的那些年，他渐渐看透朝廷的腐败与荒唐，纵使三府征召，也辞而不就。时至今日，不过空有名士之称的一朽人罢了。

　在江都时，孙策数次登门拜谒，欲请他出山相助。但就在看到孙策的第一眼，张纮心中便已有了决定。新一辈的后生已然崛起，他在孙策眼中窥见了前所未见的坚定与野心。

　“练师，定不会令父亲、先生失望。”思忆之间，练师已站直身子，向张纮隆重地行以师礼，张纮连忙起身去扶，柔声道：“好孩子……”

　一旁的孙权早已将头低低埋下，心中思绪如重山层叠。父亲去世，孙策独自抗下一切，他需要，更加努力才是。

　张纮与练师坐回席上，取出书卷开始教习，书堂氛围从凝重渐渐转为温馨而愉悦，好在这几个孩子都潜心学习，孜孜不倦。

　临近黄昏，张纮本该辞去，但有心考校故人之女，便笑问：“可否再占用大家片刻时辰？”

　“有何不可？先生尽管占用。”孙权豁然笑道，一把拽回刚刚起身准备回家的朱然。

　朱然委屈地瞪了孙权一眼，小声嘀咕道：“是，你又不需要出府赶路回家，哼。”

　“……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