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杰索最近的气压是明显的低。

　　这位白发的青年首领, 自上任以来一直都是笑吟吟的样子，鲜少有发怒的时候。就算是真的生气了，也只会有倒下的部下尸体, 首领脸上仍不会见半点怒色。

　　就算是家族重要干部兼好友的入江正一叛变，也不见他如此震怒。

　　首领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似乎半点惊讶都没有。

　　凉薄的同时也不乏脑残粉赞叹首领料事如神。

　　这算是例外。

　　这个密鲁菲奥雷都在瑟瑟发抖。

　　每一个敲门汇报的人都要在门口深呼吸，深怕下一个被抬出来的倒霉鬼就是自己。

　　所有人都在暗中祈祷, 首领换一个基地就好了。

　　密鲁菲奥雷并没有“总部”和“分部”的区别, 首领呆在哪里, 哪里的基地就会变成“总部”。以往所有的基地都非常欢迎首领的到来, 这意味着大量的资源倾斜。

　　而且白兰的性格不算糟糕。

　　他一般对下属算的上是宽容。

　　当年, 彭格列十代目还在的时候, 两位青年首领是黑手党中出了名的性格温和。

　　不过密鲁菲奥雷这位“温和”的首领宰了彭格列十代目之后，就渐渐没有人提这个事情了。

　　现在不过是大家突然又意识到这件事而已。

　　密鲁菲奥雷的一个底层成员抱着文件在首领办公室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才颤颤巍巍地敲开了首领办公室的门。

　　这是又一个关于基地被毁的文件。

　　基地建筑和人员伤亡先不提, 这种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实在是对“密鲁菲奥雷”的招牌有很大的损伤。而且最糟糕的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调查出来怎么回事。

　　那么大一个基地，一夜之间消失，谁能做到这种事？

　　任何监控都看不出蛛丝马迹, 只见一个能量球不知道从哪里发射出来，一个基地就少了一半。

　　再吐两三个, 整个基地就剩下一个深坑了。

　　他想不出来。

　　密鲁菲奥雷全体上下也想不出来。

　　白兰颇为平静地接过了文件, 放在桌上随意地翻了翻，紫罗兰般的眸子之中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嗫，”白兰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兰波，兰波·克里斯。”兰波低着头回答道。“隶属于密鲁菲奥雷日本分部的成员, 最近、最近来这里汇报工作。”

　　白兰轻声笑了笑，“干得不错啊。”能抢到去别的分部汇报机会的人，都是基地里的佼佼者。

　　不过日本分部的人除外。

　　谁叫日本分部被彭格列攻陷，而分部最高首领又直接背叛家族了呢。

　　这也是为什么兰波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羔羊。

　　“你说，到底是谁炸了那么多个基地呢？”

　　他说完又自问自答：“其实我不太在意基地不基地的问题，但是被炸了那么多个，就连怎么做到的都不知道，我的下属们，是不是该换一批了？”

　　兰波低着头不敢正视首领，像是每一个底层成员不敢直面领导一样。他被白兰一问，缩了缩脑袋，整个人就软了，一个面对首领的胆小底层成员演得活灵活现。

　　白兰看了眼兰波，难得没有动怒。

　　他玩昧地笑了笑，像是一只按住了老鼠尾巴的猫，“辛苦了，下去吧，兰波君。”

　　一直屏息的兰波，面对首领一句话都不敢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马上像是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光是这样看着这个场面，这个年轻人恐怕就连首领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见。

　　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剩下了白兰一个人，他站起来走到了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垂眉看着基地下的大门，穿着制服的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结果，没有一个有用的啊。”白兰一直都弯起来的唇拉成了直线，面无表情地说。

　　说完，他身前的玻璃就彻底碎掉了。

　　明明是采取最坚硬的玻璃制作，就算是被火焰子弹正面射-击都不会破碎的玻璃，这一刻就像是普通的玻璃一样脆弱。

　　最开始白兰听到基地被炸的时候是很生气，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的炸基地事件，每天都有战损传来。

　　但是没有人知道怎么炸的……

　　一直到现在。

　　白兰也不知道，据他所知这个世界还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

　　不过有情报传来中也柚木在意大利的消息。

　　白兰就猜到了答案。

　　不论是什么手段，终归和那个人有关系吧。

　　如此精准地戳到了白兰的愤怒点。

　　怒到了极致，白兰就笑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六弔花在手的白兰，无所畏惧。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尤尼酱和彭格列指环，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爱丽丝，”白兰摁下了内部通讯，一个爆炸头的漂亮女性通讯屏幕就弹了出来，“Ghost那边怎么样了？”

　　爱丽丝·赫本马上换上了一副尊敬的表情，她略带为难地表示：“真的是非常抱歉白兰大人，复仇者监狱那……”

　　“不要跟我道歉，爱丽丝酱。”白兰依旧保持微笑，但他睁开的双眼里面满满都是杀意，“无论什么代价，马上把Ghost带出来。不要道歉，做不到你也不需要道歉了。知道吗？”

　　这并不是来自于首领的体贴。

　　潜在的那句“做不到就自己自裁了吧”警告准确地传达到了她的头脑里。

　　首领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女性背后都是满满的冷汗。

　　白兰或许算得上是脾气好的首领，但他绝对不是一个温柔的首领。

　　他很少动手，因为只要他一个眼神，就有人会立刻替他动手。

　　爱丽丝打自心底地恐惧。

　　但她不敢表露一分出来。

　　她素来对男人的心理把握精准，才能把当初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们迷得团团转，借着他们才爬上现在位置的爱丽丝，每次面对白兰的时候头脑都是一片空白，什么借机上位的想法都不敢有。

　　要诱惑他，最起码的条件就是他把你当做是同类生物。

　　但白兰眼里什么都没有。爱丽丝感觉自己在他手里只是一个工具，外型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称手的话，就可以随意扔掉。

　　“是，白兰大人。”爱丽丝低下了她的头颅。

　　这位高傲女性的低头不能使白兰愉快。

　　说到底爱丽丝·赫本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Ghost才是他重要的秘密武器。

　　他费了那么大功夫才从别的世界拉过来的人，结果一出现就被复仇者监狱截胡。

　　身穿黑衣的复仇者们一把锁链将Ghost带走，费了巨大力气才解决了那个世界麻烦的白兰，当时并没有正面反抗的力量。

　　到现在也没有。

　　一切功夫功亏一篑的感觉，令他非常烦躁。

　　而且复仇者监狱。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他完全对付不了的存在……

　　加上近日接连不顺，让白兰心情跌到了谷底，他打开了一包棉花糖，抓出了一大把塞进嘴巴里。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平复他糟糕透顶的心情。

　　同样心情糟糕透顶还有织田作。

　　他把家里不听话的少年抱了回住处，黑着一张脸，一个眼神就看得柚木闭上了嘴巴。

　　他放好了热水就把少年赶了进去，翻出来干净的衣服放在门口。他迅速再另一个浴室里面洗了一个战斗澡，然后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把意大利面热了一下，再煮了一锅姜水。

　　放很多很多姜，没有一颗糖的那种姜水。

　　柚木泡完澡出来，先悄悄瞧了一眼织田作。

　　杀手先生的表情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就是气压明显低了两个档次。

　　柚木一坐下来，他的先生先把一碗姜水端上来。少年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那一碗黄澄澄的东西，还没有喝就闻到了那股姜味。

　　织田作就看着他的少年看了看那碗姜水，又瞧了瞧他。

　　两个人的状态和傍晚的时候截然相反。

　　那种脑袋缩缩的样子，看得织田作想笑。但是他绷住了脸。

　　只要嘴角勾起一点点，敏锐的小狐狸就立刻会收到信号，竖起耳朵爬上来撒娇了。

　　所以不可以。

　　吓唬他不可以。

　　不会爱惜自己瞎捣蛋更不可以。

　　在织田作的注视下，柚木乖巧地喝完了一整碗姜汤，没有讨价还价多一句话，织田作看着他辣得眼睛水润水润的，没忍住给了他一颗糖。

　　少年立刻露出了一个软软的微笑。

　　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无理取闹发脾气的样子。

　　织田作又递上了做好的意大利面，淋上番茄肉酱，酸酸甜甜的味道令人胃口大开。

　　柚木吃面的时候，大雨依旧滂沱。这个季节本来应该亮起来的天，这个时候依旧黑漆漆的样子。

　　折腾了整个晚上的少年，早就饿了。

　　先是一碗辣辣的姜汤下肚，整个身子就暖起来，然后再来一盘好吃的意大利面，又饱又暖，一晚上没睡的困意就涌了上来。

　　织田作看他吃得差不多，走过去伸手把他抱了起来。

　　柚木自然成习惯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了他肩膀上。

　　昏昏欲睡。

　　“你吓到我了。”织田作说：“你让我很难过。”

　　柚木的瞌睡虫瞬间吓跑了。他闷闷地说：“明明是你不对。”

　　“好吧。”织田作根本说不清楚他们怎么闹起来的，不过少年的行动确实让他不知所措，到现在再次面临同样的情况，他仍然不知道要怎么做。

　　他意识到，这样继续“默契”下去，就算有一天，柚木走掉了他都没有挽留的立场。

　　因为什么都没说。

　　没有契约，没有承诺。

　　不是“你知道”就可以了的事情。

　　“我喜欢你，你知道的。”

　　天呀噜！

　　被动型治愈系男子织田作之助居然有朝一日打直球了！

　　柚木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他表白了。

　　少年想要抬起头，织田作却用下巴抵住了他的头顶。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

　　他就是现在胸腔里憋着一股闷气，才能这样顺理成章地说出口而已。

　　“你明知道，还自己跑出去。”有点淡淡的委屈。

　　哇哦。

　　柚木顺价被攻陷了。

　　一头凶猛的老虎摇头晃脑地凑过来，用毛绒绒的脑门顶一下你，然后开始委委屈屈地撒娇。

　　谁顶得住。

　　柚木顶不住。

　　他趴在织田作的怀里，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无从说起。

　　今天他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了，在事情还没有明朗之前，柚木都不知道怎么说明。

　　最后少年说：“我也喜欢呢，超喜欢超喜欢织田作之助。”

　　“但是……两个人相处的话，最重要的还是坦诚相对吧。”柚木说：“可我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诉你。”

　　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织田作先开口了：“我知道。”

　　对，他一直都知道。

　　这几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非常地长，心细如发的杀手先生虽然一直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看在眼里。

　　有些事情他们明明都很清楚，却谁都没有开口。

　　或许织田作开口问的话，柚木就会回答。

　　体贴的男人却保持了沉默。

　　“这样就可以了。”

　　织田作说。

　　那天凌晨他们把话说开了之后，一起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说不清楚是哪里有了变化，大概是哪里都有了一点点变化，相处起来和之前有了微妙的差别。

　　两个人还一起看了书。

　　这种……怎么说呢，就像是亲子活动一样。

　　对情侣来说大概有一点不一样的意思。因为只想要在一起而已，做什么都无所谓。

　　柚木因为塔尔波的话对这本书的内容非常好奇，一醒来就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书本。

　　从内容上来看，像是一本童话。但没头没尾的，看不出来清晰的故事脉络，就比较类似于成人童话，有着各种微妙的世界隐喻。

　　贝壳、大海和彩虹啊。

　　啊不，这个翻译，应该是蛤蜊。

　　代代传承的蛤蜊、宽阔无边的大海，以及时隐时现的彩虹。

　　彩虹。

　　和塔尔波聊了那么多，他们之间的谈话始终没有涉及所谓“七的三次方”、关键人物“伽卡菲斯”。

　　大概是直觉吧。

　　关键字一旦问出来的话，就会被谁察觉到了一样。

　　就算在封印里，也不是绝对安全，能瞒过所有人的。

　　柚木没这个自信，他对这个世界始终保持着一定的戒备心。

　　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力量，各种体系混杂在一起，就有各种无法预料的未知。

　　如果要对号入座的话，彩虹就是那群彩虹之子了，蛤蜊，不就是彭格列吗？剩下的大海肯定就是玛雷指环。

　　一直传承下来不断代的只有彭格列家族，怪不得XANXUS上不了位。说是公平竞争，事实上所有首领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伪·私有制啊。

　　不过初代的家族，现在已经相当庞大的家族了。这个家族内部知道这个问题吗

　　柚木回忆了一下，找不到什么证据证明。

　　玛雷指环，看白兰的样子也不是每一代都会出现。

　　剩下的，彩虹，“时隐时现”这个词用得真是微妙。

　　从意思上来说，彩虹之子还是会换代的吧。

　　那么换下来的彩虹之子……去哪里了呢？

　　都死掉了？

　　不可能吧。

　　柚木撑着下巴，想到了复仇者监狱那个黑色斗篷白色绷带的小婴儿，脖子上面还挂着一个特殊的婴儿奶嘴。

　　复仇者小婴儿一点都没有遮掩的意思，大大方方出现在人前，彩虹之子七个人都和他打过照面。

　　所以他们是知道呢，还是没想到，还是不去想呢。

　　那个到底是淘汰者，还是曾经的彩虹之子

　　掩盖曾经的面目，潜藏于复仇者监狱之中，到底有什么目的

　　“黑泥精在他们之间的话真的是毫无违和感。”柚木趴在床上忍不住吐槽了出来。

　　织田作正在准备午餐，“嗯？”

　　“就是我们以前去过的复仇者监狱，”柚木撑着下巴晃着脚丫，“都是绷带怪人啊。”

　　说起来他们绷带下面的痕迹……现在仔细想想是死气火焰灼烧之后的痕迹吧。

　　织田作之助哭笑不得。

　　少年拿太宰治开刀挖苦不是第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每一次听了织田作都是哭笑不得。

　　不过少年对太宰治的攻击程度也仅限于此。

　　想起来的时候挖苦两句，偶尔给他挖个小坑，完全摔不死，大概就是踩进去鞋子就脏了的程度。

　　织田作之助现在完全可以叫做“见-色-忘友”，柚木这种恶作剧，熊家长只是哭笑不得而已。

　　“太宰的绷带还没有缠得那么厉害。”织田作小小的替好友辩护了一句。

　　两个人吃完了午饭之后，六道骸的小弟子弗兰再次敲响了他们的门。

　　这次上门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穿着瓦里安制服的小青蛙一进门，首先对着柚木鞠了个躬，然后递上了签名版和黑色的大头笔：“请，务必给我签个名！”

　　柚木此时正坐在餐桌面前，快乐地享用着他的饭后水果。

　　“可以是可以，”柚木接过了他的签名版和笔，“但是为什么？”

　　弗兰说：“我一直很想见见梦野师兄的哥哥们！”据说每一个都可以吊打混蛋师傅！

　　小青蛙说得很激动，但是表情和动作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柚木眨了眨眼，还是给他签上了大名。“嗯……梦野还好吗？”

　　“师兄啊。”弗兰想了想，“在大战老鼠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