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绍之打包了日料回来, 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杯奶茶。

　　夏小凉原本有些困了，和池桉那么一聊, 又精神了, 再喝完那杯奶茶, 登时感觉自己可以再绕地球跑一圈。

　　池桉可能真的被关得厉害了, 医院的疗养餐也不吃，跟着他们日料吃得不亦乐乎，吃完继续拉着她聊天。颜绍之见她们聊得起劲, 自己拿着画板去了阳台。

　　女孩子之间挺多话题可聊的, 巴黎好吃的好玩的啦, 好看的电视剧，明星八卦啦，完全康复之后买什么衣服什么包包啦, 夏小凉还给池桉隆重推荐了蒋楠介绍给她的阅读APP——“晋江文学城”。里面超多小说，品类齐全，物种丰富, 杀死时间的利器。

　　到最后池桉依依不舍地握着她的手：“小凉，记得经常来看我啊。”

　　从Clichy-B出来，颜绍之送她回酒店。

　　太久没睡觉, 夏小凉的思维有点慢。坐在车上缓了半天刚刚发生的事情，问颜绍之：“你没有一直都陪着池桉吗？”

　　她看起来, 好像真的很寂寞，很想有人说话的样子。

　　颜绍之在开车：“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她那边一直有护工, 今天正好护工休息。”

　　他侧头看了夏小凉一眼，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不吃醋了？”

　　咳……

　　“谁……吃醋了！”夏小凉窝在副驾驶上，抱着胸，明显底气不足。

　　好吧，她之前是有点吃醋。

　　她一直脑补的是颜绍之鞍前马后给池桉照料起居，陪聊陪笑兼24小时贴身保镖，那正常女孩子肯定会吃醋嘛，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已经够大方了。

　　“她父母呢？”夏小凉问，“没有经常去看她吗？”

　　“她父母很早就离婚，她跟着母亲生活，但她母亲担心她插手，我就会不管，一个月才过去一次。”颜绍之淡淡道。

　　“那……”她朋友呢？

　　夏小凉问到一半就闭了嘴。池桉的朋友，可不就是颜绍之的朋友，她连男朋友都在那场雪崩中过世了，还是男朋友护着她才捡回了一条命。

　　想到这里夏小凉有点蔫儿，缩着脑袋没说话了。

　　已经下午了，进入小巴黎，车道并不宽敞，路上车又开始增多，车速不快，窗外的百年建筑电影镜头般不紧不慢地闪过。夏小凉看着看着，就有些迷迷瞪瞪，听到颜绍之问她：“从ES离职了？”

　　她强打起精神：“没有。不是巴黎时装周吗，过来出差。”

　　颜绍之顿了顿，说：“今年时装周是十月底。”

　　“我知道啊，公司安排过来的，可能今年事情比较多，需要提前安排吧。”夏小凉打了个哈欠。

　　“你要在酒店住两个月？”颜绍之话语里有点不可思议的意思。

　　夏小凉揉了下眼睛，酒店住两个月怎么了？除了吃饭不方便，其他还好。

　　“要不要搬去我那边？”颜绍之又问。

　　嗯？

　　神马？

　　搬过去他那边？

　　夏小凉迟缓地反应了一下，同居？

　　这个提议……好像有点诱惑力啊……

　　“我那边离你的酒店不远，不会影响你工作。”颜绍之又加一句。

　　夏小凉赶走心头那只猫爪子：“算了吧，有同事和我一起来的，是个小姑娘，把她一个人扔下不太好。”

　　清醒点清醒点，还有工作，还有苏夕在酒店等着她呢。

　　颜绍之沉默了一会儿，想再开口时，扫见夏小凉的脑袋有节奏地往前点，在打瞌睡了。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轻轻叹口气，放慢了车速。

　　夏小凉在车上睡了短短一觉。

　　虽然生理上已经濒临极限，可神经还保持着兴奋，颜绍之一踩刹车，她就醒了，只是眼睛还有些睁不开。

　　她强打起精神，迷迷糊糊地拿了包：“无人机先放你这里，拜拜拜拜。”

　　完全超负荷，必须赶紧回去睡一觉了。

　　可人还没下地，又被人拖了回去。

　　“夏小糖。”颜绍之拽着她压到副驾驶，顺手关了她刚打开的门，一张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也近在咫尺。

　　“嗯？”夏小凉眨着干涩的眼，仍旧思维缓慢ing。

　　颜绍之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

　　这小姑娘，怎么一点久别重逢的觉悟都没有。

　　他又叹口气，双唇落在她的眼角：“再让我亲亲你。”

　　***

　　36个小时没睡觉而已，夏小凉却像是36个月没睡觉，回到酒店那一觉睡得格外沉，沉得苏夕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生病了。

　　毕竟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夏小凉就躺在她身边了。她完全不知道夏小凉中途出去过的事情，以为夏小凉和她前后时间睡的，可是她醒来5、6、7、8个小时了，她还不醒？？？

　　为了倒时差，苏夕强迫自己晚上12点又睡了一觉，然后早上八点醒来，发现夏小凉还在酣睡。

　　苏夕：！！！

　　女神姐姐就是不一样！！！

　　业务能力比别人强，连睡觉能力都秒杀我等凡人！！！

　　一直到早上十点，夏小凉才终于醒过来，睁开眼就见苏夕扑过来：“女神姐姐！！！你睡了25个小时你知道吗！！！”

　　夏小凉脑子还有点懵，意识回炉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衣柜，打开自己的黑色背包。

　　啊，无人机不在了，昨天的事情不是做梦。

　　她大字倒回床上。

　　昨天她见到了颜绍之，还见到了池桉，昨天她和颜绍之之间有一个浪漫的拥抱，好像他最后还亲她了？

　　嘤。

　　仿佛泡在了暖洋洋的热水里，有点惬意，有点舒心。

　　“小凉，你该不会真的生病了吧？”苏夕看她脸上挂着迷之微笑，过来摸她的额头。

　　夏小凉一个翻身起床：“我去刷牙。”

　　“对了苏夕，现在几点了？”夏小凉刷着牙才想起正事，扯着嗓子问苏夕，“今天公司联系你了吗？我们最近的工作任务是什么？”

　　苏夕“啊”了一声：“现在十点了，不过公司没有给我电话啊。”

　　“Mat也没给你信息？”

　　“没有。”

　　夏小凉洗完脸，出来给自己的手机开机。

　　昨天回来她的手机电量又阵亡了，插上充电器才睡的觉。

　　她这边有两条未读信息，一个柳蔡发来的，一个凌青发来的，也没公司发来的消息。

　　她按着手机就想给Mat打电话，又反应到这会儿是纽约凌晨四点。

　　“苏夕你吃早饭了吗？要不我们……先出去逛逛？”夏小凉提议。

　　苏夕守着夏小凉等了好几个小时，早就想出去逛了，一听她的话，就拿了衣服化妆品开始备战。

　　衣服要穿美美哒，妆要化个美美哒，选好景点查好路线再出门，已经十一点了，两人吃了份充饥圣品Kebab，就直奔塞纳河。

　　塞纳河一线景点集中，游人如梭。苏夕之前来过巴黎，还不止一次，很开心地做起了夏小凉的向导：“我们走过这座桥，先去圣母院，再去卢浮宫，逛到傍晚出来，坐塞纳河的游船游览，夕阳下的巴黎真的超美！结束后去吃饭，等回酒店，正好能看晚上铁塔闪灯，昨天你喊都喊不醒，都没看到。”

　　夏小凉无条件服从苏夕的安排。说起来她在纽约两年，居然从来没想过去哪里旅个游，这会儿似乎是三年来她第一次真正地出门“玩儿”？

　　夏小凉为自己掬了把辛酸泪，学霸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苏夕路线熟，夏小凉会法语，两个人一路基本没遇到什么障碍，游览很顺利，下午七点，两人上了塞纳河游船。

　　虽然已经七点了，但巴黎的这个时节太阳还没落下，正好是油画般的橘黄色，坐在游船的露天看台上，凉风徐徐，夕阳微暖，将整个城市染上绯红的颜色，连天空上的云朵都被添了几笔，倒影在被风吹皱的河面，像是一幅添了滤镜的电影画面。

　　苏夕吧嗒吧嗒了大半天，这会儿也安静下来，扒着栏杆看远处，轻声道：“小凉，我觉得你今天特别开心。”

　　夏小凉的短发被风吹乱，笑道：“就是很开心啊，你难道不开心？”

　　苏夕抓了下脑袋，也不知道具体怎么描述，就是和以前的开心不太一样的感觉。

　　“我们来个自拍吧！”苏夕拿出手机。

　　两人一起比了个恶俗的“耶”，发现镜头里的塞纳河就跟明信片似的，于是疯狂拍照。

　　阳光的绯红色越来越浓，夕阳也渐渐下沉，苏夕还在开心地叫：“真是太美了！我太喜欢这里了！来一百次都不嫌腻！女神姐姐我也要学法语，以后过来工作！”

　　夏小凉笑着关掉相机，打开了微信。柳蔡和凌青昨天发的信息还躺在里面。

　　柳蔡问：【你毕业证拿到了吗？巴黎时装周去不？】

　　毕业那年柳蔡转行去了时尚新媒体公司，做搭配，当买手，现在俨然已经是那家公司的顶梁编辑，上半年纽约秋冬时装周她们在纽约碰过头。

　　夏小凉回：【不出意外会去，我现在就在巴黎】

　　再打开凌青的信息：【地址还和去年一样？】

　　她离开京城之后就没见过凌青了，不过偶尔会发下消息，凌青似乎保持着登山的喜好，每年暑期会进藏，每次都会带些纪念品寄给她。

　　夏小凉回：【我目前在巴黎，谢谢你一直记得我(#^.^#) 两个月后我稳定下来，再给你地址？】

　　柳蔡没有马上回她信息，凌青倒是回复地很快：【去找勺子了？】

　　夏小凉有点不好意思，回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凌青：【见过池桉吗？】

　　啊……可能因为凌青看起来没有太受影响，她经常忘记他也是那年珠峰的同行者之一。

　　夏小凉：【见过了，她的状况看起来很不错】

　　凌青没有再回复，苏夕拉她选晚餐的餐厅，夏小凉收起手机。

　　两个实习工资为0的穷学生最终没舍得壕气地吃一顿法式大餐，挑了一家酒店附近的人气小餐厅，也吃得不亦乐乎。

　　等上盘的时候夏小凉给Mat打了个电话，他那边似乎很忙碌，但语气还是很温和：“哦抱歉，你们应该还在倒时差吧？所以没有那么快给你们安排任务。你们先休息两天，稍后我会让Lorraine把工作内容和工作流程发到你邮箱。”

　　苏夕一听夏小凉的复述，高兴得差点大叫了：“我终于知道Mat为什么那么受欢迎了！长得帅还温柔又体贴，居然倒时差都为我们想到了！两天之后是周末，那我们岂不是有四天休息日？够我们把巴黎玩儿个遍了！”

　　夏小凉也很意外，万恶的资本主义居然有放松压榨他们的时候？

　　不过她已经紧绷太久，突然放松下来，居然有点……不习惯。

　　回到酒店将近十点了，两人其实基本不用倒时差，夏小凉昨天白天那么一折腾，一觉睡到大天亮，直接倒过来了，苏夕小姑娘呢，还处于给她一张床，随时都能睡的年龄。

　　两个人洗完澡，苏夕准备睡觉，夏小凉就开始手痒。

　　她将近48个小时没有工作了。

　　没拿画笔，没看配色，没摸面料，居然有一种骨缝里冒出来的焦虑和不安。

　　这大概也是一种斯德哥尔摩？虐着虐着，就习惯了，不虐她还浑身不舒坦。

　　夏小凉叹口气，看了眼窗外。

　　夜色中的巴黎，像是一头蛰伏在地的上古神兽，安静地喘息，埃菲尔铁塔点亮了漂亮的霓虹，如同一个坚强的守护者，伫立在整座城市上空，天上星星点点，一弯新月挂在当空。

　　真是挺美的。

　　她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没有新消息。

　　啧，怎么这么贪心呢，昨天才见过面的。

　　这么美的夜晚，还是搞搞艺术创作吧。

　　夏小凉翻开自己随身的包。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有随身带设计图的习惯。不过现在的装备比以前好了点儿，弄了个文件夹，可以把整个系列的图纸收在一起，带的笔也多一些。

　　她拿出文件夹，打开之前，轻轻摩挲了一下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上去的标注——《盔甲》。

　　一旦开始画图，夏小凉就开始沉迷其中，感觉不到时间的飞逝。

　　这个系列她从今年颜绍之的生日开始动手，现在已经有24幅图，基本可以收尾了。不过她总想精益求精，把它们呈现得更完美一些。

　　等她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苏夕已经默默上床睡觉了。她看了眼时间，时钟刚好跳转到00：00。她连忙看向窗外。

　　不远处的巴黎铁塔正好开始闪光，像是陆地上的一颗巨大钻石，在夜色里展露自己惊人的美。

　　哇塞。

　　夏小凉忍不住把窗都打开了。

　　0点的这次闪光，会持续10分钟。

　　手机震了震。

　　这会儿是国内下午，估计柳蔡下班，回复她信息了。

　　她打开，居然不是柳蔡，而是颜绍之，问她：【睡了没？】

　　夏小凉飞快地回：【没有啊】

　　颜绍之：【我在你楼下】

　　啊！

　　夏小凉连忙探出脑袋往下看，果然看到门口路灯下，一个欣长的身影。

　　穿了一件咖色风衣，里面的白色衬衣散开两颗扣子，跟着头发被风吹得微微浮动，灯光将他的脸氤氲得朦胧，但还是能出眉宇稀薄的倦色，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见她的半个脑袋了，刚刚的倦色一扫而空，镜片后的眼底渗出星星点点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