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会生出一种站在高处俯视天地的骄傲感，上周也是在这里打了一下午的电话，部署亲自过去带领职黑团队狙击杜诗怡的事情。那会儿他纵然不满那些黑子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任务没完成还让杜诗怡靠综艺吸了太多粉，却也并未太过担忧。

　　才21岁的小姑娘，把她拉下水很难吗？！居然都拖了一周还搞不定，废物！只能说明那帮人都是废物！什么职黑界的王牌团队，废物！

　　但是有自己亲自出马，那还不能迅速解决？这个事本身就很简单的好吧，一个人要想成名是难，但想毁掉别人的名声还不容易？

　　他不屑一顾而意气风发的去了。

　　……然后被废物二字拍了一脸。

　　见鬼啊！！！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不管从任何方面看都好像无懈可击，就算一时自以为稳了的出手，也马上会被她把脸打回来啊混蛋！！！

　　在那个办公室呆的一周，简直比过去的这一生都要漫长，他就好像一个被耍着玩的猴，以为人家丢在地上的是香蕉，等扑上去一咬，才发现那他妈根本就是块香蕉色的石头！

　　差点咬掉牙的白承辉简直心梗！唯一庆幸的就是当初自负，只报了个Luke的假名，要是让那帮黑子知道他这堂堂上市公司继承人居然被一个小丫头搞得身心俱疲，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但一想到“莅临指导”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不打招呼就消失未免太跌面子，下周估计还要硬着头皮去那儿煎熬……

　　他整个人都要吐血了！！！

　　这倒霉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正在白承辉内心崩溃的时候，背后传来了老者的声音：“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爷爷。”白承辉转身，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但老者瞟他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龙头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沉声道：

　　“这会儿就沉不住气像什么样子？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杜诗怡就是我们必须要打压下去的对象，一个办法受挫了，就再换一个！”

　　“……是。”白承辉不情不愿道，“但是……”

　　但是妈的还有什么办法啊！！！再让他坐在那儿被迫观看人类奇迹大赏，还要忍受身边那群智障时不时忘记立场的惊呼，他要折寿了！！！

　　“公司那边你不用去了。”老者淡淡道。

　　白承辉猛地抬头，虽然这如他所愿，但未免太像逃兵了，家族还有其他子弟，他的继承人位置也不是绝对稳，绝对不能给老爷子留下懦弱逃避的印象。但还没等他把违心的婉拒说出口，老者就已经阴着脸解释了原因：

　　“上面最近在整顿娱乐圈风气，那家公司被树作典型，已经接到责令停业整改的通知了。”

　　白承辉：“……”

　　这一刻，他虽然不像广大网友那样是因为肃清不正之风而拍手称快，但也在那个瞬间，和他们一样真心实意为国家爸爸的出手而热泪盈眶。

　　感谢天感谢地，他终于不用去那儿活受罪了。

　　白承辉狂喜三秒，才忽然想起那家被封的公司是自家产业，他这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不太对……

　　他手忙脚乱刹车，连忙紧急切换成一脸遗憾。好在老者刚才没看他，而是正冷着脸看着底下的树木。

　　白承辉试探开口：“那？爷爷，我应该怎么做？”

　　老者缓缓把目光转回来，半晌，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页纸。

　　白承辉识时务的接过来，浏览着上面的内容却越看越惊讶，脸上是期待与犹疑混合的不敢置信：

　　“这，这能行吗？”

　　“这种话以后就不要让我听见了。”老者冷冷道，“你记住，这回必须行。”

　　“我可以容忍你失败一次，失败两次，但一直失败，不是我白家继承人该发生的事情。近日我在外应酬，已经有很多潜在客户因为你的论文风波而取消了合作意向，而如果不是你在专业领域迟迟没有建树，连一篇真正顶级的论文都拿不出来，也不会现在连一个高级会员的签名都要不到。峰会邀请函那边我会再想办法，综艺这里，也不能放松。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争气，先前那步棋估计已经废了，你暂时去接手也好。这已经是我托尽关系为你争取来的最好机会，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白承辉：“……是。”

　　他攥紧那页纸，努力不去想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只是，看来最近外面的形势是真不太好，才会让上周还嗔怪他“贸然出手可能遇到意外”的爷爷，如今的出手比他还激进，这简直是去刀尖上跳舞。

　　这个机会很诱惑，但也……很危险。

　　***

　　白承辉开始为了反击做准备的时候，杜诗怡也同样。

　　历经一小时四十一分钟，她的视线终于从满屏的工程文件移向窗外，放开鼠标，轻轻呼出一口气。

　　夏季天黑得晚，此时太阳都还没完全落山，大片大片橙红色的晚霞在天际延展开去，望去绮丽而温柔。

　　而她坐在窗边，侧首静静望向阳光今日在这个城市盛大的落幕，最后几缕霞色落在她发梢，像柔软坚韧而始终不渝的希望。

　　而桌面上的电脑屏幕反射着荧荧微光，无声停留在经过主人仔细复核后的完美测试表格界面。

　　正确的程序全部运行无误，故意留下bug的程序也全部报错无误，此次测试，圆满收官。

　　1457道关卡，她一路席卷而过，斩石试剑，剑鸣功成。

　　反击计划的第一步，至此完成。

　　杜诗怡活动一下肩背，拿过手机给自己点了份平日里最喜欢吃的香锅外卖，然后重新看回电脑，鼠标轻巧几下点击，已经连建数个新的空白文档。

　　没有必要过于激动。就算这次做编译器只耗时一周，比上回的速度足足提了一倍，但是，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有了它，她就终于可以开始做正式的工具了。

　　窗外路灯渐次亮起，照彻长夜，驱散所有晦暗与黑沉。

　　而窗内，少女纤白十指在键盘上娴熟跃动，原本空白的文档迅速被铅字填满，一行一行，一页一页，像一张被飞快编织成型的罗网。

　　在未来的某一天，网会收紧，阴谋会无处可藏。

　　***

　　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郑飞扬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杜诗怡正好在给第七篇文档收尾，随手按下了免提：“喂？怎么啦？”

　　那家伙的嚷嚷透过扬声器传出来，听上去无比跳脱而兴奋：“啊哈哈哈也没什么大事！但就是好奇！我靠丁浩轩是真有点东西啊——还真让他说中了！”

　　杜诗怡听着他在无比抢戏的蹦迪音乐背景音里扯着嗓子吼，无语扶额。

　　“……你又跟师兄师弟去浪了吧。喝的是假酒？居然深夜特地找我问丁神。”

　　郑飞扬抗议：“喂，那叫浪吗，那叫增进同门情谊！何况我哪是问丁神我是问你啊——啊你没看微博是吧？忙啥呢？”

　　“写论文呢。”杜诗怡敲下第七篇的最后一个句号，顺手点开第八个文档，同时还不耽误回话，“还差一篇。”

　　郑飞扬：？？？

　　“不是，什么叫‘还差一篇’？！你要搞几篇？！”

　　“八篇……”杜诗怡随口答完数字才想起，以后这些东西要一起面世，短时间内突然拿出这么多学术成果，对朋友们总该有个解释，所以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核心思路都是以前就在脑海里推敲过的了，现在基本就只是默写下来，不麻烦的。”

　　咳，其实也基本算是实话。这八篇论文都是她在异世独立成稿并且已经拿给师父看过的，现在确实，只是把自己的东西再背一遍。

　　不麻烦。只是为了防止遗忘一些细节，趁记忆还新鲜的时候默下来比较保险。

　　然而郑飞扬还是：？？？

　　“八篇？！你干嘛了忽然要搞八篇论文，我去，八篇！！！嘶疼疼疼——我告诉你怡宝，魏师兄刘师弟他们全扑过来掐我大腿了，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没弄出过八篇论文呢，你一个人就八篇？！——靠我说你们觉得自己在做梦就掐自己大腿啊！！！掐我干嘛！”

　　杜诗怡在这头忍笑，忽略他那陷在H大男生堆里的鬼吼鬼叫，回答开头的问题：

　　“为了对付白承辉啊。”

　　此刻丝毫感受不到任何同门情谊的郑飞扬跳起来躲开一众魔爪，迷惑挠头：

　　“……啊？那跟你搞出论文海有什么关系？”

　　杜诗怡：“做工具要先列思路，我这不是，多列几种可能然后挑一挑组一组嘛。”

　　郑飞扬：？

　　别人列思路是写大纲，你列思路是写论文？！

　　还八篇？！这是开战前不确定对方的枪支部署，所以导弹氢|弹原子弹全安排上了？！

　　行了，他觉得白承辉凉透了。怡宝手下出品的八篇论文，那能是吃素的？……不说别的了，白承辉最好祈祷他能看懂，咳，不过估计，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