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做决定。”厉北辰斟酌了一会儿, 把能说的全都告诉阿瑞斯，“我的家庭，或者说家族, 隶属于一个非常古老的组织，叫默海。历史可以追溯到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前。按照记载，当时母星上一种罕见病毒爆发, 绝大多数人类变成活死人，环境变异，幸存者抱团生存, 合力离开了星球寻找新的宜居星。”

　　“默海的建立者, 因为未知原因, 成为引路者。组织因此获得许多资源, 代代发展至今。”厉北辰作为年轻小辈儿, 许多内情也是不知道的, “组织的核心机构之一是研究院，有个脑域开发与精神力研究中心, 对你的情况有研究。”

　　“是说我变成莫斯，后来又回到自己身体的情况吗？”阿瑞斯提到这个也有些后怕，“真有医生？呃, 或者叫科学家？他们懂这个，那我必须去看看。”

　　说实话, 他这样偷点儿空就傻high, 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未尝没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

　　那种醒来在发现自己成了别人，脑海里真实记忆和第三者记忆交错的感觉非常可怕，他总怕自己哪一天一睁眼又意外了。所以他想珍惜现在的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

　　可是厉北辰说, 有人了解这种情况，或许可以提供帮助。

　　阿瑞斯立刻就不玩了，手边的模型都丢开，“医生什么时候有空？今天？明天？”

　　“应该很快。”厉北辰记得戚朝阳身后那个老人，特意提到要找到阿瑞斯，显然这个例子对他们来说也很重要。

　　“我能做什么？”阿瑞斯两手互相捏来捏去，原地走了几圈，一跺脚，“我去整理整理，把能想起来的事情都写下来。”

　　他仰头看向厉北辰，“是不是？都写下来，先回忆一遍，免得到时候记错了。”

　　“好，”厉北辰帮他收拾模型，“研究院的消息来之前，你好好回忆。”

　　“你跟我一起，”阿瑞斯拽住他的袖口，“我是莫斯的时候，多数时间都跟你在一起了，你帮我一起。”

　　厉北辰已经写了报告发上去，更早还有莫斯时期，对阿瑞斯的各种身体、精神检查，白云舰上王不败也提交过两次。

　　研究院其实是掌握了一部分资料的。

　　不过这些都不如阿瑞斯本人的第一手回忆有价值，厉北辰跟阿瑞斯进屋，找了个思维导图模板，帮阿瑞斯写记录。

　　“我刚睁眼时候，以为自己被人劫走卖了呢，身上的伤太难受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挑个眼前最厉害的活下去再说。”阿瑞斯嘶嘶吸气，“你当时拎人的手法真的狠。”

　　我还计划好了给你收尸呢，厉北辰掐了掐眉心，提醒自己决不能说出去。

　　“然后就昏过去了，做了噩梦，什么家里逼婚、被拐、可怕的奴隶营。睁眼才发现身体不是自己的了。”阿瑞斯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抖了抖，那个情景，完全可以用惊悚来形容。

　　厉北辰也回忆起，当时这小家伙说梦话来着，原来就是那个时候接受了记忆，他在光屏上打，【昏迷中大脑活跃、近似梦境】等关键词。

　　阿瑞斯把他离开后的情况讲了，“我遇到王不救，跟他说我是你的人。”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后来他们是不是把这件事当笑话了？怪不得舰队的人最初看我眼神都很奇怪。”

　　两个人一个说一个记，写了一下午。

　　尤其是回到怀斯特公国，莫斯疑似重新在自己身体里苏醒，竟然和阿瑞斯共享一个身体，从那之后的细节反复确认了许多遍。

　　晚饭之前，厉北辰整理出一份新的报告，多加了一个隐私申报标签，再次上报给戚朝阳。

　　阿瑞斯筋疲力竭，直接在书房的地毯上摊平，“老师说的确实没错，我是个幸运星，这种情况竟然让我走过来了。”

　　不仅走过来，还收获了现在这样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一个下午，坐在温馨的书房里、手边有美味的点心零食、有好喝的饮料，还有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这完全是个奇迹。

　　那么多个生死一瞬的时刻，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运气实力，一分误差都会横死当场。

　　阿瑞斯侧身蜷缩起来，把额头抵到厉北辰的膝盖上，看他指尖如飞地写报告，拱了拱，“简直是个奇迹，对吧？”

　　“是，”厉北辰伸手拂过他凌乱的刘海，“你会一直幸运下去的。”

　　“我也这么觉得。”阿瑞斯又嘿嘿嘿了，一骨碌爬起来，“阿姨说晚上一起吃饭，能确定吗？”

　　“可以，在回来的路上了，”厉北辰修长的眉毛微微皱起来，“并且说要亲自给你做吃的。”菜谱一定非常可怕。

　　阿瑞斯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吗？又亲自给我做？”

　　“真的……”厉北辰想说，大可不必这么开心，又感动于他能和母亲这么投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为自己叹气还是高兴了。

　　阿瑞斯立刻就不想理他了，跳起来拉拉衣服，“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一身滚的皱皱巴巴，头发也在院子占了草屑，不够在郑重。

　　“怎么样都可以，她不会介意的。按你舒服的来。”厉北辰点了文件发送，收起光屏，也起来，慢悠悠跟他回到主卧。

　　“我就喜欢自己在阿姨面前整齐漂亮，那样我最舒服。”阿瑞斯冲他努努嘴，“你呢？不收拾吗？”

　　厉北辰展开双臂，“我什么样她都见过，这样很好。”

　　肩宽腰细腿长，一身家居服愣是让他穿的飒爽起来，阿瑞斯嫉妒地用力瞪了两眼，“那你闪开，我去收拾。”

　　他走了两步，到浴室门口又想起来，“晚餐不能全都让阿姨一个人来吧，你去、去准备准备。”

　　老师以前说过，大家庭就是要什么都一起做，一起做又有氛围，又促进感情交流。

　　“……”我能做什么呢？厉北辰挑眉，对上阿瑞斯的眼神又败下阵来，“好，我去。”

　　阿瑞斯满意了，哒哒哒进浴室，关门前还探出头警告了一次，“认真点哦，我发现你在这里和白云舰差别太大了，不太好。”

　　就是野兽在自己窝里也要放松一下的吧，厉北辰哭笑不得，下楼迅速用家务机器人订了一些不甜的半成品菜，嗯，或者叫进度百分之九十的成品菜，只需要按说明扔进烤箱、微波炉等设备里加热到足够的时长即可。

　　他百无聊赖地站在厨房里等送货，通讯器叮咚一声，竟然是戚朝阳的回复。

　　距离文件发过去不到十分钟，也就是刚送达他立刻就看了，看完立刻回复。

　　厉北辰情不自禁立正站直，打开通讯，“老大？”

　　“我收到了你发的文件，刚好就在科学院，你现在可以过来吗？”戚朝阳似乎跟通讯器后边的什么人沟通了一下，点点头又问，“还有那位小朋友，有老人家想见见他。”

　　厉北辰罕见地犹豫了一秒，“必须今天吗？”

　　“不必须，”戚朝阳语带笑意，“明天？”

　　厉北辰肩膀放松了一点，“今天晚上我父母和他一起吃饭。”

　　“这就见家长了？”戚朝阳坐在椅子上，后仰大笑，“订了结婚日子，给我发一张请柬。”

　　“是，”厉北辰顿了顿，“好的，戚哥。”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早见。”戚朝阳眨眨眼睛，“小朋友很有意思，我很期待见到他。”

　　厉北辰脸有些烧，因为涉及到脑域问题，他和阿瑞斯事无巨细都写进去了，当然包括两个人的互动纠缠。

　　他有些尴尬地揉了一下鼻尖，求饶地叫了一声，“戚哥，你控制一下。”

　　“铁树开花，我是有点放肆，”戚朝阳哈哈一乐，“放心吧，都是专业的。好好吃晚饭把，明天见。”

　　厉北辰挂断了通讯，想了一会儿，打算上去找阿瑞斯，一转身发现他就站在厨房门口，“收拾完了？”

　　“嗯，”阿瑞斯抹了一把头发，“有点长了，怎么都搞不好。”

　　垃圾星没出事的时候，他一直是剃平头，小窝里没有理发师，大家全靠刀片和剪刀，后来在医疗舱里几个月，竟然养出了半长的头发。

　　他醒过来嫌弃麻烦，随手给自己削了削，本来没什么，早晨意外见到厉家父母，挠的跟小狮子一样，刚才在浴室里照了一会儿镜子，他有些不满了。

　　厉北辰扬眉，看他揪住额发捏成个小揪揪，觉得也很可爱，“你叫家务机器人来，它有一些好玩的功能。”

　　美容美发、家具旅行必备功能，在这栋房子里一直没用用武之地。

　　阿瑞斯疑惑地按他指点找到相关页，面对看不到头的造型页面惊呆了，“我就一颗头。”

　　“可以先看建模效果，”厉北辰难得起了兴致，调整机器人扫描阿瑞斯的全身，建模后试验各种发型和衣服搭配，一个一个问阿瑞斯，“喜欢吗？”

　　阿瑞斯开始还挺有兴致，看了十多个，忍不住就问，“你小时候喜欢过娃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