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离往四周眺望后说道：“这地方倒是特别，但不知是实景还是幻境。”

　　“倒是有个简单的方法能判断出来。”余舒苗将刚才被她自己咬破的手指举到他眼前，“我这伤口还能感觉到有点刺痛，所以这里应该不是幻境。”

　　前几次她进入幻境时，皆是感受不到疼痛或是冷热的。

　　“不过还是小心为好，不管是实景还是幻境，都是会对本体有所影响的。”她从阑夜那儿现学现卖，见令狐离看着她那指尖发愣，赶紧收回了手，“哎呀，你不用特地给我疗伤。这种小伤，如果再晚些治疗，就要自己愈合了。”

　　令狐离笑起来，又正色道：“只是眼下也不知道该如何离开。”

　　“既然石头里有这么个地方，又颇为玄妙，倒不如去好好探查一番。”有他陪着自己，余舒苗是一点也不慌。

　　只要和令狐离在一起，就算这辈子被困于石中，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当然，这地方看上去不像是有食物的样子，余舒苗是肯定要想办法出去的。

　　两人现在是位于某座光秃秃的石山之上，不见草木。

　　而面前有另一处山峰，眼神不错的余舒苗远远地望到对面山间有一方平台，平台上是一棵斜生的松树，松树下设一小亭。

　　在这如水墨画般的天然山水中有这等人造之物，极有可能是出路所在。

　　两人不用多言，相携着往对面那山间小亭行去。

　　两座山峰间的距离看似不远，实际走起来却能让人累得丢掉半条命。

　　尤其是几处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无路可登。

　　而且这石中境似乎会吞噬法力。

　　令狐离施展术法，以法力御行，带余舒苗上过一处陡坡后，就感到原本充沛的法力在不正常地迅速流失，令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若不动用法力就没事，一旦用了，使用的法力越多，流失得便越快。若不及时收手，只怕会因此力竭而亡。”他对还不能随心所欲施展术法的余舒苗提了一句，担心她因什么意外又使出那种需要大量法力支撑的术法来。

　　余舒苗没想那么多，觉得自己不会施法，便没怎么当回事，随口应了一声。

　　既然无法使用法力，两人只能老老实实地徒步登山。

　　好在余舒苗从小习武，又会点轻身功夫，从小在自家附近的山林间野惯了，走这山路反而比令狐离更显轻松。

　　此界虽非幻境，天空被流云覆盖，不见日月星辰，便也没有昼夜交替。

　　不知走了多久，余舒苗轻喘着气，爬到崖边一块外突的巨石上坐着歇脚，等令狐离过来。

　　令狐离跟了上来，在她身旁坐下。

　　被限制使用法力，又不曾登过如此险峻峰峦的他，这回着实有些吃力，额间渗出一层汗。

　　“这就累了？”余舒苗挑衅般地甩过去一个眼神，不过还是很体贴地取出块手帕，按在他额间，给他擦了下汗。

　　令狐离见这方旧帕眼熟，便多看了几眼：“这帕子是……之前的那块？”

　　“啊，这个？”余舒苗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将帕子捏在手中，“是你之前还给我的那块，洗干净了之后见还能用，就一直没丢。”

　　她可真是个勤俭节约的人，这帕子也好，那柄破刀也好，都不舍得丢。

　　令狐离忽地想起她当时答应的事，目光灼灼地看她，问道：“苗苗，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事？”余舒苗愣愣地反问，然后才想起来之前说过要绣个更好的送他，“我之前是忘了，而且一直在忙着对付魂傀的事……要不，等从这里出去之后，我就绣个新鲜花样的帕子送你？放心，这回我不会忘记了。”

　　她想了想，好像是该送他点定情信物之类的东西。

　　“倒也不用。”令狐离朝她伸出手，“我想过了，就这方旧帕便好。”

　　他也是恋旧之人，这帕子被他带在身边多年，而且当时初遇被救之事还颇有些纪念意义，原本就不太想还回去，只是当时余舒苗受了伤，只好以此做应急之用。

　　余舒苗见他这般，便将帕子递过去，笑道：“那你不许嫌弃这上面的图样绣得丑。”

　　“我觉得好看。”令狐离接了旧帕，直接细心地贴身收好。

　　“你之前还夸我好看呢，我现在觉得你审美有问题。”余舒苗瞥他一眼，又咯咯地笑起来。

　　两人说笑间，耳畔忽地传来缥缈琴音。

　　因是仍然相隔有一段距离，这琴音时断时续，听不真切。

　　“这里还有别人？”余舒苗特意压低了嗓音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聆听片刻琴音后对余舒苗说道：“这琴曲中隐有杀意，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余舒苗原就觉得这琴曲来得突兀，不等他叮嘱就点了点头，手肘又撑在膝上，单手托着脸去看他，笑问道：“你还懂琴？”

　　令狐离见她又用那种带着崇拜之意的眼神盯着自己，便低下头去，自谦道：“略懂一二。”

　　“又是略懂。”余舒苗看着他那对毛茸茸的狐耳就在自己眼前，忍不住去捏了捏，“你怎么什么都懂啊？我就只是识得几个字，会点刀法而已，真有些羡慕你了。”

　　“不过是以前被关在府中无法外出游历，为打发时日所学的东西，也不精通，没什么好羡慕的。”令狐离反而更希望能与她一样不受拘束，“你若想学，以后我教你便是。”

　　“一言为定。”余舒苗笑得更肆意了，揉捏着他狐耳的手越发起劲。

　　令狐离闷哼一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狐耳从她的魔爪之中解救出来。

　　“我先过去看看。”他低语一句，急急地起身，像是要落荒而逃。

　　余舒苗收了玩闹之心，跟上后很自觉地将自己的手塞到他的手中，轻声道：“我们一起去。”

　　翻上这道山崖，路就变得平缓起来，好走不少。

　　两人暂时无话，沿着墨黑的石壁绕过几个弯道，亭檐的一角自山石后跃然而出。

　　琴音亦是更为明朗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余舒苗与令狐离对视一眼，小心谨慎地挪到岩壁边缘处，找了个不太会被发现的角度，悄悄地探出头去看。

　　亭中确有一人抚琴，背对着他们端坐席上，玉冠鹤氅，身姿若仙。

　　余舒苗没能看到对方的脸，仅凭背影认不出是谁，往前又挪了一小步。

　　山间骤生岚雾，真如仙云缭绕。

　　余舒苗眯起眼睛，努力辨识着那人样貌。

　　可对方就像那水中月、镜中花，望之不可及。她越想要看清楚，眼前就愈发模糊起来。

　　余舒苗看得累了，想去揉下眼睛，就在朦胧中见那人一个潇洒地挥袖，手指却轻轻落在琴弦上，弹拨出了一声空灵的泛音。

　　余舒苗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那琴音中听出无尽杀意的令狐离拉向后方保护起来。

　　她隔着令狐离再定睛去看，那弹琴的仙人身体未动，以诡异的姿态缓缓扭过头来。

　　那张脸上没有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