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里的海水已经换成了新的。

　　地上的血迹也已经清理干净。

　　圆台上的鱼鳞一些已经粘连在了缝隙中, 留下了无法清除的痕迹。

　　人鱼躺在水池边，尾巴垂在池子里，一动不动。

　　他还没有醒来。

　　陆耳蹲在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 发现皮肤已经变的干燥至极, 即将就要裂开的样子。

　　原本形状似深海水母一样的须鳍也被抽的碎裂开来, 残破而萧瑟。

　　他腰腹两侧，各有三道裂口, 像鲨鱼身上的腮。

　　此时正一张一合，似乎有些呼吸困难。

　　陆耳拿出瓶子, 灌了些水浇在他身上, 尽力避免伤口的位置。

　　但是没有什么作用, 他的皮肤越发干燥紧绷了。

　　想了想，他脱去上衣, 率先跳进了池子，水池很深, 陆耳艰难的维持着平衡, 然后把人鱼也拖了进去。

　　瞬间，他就被人鱼的重量坠到了池子底部。

　　他睁开眼睛, 看到人鱼身上的鞭痕裂口里突然散发出了幽蓝的光, 神秘莫测的光痕顺着伤口蔓延到了全身。

　　整个水池里都被照亮了。

　　美的令人窒息。

　　原来他可以在海水里自己治愈。

　　陆耳放心了。

　　虽然此时像个深海魅妖的人鱼很吸引人, 令他难以移开目光，但因为沉底太久, 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

　　陆耳动了动沉重的四肢, 准备往上游去。

　　突然，面前的人鱼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墨蓝色的重瞳在水里显得更加的惑人。

　　他在无意识的引诱。

　　陆耳被一把拽了过去，因为长时间的缺氧, 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隐约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喉结处似乎被咬了一下。

　　我要被他吃掉了吗？

　　陆耳昏昏沉沉的想着。

　　感觉到氧气越来越少，离溺亡越来越近。

　　脖颈上的触感也越来越强烈。

　　是一丝极为强烈的疼痛，像是被狠狠的撕咬了。

　　陆耳觉得自己一定是快要被他咬死了。

　　真可惜，人鱼宠物还没有体验那个新买的浴缸，大小一定很合适的。

　　迷迷糊糊的，他睁开了眼睛。

　　却发现自己躺在水池边，脖子上还有一丝刺痛，没死成？

　　他的头好像还顶着什么东西。凉凉的，滑滑的。

　　是人鱼。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他的鱼尾上的，头正顶着他的腹部。

　　奇怪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处。

　　像是他故意散发出来的什么气味，吸进肺里，陆耳感觉到身体一阵酥软。

　　毫无气力。

　　陆耳直起身，眉头轻皱，“你为什么咬我。”

　　人鱼身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消失了，他懒洋洋的坐在水池边，尾巴一通噼里啪啦的乱甩，一副美人鱼梳妆的姿态。

　　他伸出鱼爪摸了摸陆耳的脖子，看着他脖子侧面的一个齿痕诡异的消失不见，才慢吞吞的出声，“饿，了。”

　　陆耳很不爽的站起身，把湿完的裤子脱了下来，只穿了一条内裤站在人鱼面前，把脖子直接伸到了他的嘴边。

　　“来，你再咬我一口。”

　　人鱼疑惑的看了看他，像在看傻子，犹豫了一会儿，他才试探着张嘴咬在近在咫尺的脖颈上，上面青色的血管很清晰，看起来脆弱又易碎。

　　人鱼还记得在水里咬下去的滋味，此时更加难以抑制，他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气味太过香甜了。

　　锋利的牙齿即将刺破薄弱的皮肤时，“啪”的一声，陆耳一巴掌拍在了鱼头上。

　　很用力。

　　超级疼。

　　人鱼更疑惑了，他委屈兮兮的闭上嘴，退了回去。

　　陆耳捏着人鱼的下巴，凶巴巴的，“这是惩罚，以后不许把我当成食物。”

　　人鱼吓了一跳，眼神慌乱的四处游移，不敢直视陆耳的眼睛。

　　食物突然变的好吓鱼。

　　他一把抓起旁边的外套，粗暴的盖在陆耳身上，“我，我不，吃你，了。”

　　陆耳满意的捏了捏人鱼的脸。

　　“真乖。”

　　顶层会议室。

　　Z先生坐在办公椅上，看着桌子上的文件，脸色很不好，“说说看，怎么回事儿。”

　　夏奇：“已经查出被人鱼杀死的两个人之前连续一周去过实验室，往水池里放了周博学新研发出来的YMB药剂，功效能使大型鱼类减弱攻击力，类似于长期麻药的一种。”

　　“为的是等时机成熟，近距离实验。”

　　夏奇拿出一个磁盘带放进了电脑主机里，打开显示屏，是一段录像视频。

　　“这是今天早晨，周博学和两个助手带去的摄影机，期间掉在地上，录到了全程。”

　　视频里，手拿摄影机的跟在后面，看着周博学和另一个人并肩走进去。

　　“教授，咱们就这么直接进来，如果Z知道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之前申请过，有观察人鱼的权利。”周博学脸上全是迫不及待，科学能否前进一大步，就靠这个生物了。

　　他拿出实验箱，摆放在桌子上，朝另一人喊到，“去把东西撒进去。”

　　助手捧着一个箱子，盖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了池子里。

　　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型鱼类。

　　“教授，它真的会吃鱼吗？”

　　周博学胸有成竹，“肯定会的，海里的生物不吃鱼难道吃鸡吗？”

　　助手：“......”

　　镜头晃了晃，锁定在水池上，就等着人鱼破水而出开始吃鱼。

　　只是过了许久，浮在水面上的小鱼并没有动静。

　　风平浪静。

　　周博学慌了，着实等不及了，准备上水池边上查看。

　　刚一走近，就听见一阵哗哗水声。

　　人鱼猛窜出来抓住了周博学脑袋上稀疏的头发，狠狠的往水里拽。

　　兵荒马乱。

　　有周教授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以及两个助手的惊恐呼嚎声。

　　摄影机被放在了地上，镜头直对着人鱼，离得很近。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出道发光的线，这道线很快穿透了两个助手的身体。

　　像是被控制了，他们俩自觉走到了人鱼面前，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惊恐的，他们震惊自己竟然无法控制身体，就这么主动的走向死亡。

　　直到被开膛破肚，鲜血四溅。

　　周博学瘫软在地，人鱼正要对他张开獠牙，身体上却突然出现四处流窜的红线，像是要裂开了，他一阵颤抖，倒在了水池边。

　　周博学捡了一命。

　　视频结束了。

　　夏奇：“我们进去的时候，人鱼已经没了知觉，就把它锁在了圆台上，期间他醒了一次，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Z又回放了一遍录像，冰块脸上莫名出现一些愉悦的情绪，“不管机关设施了，实验后天就开始。”

　　“这两天把必备的东西准备好，周教授现在已经做不到的事，就由我来做吧。”

　　夏奇点了点头，准备离开之际，Z又随意扔了一句话给他。

　　“把陆耳叫过来。”

　　夏奇回到实验室的时候，人鱼正老老实实的呆在水池里，露着半张脸正盯着不远处在画机械图的陆耳。

　　看到夏奇走进来，水池里一阵浪花翻腾，人鱼狂躁的甩着尾巴，朝着夏奇龇牙咧嘴，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吃。

　　夏奇很理智的没跟清醒的人鱼正面对抗，直接拉着陆耳出去，“Z先生让你上去一趟。”

　　陆耳点点头，正要离开，就被夏奇抓住了胳膊，“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

　　“实验室的门刷开是需要身份磁卡的。周博学的助手就因为身份磁卡被查了出来。但是你的机器被入侵封锁的那天晚上，那个人肯定也是用磁卡进入的，却怎么都查不出来.......”

　　夏奇摸了摸下巴，“他一定是在磁卡上做了什么手脚，你对这个有研究吗？”

　　陆耳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当然，如果不用自己的身份磁卡，他可以用废弃的，改成系统初始就能进去，而且不显示身份信息。”

　　“对啊，这是个突破口！那就是说，只要查到是谁最近找了废弃磁卡，就能查到了？”

　　陆耳点点头，赞叹：“夏哥你真聪明。”

　　夏奇谦虚的摇摇头，“不不不，多亏你提醒我，赶紧去吧，改天请你吃饭。”

　　陆耳眼睛一亮，“好咧，不会跟你客气的。”

　　转过身，陆耳笑意不减，似乎真的，很期待这顿饭。

　　Z站在落地窗前，很有兴致的看下面暗灰色的景象。

　　天越来越冷了，这些天雨水几乎没怎么停过。

　　整个世界都感觉像是灰色的，很湿冷。

　　但是心情，却比布满阳光的晴天，都要好。

　　“Z先生，您找我？”

　　Z转过身，看着走进来的少年，一时间有些晃神，他头发软蓬蓬的，还带着卷儿，张牙舞爪的翘着，一看就是洗了没吹，任它胡乱的扬着。

　　外套松松的套在身上，里面好像没有穿衣服。

　　露着白皙的脖子，和锁骨。

　　Z突然觉得怪怪的，莫名问道：“你里面的衣服呢？”

　　陆耳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Z先生能说出这么无厘头且尴尬的开场白。

　　“里面的衣服湿了。”

　　Z觉得自己开始有了好奇的情绪，“为什么？”

　　陆耳感到莫名其妙，“因为沾水了。”

　　Z还想问，为什么会沾水，万幸，他把临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我找你来，没别的事，就是跟你说一声，机关不用着急了，你可以慢慢来，那个实验室以后还会用的到。”

　　陆耳打了个哈欠，“那挺好，天天熬夜作图，确实比较累。”

　　Z觉得有些愧疚，“也是临时决定，在这儿不太安全了，准备把人鱼转移到总部。”

　　陆耳点点头，情绪没什么起伏，“好的，我知道了。”

　　Z走近了几步，“我觉得你很有潜力，想去总部当机械师吗？”

　　“不了，离我家太远，不方便，我还有个年迈的阿姨要照顾，她是我邻居，独居在家，没人管，很可怜。”陆耳眉间带了些愁绪。

　　Z理解的笑了笑，“嗯，那等你什么时候方便了可以来找我。”

　　陆耳乖巧的点头离开。

　　Z看着他的背影，描绘着他背部骨骼的轮廓，一点点的，认真又仔细。

　　真好看，是蝴蝶骨。

　　让人无法控制的想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