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瘦, 悄悄地从指缝中溜走，怎么握都握不住。

　　冬去春来，天气越来越热, 那些厚重的衣服重新被放回箱底。

　　一晃眼, 距离学期结束就只剩下一个月了, 各门课的final都已经在校园网站上po了出来，周燃青的手机备忘录也记得密密麻麻。

　　根据上个学期的经验, 自己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复习了，不然肯定来不及。

　　这么想着, 她最近每天下了课都往图书馆里跑。刚好复习到第二个小时，陆忍最后一节晚课结束。

　　他会来图书馆接她, 然后一起回宿舍。

　　图书馆里的气氛比起刚开学时候冷清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周燃青每次过来都要找半天位置。

　　今天也是从负1楼一直上到3楼，穿过一排又一排高高的书架, 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窄窄的空位。

　　走近, 她把数据线从书包里拿出来给手机充电, 然后点开笔记本里面的PPT，开始复习。

　　双肩包背久了，也就不觉得笨重难看了，以前出门之前都要按照衣服搭配好久包包, 现在简单了很多，背上书包就能出门。

　　点开高级编程课的PPT，她打开python的script, 对照着题目尝试用不同的code得到相同的答案。

　　题目太过复杂，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很聪明的学生，边写边查，不知不觉图书馆外面就从白天换了黑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长长的PPT终于只剩最后六页。

　　她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键盘敲太久有些酸胀的手指，撕开包装袋拿出一颗水果糖丢进嘴里，继续复习。

　　PPT上的字刚看完一行，不远处突然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慢慢走过。

　　看发型穿着，有点像开学第一天在学校里碰见的那个新生……叫什么来着？

　　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他的名字，于是放弃了打招呼的念头，决定装作看不见。

　　那个人终于走到电梯旁边，低头摁了按钮，侧身站好。

　　看见他的脸，周燃青终于记起来，这个人的名字叫何跃。

　　仔细再看，他比三个月之前见到的时候瘦了好多，眼窝深陷，皮肤苍白，好像风一吹就能吹走。

　　看起来是一种极其不健康的瘦。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何跃已经进了电梯，她还是惊讶地移不开视线。

　　才三个月而已……为什么他从一个看起来活泼健康的男生变成了现在这样？

　　来不及细想，书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垂眸，看到陆忍的微信消息，说自己马上就到图书馆了，回了个ok的表情，她收拾书包，迫不及待往电梯的方向走。

　　进了电梯忍不住又想起刚刚看到的何跃。

　　毕竟同是中国人，看见他这副骨瘦如柴的样子，也没办法完全视而不见。

　　“叮咚”一声，电梯抵达图书馆一楼，她背着书包走出来，很快就看到图书馆大门外，长长的阶梯底下，被笼罩在月色里面的陆忍。

　　步子无意识地变快，她小跑着出了图书馆大门，一步步下阶梯。

　　下到倒数几个台阶的时候，他伸出来一只手。

　　周燃青紧紧握住，下了台阶，抓着他的手晃了晃。

　　“今天复习的怎么样？”陆忍牵着她往图书馆外面走，“有哪里不懂吗？”

　　她想了想：“还好，大部分都能搞明白，有几个小地方可能需要你回头给我讲讲。”

　　“好，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随叫随到。”

　　走了没多久，他拉着她的手停下来，把她肩膀上背着的书包拿下来，提在自己手上，又用另一只手牵她，“我明晚有个客人，纹身面积挺大的，应该要加班到很晚，不能来接你了。”

　　“没事没事，按小时给钱就行。”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要是复习得早，能不能去找你呀，我就在外面等着，保证不打扰你。”

　　“当然可以，但是你大概要等很久。”

　　“如果是等你的话，就不算久。”

　　天色暗下来，校园里的路灯就齐刷刷的全部亮起来，替他们照亮前路。

　　棕榈树的影子被灯光折射到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偶尔有风吹过，便扑簌簌抖落。

　　晚课基本上都在这个时间段结束，于是校园里的林荫小路上也被回宿舍的学生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慢吞吞挤在人流里往前走，看到前面一个抱着篮球穿着运动衣的男生，周燃青忽然想起何跃：“对了，我刚刚在图书馆看到何跃了。”

　　“嗯？”陆忍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兴趣。

　　“他瘦了好多，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刚刚真的吓我一跳。”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猜测，“你说，他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情了？”

　　他们今天走了一条校园里的小路，再往前就是鲜少踏足的北宿舍了。

　　学校一共为学生提供东南西北四个宿舍，每个宿舍条件不同，租金也不同。比如坐落在学校最北边的北宿舍，就是其中条件最差的一个。

　　一共三层楼，每层楼都是六人间，并且每层楼共用一个卫生间，没有公共厨房，也没有娱乐设施。

　　但是因为租金便宜，所以还是有很多家境不好的学生愿意租住。

　　他们从宿舍楼的前台旁边走过，看到里面几个黑人同学说说笑笑着走进去，风吹过，空气里好像带起了一点点奇怪的味道。

　　她忍不住又闻了闻。

　　陆忍牵着她的手，快步走到校园大门外，然后才放缓脚步：“闻到了？”

　　“嗯，”她点点头，有点好奇，“感觉好像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这是□□的味道。”十字路口的绿灯刚好结束，他们停在斑马线外，他侧过头，轻声解释，“□□在本州合法，所以你可以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闻到。”

　　被这个答案震惊到，她又仔细回想，之前也确实闻到过很多次，当时只是觉得刺鼻又怪异，从来没有深究过。

　　竟然是□□的味道。

　　“不一定对，但何跃暴瘦，可能是因为吸食□□的缘故。”陆忍的语气云淡风轻，听不出类似同情或遗憾的情绪。

　　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猜测，周燃青不由自主又想到刚入学的时候听学长讲过的传闻：“我之前听人说过，前几年有一个四川女孩过来读书，就住在我们那个宿舍，结果在过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因为吸食□□产生幻觉，从三十楼的阳台上纵身一跃。”

　　说到这里，她心有戚戚道，“我出国之前，我妈妈就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有两件事绝对不能做。一件是赌博，另外一件是吸毒。”

　　摸摸她的头发，陆忍眼角弯了弯，笑起来眼尾弧度很好看：“你很自律。”

　　觉得自己跟自律这个词实在扯不上什么关系，她非常诚实地摇头：“跟你比差远了，反正我就不能边打工边上学，还要把这两件事情都做好。”

　　走到宿舍楼门口，周燃青看见抱着衣服篓往洗衣房走的同学，忍不住叹气：“你觉不觉得我们宿舍楼只有一个洗衣房很不合理？每次洗衣服都要排很久的队。”

　　说到这里，她稍稍放低了声音，对他耳语，“而且，不是我歧视，有些美国人身上味儿真的好重，我光是跟他们呆在一个房间里都快晕过去了，更别提还要跟他们用一个洗衣机洗衣服。”

　　边说边穿过前台，往一楼走廊的方向走。

　　这个点儿很多同学都刚吃完晚饭回来，不少人手里还拿着从食堂里带回来的水果，电梯门打开，一窝蜂地挤进去。

　　在等待下一班电梯的时候，从刚刚开始就没说话的陆忍突然停下。

　　被握住手的周燃青歪了歪脑袋问：“怎么啦？”

　　夜色渐浓，柔柔月光与路灯光线相互融合成一个昏暗又隐秘的小世界，朦朦胧胧将前方的走廊轮廓描绘清晰。

　　而他就站在走廊的入口处，“那你有没有想过……搬出去？”

　　“搬出去？”她想也没想就回答，“当然有啦，我从刚住进来就想着大一结束了要搬走。”

　　“跟沈瑜一起吗？”

　　“应该吧，毕竟我俩关系最好。”

　　没有正面回答，他抬眸，又问，“那，可以考虑别人吗？”

　　什么意思？

　　考虑再三还是摸不清楚陆忍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难道……他想跟自己一起合租吗？

　　说的好听是合租，不好听一点，应该是同居。

　　虽然真的很想跟他住在一片屋檐下，但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生活中的很多坏习惯和缺陷都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暴露无遗？

　　比如早上起床不叠被子，比如家里任何有盖子的东西从来不会盖上，比如洗好的衣服依然塞在脏衣篓里。

　　想到这幅情景就觉得很灾难。

　　但是……

　　但是，她真的好想跟陆忍住在一起啊。

　　如果是跟他住在一起的话……其实，被子说不定可以叠好，盖子都能盖上，以及，衣服应该也可以挂好。

　　其实没有考虑很久，她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努力藏起所有的紧张和忐忑，依然笑着回答：“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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