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雪没想到的是, 她满脑子的两个人之前靠得那般近，她突然好像有了些对异性的认知，力量压制, 身上有好闻的气味, 手指骨节分明, 都和她不同，还没摸清楚自己对同桌的情感，她下一次去他家的时候，便被他亲了……

　　她还鬼使神差地让他再亲一次……

　　她疯了吗！

　　想到当时的场景，脸热得褪不下去, 她好主动啊！

　　正常人应该紧张的吧，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现在才紧张起来……就在她回来才意识到，初吻给同桌了, 第二次也给同桌了，亲完她还给同桌讲题目了！

　　她现在冷静得都快疯了, 事情怎么就给发展成这样了？

　　没有起因, 她舔了下嘴, 他便靠了过来, 牙齿磕到了一起，很奇妙的体验，牙齿带来的振动让脑袋都跟着晃起来, 大概把她理智给晃没有了。

　　同桌露出个无措又难受的表情，和那天打游戏一样的表情, 她心里酸酸涩涩,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塞了一颗柠檬进心脏似的, 跟着她脑回路就不对了，看着那双眼睛说着自己常说的话，却完全和学习无关。

　　做错了，重做。

　　又不是做题，她怎么想的，接吻还有接错的吗……

　　黎岸风再次倾身过来，嘴唇潮润，她眼睛完全没闭，看着他瞳孔亮闪闪的，耳朵尖尖泛着红。

　　气血上涌，碰到他皮肤的部分一片沁凉，手攥紧了他羊绒衫下摆，眼眶发热，视线也变得朦胧起来。

　　黎岸风笑着退开，“你想憋死自己吗？”

　　“没……没有……”她面颊绯红，小口呼气。

　　只是忘记呼吸了！

　　目光向下，手还搁在他衣服下摆，忙松开来藏到自己身后去，紧绞着手指，“上次让你做的题目做了吗？”

　　黎岸风愣了会，翻动桌上书本发出悉悉窣窣的响动，“做了。”

　　……

　　她是不是脑子不行，直接过度回辅导关系了，黎岸风是喜欢她的吧，应该是的吧！

　　他们这样算什么，恋爱？

　　好像也算不上。

　　意乱情迷？

　　那样好渣的感觉。

　　可是他也没说什么，她说的那句也挺不正经的。

　　不确定。

　　对黎岸风什么感想，话少，会认真的类型，性格很烂，但是人又不坏，大部分时候甚至挺好的，要说对她有什么特别，就都还挺特别，加上她知道的事情比较多？

　　他喜欢她什么？

　　为什么回家之后满脑子都是这些，问她又问不出口，就在床上滚来滚去瞎想，事情也不想做。

　　是不是因为辅导喜欢上她的？

　　江舟雪捧着脸，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这样了，明知道傻乎乎的，止不住去想这些。

　　摸着手机，打了几个字又删除，这种情况应该等他主动吧？

　　哪种情况？

　　自己变得好奇怪，以前从来没注意过是谁先发起的信息，她顺着记录往上翻，大部分都是她发的，现在却发不下手了，连要用什么当开头都想不出来……

　　她好奇怪……

　　她也就辗转反侧了那么几天，下一次见面的时候，黎岸风连表情都变了。在地体站出站口等着她，自动扶梯的最上方，斜靠在那，手揣在大衣口袋，连鼻子以下都埋在围巾里。

　　看到她的时候，面部肌肉不自觉地运动起来，嘴角上扬，从围巾边缘露出来，连眼睛都带着笑，把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傻笑什么啊？”

　　“我怕你不来了。”声音透过围巾传出来，有些沉闷，比他平时声音低沉些。

　　“我不会不来的……”话音刚落，江舟雪蓦地偏过头。

　　完了，这么正常的对话，她怎么紧张又脸红，神经敏感又纤细，看着他呼出地白气好像脑子里的弦便要崩开。

　　呜，想吹吹冷风平复下心情。

　　两人并排走着，冬日寒风刮在脸上像凛冽刀锋划过，吹得生疼也没让头脑清醒下来，见着面便胡思乱想着，他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不来，是因为被亲了吗……

　　一进黎岸风家门，暖意将人包裹起来，从下往上瞬间暖和起来，她的脑子还是混混沌沌的，看到他自己就不对劲。

　　那天的画面一个劲地往外冒，她抿着嘴唇，上面仿似还留有他轻微干燥嘴唇摩擦过的细微感觉，之后变得潮润，他离得不近，鼻尖萦绕的柔顺剂味道让她分辨不出是真实存在还是回忆带来的，嗅觉，触觉乃至是味觉，都让那天的场景变得无比清晰。

　　“给你倒杯热水。”黎岸风换号拖鞋往厨房走。

　　“嗯。”

　　江舟雪坐到餐桌边，准备好课本和习题，看着他端着玻璃杯过来，“谢谢！”

　　她本来准备从杯口那边接过来，因为黎岸风握着水杯中间，食指被杯口的滚烫水蒸气一烫，她便没接稳，手一松，落到地上，杯口崩出个口，细碎的玻璃渣弹射而已，又快速落下。

　　完了完了，反应过度了，意识过剩。

　　江舟雪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表现得像个傻子一样！

　　看着黎岸风蹲下身要收拾残骸，她也连忙跟着蹲下去，半跪着捡起散到桌底的玻璃碎，“我来吧……”

　　和约好了似的，两个人伸手去了同一个方向，指尖微触。

　　她触电似的猛地缩回手，想离远些，撑着腿要往后退，这一下直起身来，头便撞着了，碰得全木餐桌一声闷响，她也因为疼痛，一下跌坐到地上，看着黎岸风神色复杂。

　　妈呀，她要死了！

　　两次了，连着两次！

　　揉着自己撞到的头，像个小可怜似的看黎岸风捡起她弄掉的玻璃碎，连带着崩口的杯子一道扔进垃圾桶，他转身回来，走到餐桌边，她跌在餐桌正下面，只能看到他一双腿，随后听到他不带感情的声音，“学习吧。”

　　江舟雪慢慢从餐桌底下爬出来，去厨房冲了下手，也跟着坐了下来。

　　啊，不行，氛围变得奇怪了，黎岸风有意隔开了距离，她低头讲题，他都把背挺得笔直，离她有二十公分那么远。

　　讲完一题，她问：“懂了吗？”

　　“懂了。”从边角抽走习题册，也不看她，继续解题。

　　同桌是不是在生闷气呀……

　　江舟雪从一旁注视着他，右手握着笔杆，眼睛从左至右扫动，然后再一次，阅读完题干，提笔写字，不算好看的字落到白纸上，左手斜在两人之间，覆在试卷左边那页。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不是像爸爸那样宽厚的大手，他的手明显没经历过任何风霜，纤细而柔滑，但是又很有力。

　　她尝试着伸出手掌，慢慢移过去，最长的中指指尖触到皮肤停止下来，抬起又落下，在他手背边缘搁下一小块阴影。

　　“我……”江舟雪舔着嘴唇，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紧张地看着他。

　　黎岸风停下笔，目光先是移到左手，跟着偏头，与她对视。

　　墨色眸子如一汪深潭，平静无波，望不出情绪，冷漠得像两个人不认识。

　　她迅速避开眼神，又用指甲尖碰了他一下，跟着瞟着两人手那边，黎岸风抬手，覆在她手上，一小片接触面积，他指腹微凉，却让她体温升高。

　　江舟雪没动，被他顺着小拇指到食指，一根根滑过去，嵌入指缝，收紧又放开。

　　也不知道手有什么好玩的，她不知不觉把他五根指头摸了个遍，连掌心的三条线也用指甲滑过几遍，再抬眼一看他在一边写题一边玩她手指……

　　题目卡壳手也会跟着停下，做出来之后又翻来覆去玩她手，她背单词都背不安生，视线飘着便去了那边，这么冷的天，都快出手汗了，不知道紧张的还是摩擦生热了。

　　想着冒汗尴尬，她都想把手给抽出来，偷摸着往回缩一点，又被扯回去握着。

　　他怎么还有闲心做题！她这边人都不大好了，先是怕他生气，之后是又羞又开心的，看他面色如常心里开始泛酸，手指一点力气也不用，任他把玩，酸溜溜地说：“你是不是，和别人也这样过？”

　　江舟雪，你好丑陋，嫉妒让人丑陋，问出来她即刻被自己酸到，她今天是要把没脑子的事情做全了吗？

　　越想越面热，连手都用力抽了回来，放到自己腿上，捻着自己衣服下摆，来回搓动。

　　“只牵过我妈和我妹。”跟着她一起把手移了下去，扒拉着翻开来，又握住，轻声问：“你呢？”

　　“我也没有……”江舟雪垂眸低声回答，而后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试探地抬起眸子，舔了下自己干涸的嘴唇，“小学手牵手一起放过学？”

　　看到黎岸风眼角一弯，她便意识到她犯蠢到了一个极限，想抠出个地洞钻进去。

　　“我们还是好好学习吧！”江舟雪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说完便转头对着那页她背了半小时还没背完的英语单词上。

　　黎岸风抓着她右手小拇指也继续做题去了。

　　黎岸风最近很苦恼，江舟雪好像不太需要腻在一起，黏糊糊的，只有他喜欢，每天打视频电话过去也演变成了她给他听写单词。

　　“你不要偷看糊弄我，我看着你。”手机里的女孩子一本正经。

　　除了在他家打游戏让他抱抱之外，两个人和以前没太大差别，到了开学就更是，又不能被同学和老师发现，每天就是讲讲题目，为了避讳，两个人接触反而更少了。

　　他老是忍不住看看同桌，却又找不到问题目以外的话题，在他家还稍微好一点，能带她打打游戏，在他擅长的领域里，他的话还是挺多的，大部分时候她都似懂非懂，像学习辅导两人立场调转一样。

　　她真好，什么话说过去都会给回应，不像他，有些时候明明有话都讲不出来。

　　“你最近在想什么，整天走神？”江舟雪眉头微拧，他最学习状态不好，就算她一对一和他讲，他都不能集中精神。

　　“没有吧。”黎岸风将注意力集中到物理题目上。

　　江舟雪戳他手臂，“你有！”

　　这种时候又开始装作认真学习了，开学之后他就不大对头的样子。

　　黎岸风被她闹得不行，转过头，突兀的问了句：“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喜欢我什么？

　　问不出口。

　　“啊？”江舟雪看他眼神飘忽，看她一会又移开，过一会又看一眼，蹙眉试探性回答道：“挺好的？”

　　黎岸风急急开口追问：“怎么好？”

　　“嗯……”江舟雪想了会，“就是个好人？”

　　很笼统的概念，她看黎岸风更加焦虑的神情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敷衍，可一时半会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怎么好，好像就都挺好的。

　　“和你别的朋友有区别吗？”黎岸风不死心地又开了口。

　　“你到底想问什么呀？”

　　“没什么。”黎岸风沉着脸。

　　江舟雪上手戳着黎岸风两边脸颊肉，“干嘛呀？”

　　黎岸风没理她。

　　这种两个人都没点破的关系也就自然发展了下去，中间也有过小别扭，之后黎岸风个性也和了许多，甚至变得越来越黏人。

　　到了夏天，已经是个肌肤渴求怪的状态了。

　　“热死啦！”江舟雪想把一进门就贴过来的人给推开来，她鞋子都没换，就腻乎乎被他从背后抱住。

　　黎岸风扣着她的腰，头靠在她肩上，“开了空调。”

　　“我刚从外面过来，一身汗。”江舟雪扒拉开他的手，好好换鞋，她从地铁站过来晒出汗了，被抱着总觉得尴尬，但是每次过来他都直接贴上来，身上黏糊糊的汗沾到他身上，太……

　　“是不是很晒？”黎岸风趁着她换鞋从旁边的桌上抽了两张湿纸巾。

　　“是啊，好晒！”江舟雪转过身任黎岸风伸手给她擦汗。

　　打着伞脸还是被晒得微红，鼻头和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比放假之前还黑了一点。

　　可说不出那就别过来的话，私心里还是觉得两个人呆着比较重要。

　　冬天也是，看她每次过来都心疼，有些时候还有积雪，都想把她从地铁站背回家。

　　黎岸风擦完她脸，换了张给她擦下手臂，“你以后打车过来吧。”

　　“有病吧！”江舟雪给他翻了个白眼。

　　“晒啊。”连他小学的妹妹都怕晒，除非小伙伴约，否则坚决在家不出门。

　　“也还好啦，我以后早点过来，早上没那么热。”他们两个家里距离可不近。

　　“我有钱。”

　　“嗯嗯，你有钱。”江舟雪跟着点头附和。

　　“真的。”

　　“我知道。”她没有那么娇气，“铺张浪费不可取。”

　　黎岸风叹了口气：“模范生。”

　　“有意见吗？”江舟雪扬了扬眉。

　　“没有，夏天，很热。”黎岸风看着窗外艳阳正好，陈述着想法。

　　他知道江舟雪该是没他经济宽裕，毕竟他爸几乎任他索取，就这样她之前还出去打工攒了两千块想赔给他。他后来也弄清楚了，游戏机不是她摔的，也是因为她过高的道德感，两个人才有了许多接触机会，他才不会对这个有意见。

　　“我小时候，更热，家里环境一般，夏天吧，就躺在地板上，吹客厅吊扇午睡。”江舟雪往他家地板指了下，“我奶奶当时还老说，他们以前啊，睡竹床，因为屋子太热，还会去大街上睡，说晚上街上都是搬竹床到楼下睡的人。”

　　随后笑着望向黎岸风，笃定地说：“你肯定从小就是吹空调。”

　　“嗯。”黎岸风很想问去街上睡不会被蚊子咬么，最后也没问出口，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

　　“你小时候什么样的啊？”江舟雪想象不出来。

　　“有相册，看吗？”

　　说到这个她雀跃起来，“看看看！”

　　黎岸风推着她进了自己房间，第一次让她进来，他房间和客厅同样简单，只有床、衣柜和书桌，书桌上还没几本书，笔筒里统共才两支笔，床上倒有几个抱枕，床头柜上放着游戏机和游戏卡带，生活气息还是那样少。

　　黎岸风让她坐到书桌旁边的椅子上，自己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相册本。

　　“居然是实体相册……”江舟雪看到复古的相册本吃了一惊，嘴巴张得大大的，她可是小学就没怎么见过这种相册本了。

　　“我妈妈……是拍照狂魔。”黎岸风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悲伤。

　　江舟雪被相册的相片吸引，第一页就是他出生的时候，她指着抱着他的男女问：“是你爸妈？”

　　“嗯。”黎岸风一手撑着她坐的椅子，一手撑着书桌，微低着身子，跟着她一同看照片。

　　“你小时候笑得好可爱啊！”怎么长大了就这么冷冰冰的，可私下很爱笑，见到她基本都会笑，现在也是，挡着嘴巴，一看就是他压不住嘴角了。

　　江舟雪一边翻一边感叹着：

　　“你小时候怎么还骨折过啊，好惨！”

　　“你会打球啊？学校里篮球赛你都没报名。”

　　“哇，是学游泳了吗，晒好黑！”

　　“后面这个女生是不是喜欢你呀？”

　　翻到最后一页，没有照片，是一张作文纸，她看着内容，“哇哦，你初中写的作文啊！”

　　“这个别看！”黎岸风看了几排才反应过来，忙伸手将相册大力合上。

　　江舟雪被他动作吓住，“怎么了？”

　　“就很傻。”他完全记得作文内容，看着她好奇的眼神，叹气，“我妈挺喜欢这篇的。”

　　所以才把这个也放进了相册里。

　　“我也挺喜欢的。”虽然她就读到一半，是初中的记叙文，分数不太好看。

　　黎岸风嗤笑一声：“不现实。”

　　“你自己别否定自己呀，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的，你对游戏热情最高了吧，那就定个目标，慢慢往那个方向走。”江舟雪不喜欢他这副自嘲的模样，和他写的作文南辕北辙，她认真的看着他，真挚地说，“如果你真的做了游戏出来，我会想玩的。”

　　她初中也写过同样题目的命题作文，有关“梦想”，她对这个词没有太多想法，凭着自己应试经验去写作，无论是科学家或是医生或是律师，她都能写出差不离的文章来，和黎岸风这篇不同。

　　他没太多应试技巧，甚至里面涉及的一些词汇非常“术语”，他并没有考虑作文分数，只是抒发热情，对“梦想”的热忱。

　　她喜欢这种有热情的状态，虽然她并不太有，但是看见他有，她便足够开心。

　　热情才是最好的动力，也最长久，而且她确定黎岸风对游戏的热爱发自内心，教她打游戏滔滔不绝，和平时判若两人。

　　黎岸风定定看着江舟雪，语气变得低落：“我爸说……没前途……”

　　没前途，不务正业，异想天开。

　　就你那个成绩你还想做游戏，就是想玩游戏！

　　你能不能懂事点，放下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爸以前就不支持，只有他妈会在旁边说，他喜欢什么就让他做什么。

　　江舟雪转了椅子，正对着他，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道：“你有钱嘛，你才说的，又没有赚钱的压力，想做这个就去做，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去实现。”

　　“也不是做了就会有好结果。”他没自信，他还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

　　江舟雪学着他平时的口气：“不要怂，就是干。”

　　“你不要乱用好不好？”黎岸风几乎失笑，这句话才不是这样用。

　　江舟雪反驳道：“你上次打游戏不就这么对我说的。”

　　她玩动作游戏怂得要死，不敢往前走，怕一下被打死又要回到存档点重新打，他就在旁边这么说。

　　黎岸风轻笑，伸手撩过她额前的碎发，问：“你会陪我的吧？”

　　江舟雪重复着许诺：“嗯，一直陪你，等你当上游戏制作人，做游戏给我玩。”

　　黎岸风对上她笑意盈盈的脸，还是不放心地再次强调，“你说的。”

　　“嗯。”

　　“拉钩。”黎岸风近乎执拗地看着她，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江舟雪拍掉他的手，有些好笑，“你是小孩子吗？”

　　黎岸风便把她从椅子上捞起来抱住，大半个人的重量加到她身上，“要一直陪我。”

　　等不到她回应，黎岸风收紧了手臂，补上一句：“听到没？”

　　“是，一直都陪着你。”

　　江舟雪生出一种错觉，他是易碎品，她不接着，他就要落到地上，摔成碎片。

　　年轻时总是容易轻许诺言，江舟雪没想到，她是毁约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