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治疗了脸上的伤口, 回到座驾，下属报告，机械维护师被贝利尔借走了, 或者应该说是劫走了更准确。

　　“怎么又是她！”亚伯用力一拍椅子，嘶吼时扯动脸上的伤口，顿时有种恐怖的口腔漏风感, 好像脸颊都被刺穿了。

　　他顿时就不敢做大表情了，“到底怎么回事？”

　　下属战战兢兢，这位虽然不如贝利尔嗜杀, 却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她说新来的那个机械师要助手, 全基地的机械式的都得过去。”

　　“全基地？”亚伯冷笑一声, “一共才几个, 她倒是敢？”

　　基地的绝大多数机器都能自检修, AI机器人又能完成一部分工作，根本没有多少机械师。每一个都是岗位必要的。

　　“她敢抢我的机械师, 敢动路西法大人的人吗？”亚伯霍然站起来，“走，跟我去评评理。我看这回, 大人还怎么偏袒他。”

　　“等、等等！”下属焦急之下噗通跪地拦在他前面，“我已经去问了, 路西法大人的机械师被带去了。”

　　“什么？”亚伯提高了声音, 然后立刻捧住了脸。

　　“我说，路西法大人的机械师，也被她带走了，”下属小心翼翼地，“持刀带走的。”

　　“然后呢？”亚伯瞪大眼睛, “那边什么反应？”

　　“没有，没反应。”下属算着时机，往后一仰，顺势滚开。

　　亚伯用力踹了下属一脚，把他踢开，脚步生风地去找路西法，“老东西脑子糊涂了，还是被控制了？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从亚伯有记忆起，路西法就是上帝之手的老大，没人动过他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他扔掉的东西。

　　他还记得，自己没长成的时候，有懵懂的玩具舔了一口他喝剩的茶，一秒钟都没有，就被拉下去人道毁灭了。

　　同时路西法扔了那个茶杯的一整套茶具。那个玩具是他几年里最满意的样子，那套茶具曾经长久地出现在他的桌面频繁使用。

　　而现在你说，贝利尔带走了他的专属机械师，他毫无反应，开什么玩笑？

　　亚伯走到路西法的大殿门口，遇到了其他几个同僚，大家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都知道是为什么来的了。那好吧，今天就把那个疯女人送回地狱。肮脏卑贱的合成种，本来就不配获得贝利尔之名，更不配与这里的人站在一起。

　　路西法正倚靠在长椅上读一本纸质的书，他身侧两边都是大扇的彩绘玻璃，据说和母星地球时代的教堂一模一样，人造光源从玻璃窗外透进来，让他整个人都像沐浴在圣光中，白袍上浮着点点星光。

　　他看到亚伯等人，收起书，端正坐起来，两手揣在胸前，“吾友，日安。”

　　“路西法大人，日安。”以亚伯为首，大家齐齐躬身行礼。

　　路西法端坐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招了一下旁边的侍女，“刚好有格林星来的红茶，一起吃点东西吧。甜食可以使人愉快。”

　　亚伯和大家对视一眼，“抱歉，大人，我现在没有心情，我找您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路西法笑的和蔼慈祥，“冷静一点，还远未到最坏的时候。”

　　这还不算最坏的时候，那什么情况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私下里已经达成了协议，近期会唯亚伯马首是瞻，当即一起看向他。

　　“我冷静不了，大人，难道就任由贝利尔胡作非为吗？”亚伯的蓝眼睛里闪烁着灼灼怒火，“她刚才甚至抢走了我的机械师，用刀威逼他去给那个不知所谓的小年轻当助手……”

　　路西法双手下压，摆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能听我先说吗？”

　　亚伯张了张嘴，憋屈地把后边的话咽了下去，“恭听您的教诲。”

　　“我老了，”路西法摸摸发白的胡子，“可能没办法带着你们走更远了。这种情况下，你们任何一个人，如果能带着大家走的更好，都是我所乐见的。贝利尔有些急躁，为上帝的心却是一样的。不是吗？”

　　她有心吗？没有！

　　众人不服。

　　“给她一次机会，无伤大雅，”路西法笑容神秘，“你们每一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任何一个人能挑起上帝之手的大梁，我都将心怀祝福退位让贤。懂吗？”

　　亚伯茫然地跟他对视几秒，忽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我懂了，谢谢大人的指点。”

　　“指点谈不上，上帝给予你们智慧，我不贪功。”路西法往后仰了仰，“都去忙吧，愿你们早日找到自己的路。我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

　　“祝您安康。”亚伯再次行礼，带着所有人退出来。

　　大家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问他，“大人是什么意思？”“还没说怎么处理贝利尔呢，怎么就出来了？”

　　“大人的意思很明白了，贝利尔现在有用，不能动她。”亚伯阴沉的脸上缓缓漾出一个阴森的笑容，“除非你们比他更有用。谁能取代她，大人都乐见其成。”

　　这就是上帝的仁爱啊……

　　亚伯扬长而去。

　　其他人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也互相散了。

　　******

　　阿瑞斯睡了三小时，一觉不长，却很舒服，吃饱喝足、床褥柔软、有爱人在侧，就是完美的睡眠环境。

　　那些机械师已经合力把机甲立起来了，这是个中大型机甲，在巨大的仓库里也顶到了屋顶。

　　唯二有机甲整备经验的亚伯和路西法的机械师，正在爬上爬下检修关节联通。

　　路西法的那位见到他醒来，没好气地问了一句，“您睡够了吗？可以开始了吗？我还不想死！”

　　阿瑞斯站起来活动手脚，左右扭腰、活动脖子，“马上就开始，现在轮到你睡觉了，去休息吧。”

　　“！”

　　几位机甲师一下傻了，不是要改装吗？一个人行？

　　而且，贝利尔的刀锋就在背后追着，这会儿还能睡着的人，心得多大？！

　　厉北辰跟着阿瑞斯站起来，他靠着冥想恢复精神更快，此时用跟阿瑞斯一样的姿势活动关节，清醒的就像休息了很久一样。

　　阿瑞斯一转身看见他这样子，喜欢的不得了，报上去扭扭，“亲一个？”

　　都什么时候了，还调/情？水暖机械师浑身都软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死定了？如果贝利尔有个杀人名单，他确定，自己肯定是在场人中的第一个。

　　厉北辰扫了众人一眼，回视阿瑞斯，低头在他嘴唇上啾了一下，“需要我做什么？”

　　“抱我上去。”阿瑞斯低笑，“自己爬太慢了。”

　　“好。”厉北辰走到那个机甲附近，研究了一下它的操作系统，打开脚上的一块面板点了点。

　　静默的巨大机甲发出令人牙酸的机械启动声，一秒后灵活地转了转各处关节，由直直站立改成了半蹲的姿势，一手掌心向上，胸前的驾驶舱翻开一个平台。

　　阿瑞斯一把抱住厉北辰的脖子，整个人一窜，起跳双腿盘在他腰上，树袋熊一样挂好，“行了，出发吧。”

　　厉北辰抱着一个人，却像轻若无物，原地起跳一脚蹬上一米多高的机甲脚背，纵跃而上踩到膝盖，接着摸到手肘借力再向上，不到五秒就落到了驾驶舱平台上。

　　“哇哦，好厉害！”阿瑞斯轻佻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口，“不愧是我的人。”

　　厉北辰把他推进驾驶舱，“然后呢？”

　　“然后，修改一下能源触发器的模式。”阿瑞斯从腰包里抽出一个手指长的小螺丝刀，往里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又转出去，蹲在平台边缘往下看，“不想睡觉就算了，去拆别的机甲吧，等我改完这一架，时间也差不多了。”

　　除了那两个为首的机械师有些不情愿，其他人都像找到了主心骨，瞬间活动起来。

　　随便做点什么、任何事情都可以，做点什么才能让他们忘记死亡威胁，产生自己还在努力挣扎，还有活着希望的感觉。

　　机甲驾驶舱，厉北辰扫了一眼，稍微放松了一点，“这里安全。”

　　新出厂的武器，上帝之手都没来得及拆封，并没有任何监控设备。

　　他看着阿瑞斯拎着小螺丝刀在驾驶舱内逡巡，“你要怎么做？”

　　“拆开一块面板就行，”阿瑞斯小声道：“老师曾经研究过，那个古里古怪的星舰扔下来的东西，能源发生器的回路跟联邦制式机甲不一样，效率要高得多。”

　　所以最简单的改装机甲办法，只需要调整一小块核心面板。

　　对阿瑞斯这种常年拆旧货搞拼装的人来说，花不了半小时。

　　他抱住厉北辰的脖子蹭了蹭，“你再休息一会儿吧，一路上都抱着我，你太累了。”

　　厉北辰失笑，“你对我来说，根本不算负担。”

　　“可是我心疼。”阿瑞斯屈指计算，从上了贝利尔的飞船到现在，厉北辰有三十来个小时没休息了，“反正也没人知道我能做多块，你不是时候这里安全嘛。你休息，我看看联邦机甲的驾驶舱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没有。”

　　而且是最新的机甲。

　　厉北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坐下闭目养神。

　　怪不得潜伏任务中要严格控制感情，人类的爱太炽热了，会让人格外软弱。

　　阿瑞斯看他闭上眼睛，稍微安心一点，在驾驶舱里东摸摸西摸摸，看了一会儿，没有新奇东西，就把操纵台拆了，从里面拔出发生器面板，小螺丝刀一转精确地划断了其中几道回路。

　　然后他翻出个mini显微眼镜带上，换了把只有食指长的焊枪，小心在那几个回路附近重造了一遍联通，重新把面板安回去，就算完工了。

　　做完了他往厉北辰背后一靠，倚着他的脊背也闭上眼睛。

　　大概又过了两个小时，机械师在下边大喊，“大人？大人！您还在吗？”

　　“不会是睡着了吧？”“我想我活不到明天了”……

　　阿瑞斯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爬到平台往下看，“喊什么喊？新的机甲拆好了？”

　　亚伯的机械师抱臂嘲讽，“弄好了，就是不知道大人的机甲改好了吗？或者，您在梦里想好改装的办法了吗？”

　　厉北辰的脸出现在阿瑞斯肩膀后，他俯身把人抱起来，一步向前跳下平台，踩着机甲的关节稳稳落地。

　　机甲的驾驶舱关回去，整台机甲重新站起来，笔直地目视前方。

　　阿瑞斯从厉北辰怀里跳下来，隔空指指那个机械师，“我记得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你还是非要找茬的话，可以选择自己离开。”

　　“我只问一句，您改好机甲了吗？”机械师毫不客气地回视，刚才他收到了亚伯大人的信息，要求他密切关注这个新机械师，判断他的能力。

　　这代表着，大人还没有放弃他。

　　只要大人没放弃，贝利尔也会收敛许多，这给了他说话的底气和勇气。

　　“改好了！”阿瑞斯懒得理他，示意厉北辰带他上另一架机甲，“不相信可以找个地方用用试试。相信的话，继续去给我拆封别的机甲。”

　　机械师愣住了，他原本想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狂傲自大，只要稍微一刺激，就能引他讲一讲修改原理，没想到对方反手让他自己去试。

　　如果他能开机甲，会沦落到在这里被人欺负吗？

　　机械师咬紧牙关，满嘴血腥。

　　基地为了保证每个职能部门的纯洁，从胚胎阶段就完成了定向培养。所有的机械师都没有驾驶机甲的体能。终其一生，他们都只能站在地面上或星舰里，看着别人开机甲。

　　再也没有比这更残忍的控制，更可怕的是，他无法判断这人的水平，在亚伯大人那里就失去了价值，还能活下去吗？

　　阿瑞斯不知道这人心理的纠结，让厉北辰抱着他上了另一个机甲，打开驾驶舱故技重施，让厉北辰休息，他三下五去二修改好模块，眼一闭靠着亲爱的辰哥也养精蓄锐。

　　等这个基地的人造光源如期亮起来时，贝利尔如期而至。

　　她从仓库大门走进来，一路上上前臂形态变换，露出了密集的枪口，一瞬间又收回去。

　　“小可爱，时候到了，我的货呢？”

　　阿瑞斯一夜改了三个机甲，睡的还行，懒洋洋没骨头一样靠在厉北辰身上，“自己去试，找个地方开火试试。”

　　并排立着的三架机甲，看不出任何改进的地方。

　　贝利尔疑惑地转着看了一圈，“你最好没有骗我，记住我昨天说的话了吗？后果你承担不起。”

　　“啧，你就不能换个新花样威胁我，”阿瑞斯冲她呲牙，“我也跟你说过了，真敢动我，后果你也承担不起。”

　　贝利尔原地升空，绕着机甲飞了两圈，依旧没看出哪里改进了，她恶狠狠瞪了阿瑞斯一眼，钻进其中一个驾驶舱。

　　仓库的穹顶从中间分成八瓣，缓缓打开，机甲一飞冲天，沿着漆黑的甬道飞出基地。

　　报警器忽然响起，整个基地都回荡着一个机械女音，“报告，有机甲违规外出。报告，有机甲违规外出。报告……”

　　阿瑞斯哈哈大笑，“呦，原来不允许出去啊。你们现在是跟乌龟一样吗？龟缩在这里不敢动弹？”

　　机械师们站成一排，垂首默默，谁也不敢吭声。

　　贝利尔冲进太空，随便找个地方开炮，超乎她想象的亮光从机甲前臂炮口飞出，目标陨石顷刻间在静谧的宇宙中化成飞灰。

　　她眼睛亮起来，得意地在频道中对追来的机甲队叫嚣，“看到了吗？我找来的，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