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牛肉慢慢的炖煮, 浓郁的肉香弥漫了后厨，调皮的钻过门帘，缠绕着整间铺子, 甚至路过门外的人都被这香味吸引过来, 拉着老江头问：“江老丈可不地道，家中有这么香的东西也不早早的拿出来。”

　　老江头压根也不知道江雨桥在做什么, 只知道是牛肉，可是这香味也太霸道了, 他吞了吞被引出的口水对着客人一摊手：“我倒是也想知道后面做什么呢，无奈被赶出来了，非说是秘密。”

　　这话谁信，一顿闹哄哄的吵闹之后, 一群人还是乖乖的等着，就着这香气多吃了几碗饭。

　　这一炖就炖了一个多时辰，江雨桥灭了火也不把肉捞出来，甚至连盖子都不开，让肉泡在肉汤里自然变凉。

　　李牙真是苦等一晚上加一上午，眼看这肉都关火了还不能吃，急的他抓耳挠腮的, 嘴里嘟嘟囔囔的幻想着这肉到底是个啥滋味儿，终于忍不住磨蹭到江雨桥面前：“雨桥, 你就舀口汤给我尝尝呗。”

　　江雨桥无语望天：“李牙哥, 这汤相当于卤汁, 喝的话怕不是能咸死, 坚持坚持，明日就能吃了。”

　　这话还不如不说呢，李牙一听明天才能吃简直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雷劈中，肥壮的肩膀一下子垮下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江老太看不得李牙这个模样，上千拉住李牙瞪了江雨桥一眼，转过头哄他：“莫要着急，方才刚送来的新鲜骨头，晚上咱们炖一大锅酱骨头吃可好，跟这个不是一样的味儿嘛。”

　　李牙收拾起稍稍被安抚的心，努力弯着身子把大脑袋靠在江老太肩膀上撒娇：“还是奶奶疼我。”

　　江老太感觉被一个庞然大物压住肩膀，艰难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乖孩子快去做饭吧。”

　　李牙又蹭了两下才直起身子来，对着江雨桥“哼”了一声，回身抽出一块刚送来的骨头手起刀落“咄咄”剁成适合酱大骨头的小块。

　　江雨桥看着眼前宛如亲祖孙的两人，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又觉得这一切如此好笑，洗了一块棉布小心围在牛肉锅口的盖子缝隙上，站起来对李牙喊了一句：“李牙哥，你可别偷吃啊。”

　　江老太“啧”的一声又瞪了她一眼，江雨桥憋住笑，脚底抹油溜出后厨。

　　一出后厨尚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笑，江雨桥就被一双双眼睛盯住，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站在柜台旁的林景时轻咳一声，上前把她半遮在身后，挡住中人的视线，低声问她：“雨桥，你在做什么呢，这香味引的大家伙儿都不能安稳吃饭了。”

　　江雨桥这才恍然大悟，转而狂喜，她眯起眼睛露出得意的神情，特地抬高声调道：“这不是最近想做些卤味嘛，今日先开一锅卤，若是味道好的话，过几日再正式开始卤，咱们也养一锅百年老卤。”

　　铺子里的众人顿时来了兴致，纷纷开口：“你家这卤的滋味儿怎么同别家不同？是不是什么都能卤？”

　　江雨桥点点头：“荤的肉素的豆腐，咱家班班样样都卤一些，到时候价格高低荤素搭配，客人们想吃什么都成。”

　　得了准信的众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结账离开，林景时悄悄对她莞尔一笑：“就你机灵。”

　　江雨桥傻乎乎的摸了摸脑袋，咧开嘴开始盘算这卤肉的价格应当如何定。

　　这意外之喜倒是冲淡了林景时即将离去给江家人带来的离愁，晚上吃过饭之后一大家子就聚在一起讨论起这卤味的买卖。

　　县城里有那么两三家专门卖卤味的老店，这些自然不是江雨桥的竞争对象，她细细询问过林景时，知道了几样招牌菜的定价，索性每样只比他们少两三文，却比普通小铺子里的酱肉贵个一两文。

　　孙秀才一时兴起，铺上纸写了四个大字“百年老卤”，可把江家人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他却一脸认真：“我这可是抢占先机，等到百年之后这卤名扬天下之时，我还能跟着沾沾光呢。”

　　林景时轻哼一声：“孙秀才倒是惯得喜欢抢占先机。”

　　江雨桥一下子想到二人之前的对话，脸没来由的一红，嗔了他一眼，转头对摸不着头脑的孙秀才道：“明日咱们就先去定个卤缸，就把孙大哥这几个字刻在缸上！”

　　江阳树探过头来：“姐，那咱们这缸卤水名字就叫百年老卤呗。”

　　一家子被他这话逗得彻底趴在地上，赖莺还听不太懂大人之间的笑话，跑来跑去的揉揉这个的腰，捶捶那个的背，喜的江老太把她捞在怀里一顿亲。

　　转过日一大早，所有人都齐聚在铺子中，江雨桥缓缓打开牛肉锅的盖子，想象中冲天的香气并没有出现，李牙皱皱鼻子：“煮的时候那么香，如今可一点也闻不到。”

　　江雨桥没说话，小心的把牛肉一块块捞出来放进盘子中，轻轻搅了搅已经结了冻的卤水汁对李牙道：“李牙哥，这卤水扔进去几个腿骨头炖一锅汤，再放一块汆了水的五花肉进去慢慢养，咱们要养就养好，以后每日都要煮沸一两次，千万莫要沾了生水。”

　　李牙还是头一次接触卤味这个东西，听到心里去小心的点点头：“那缸咱们得早早订下，这锅还是有些小。”

　　老江头接话道：“这好说，待会我同冲小子给码头送完货就去订。”

　　江雨桥叹口气：“待会咱们先炒一锅糖色水加在卤水里，颜色才鲜亮，想想那滋味，我都饿了。”

　　李牙感同身受的摸摸肚子：“我也饿了。”

　　江雨桥起身去后厨拿了案板同刀，从碟子里捞出一块放在案板上：“李牙哥，你看这牛肉是有纹路的，咱们横着切，这牛肉口感才好。”

　　这个李牙还是知道的，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牛肉，拿起刀来“刷刷”几刀切成薄片，夹起来一片来，不规则的透明山形筋膜掺杂在酱色肉片中，像一副清透的山水。

　　李牙尚未说话，孙秀才已经两眼放光，抖着唇想吃又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那肉直吞口水，江雨桥看了看铺子里的人数，让李牙切了四斤牛肉片，调了一碗秋油蒜泥麻油的沾汁，把一大盘子肉片往桌上一推：“咱们今日就吃这个吧。”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李牙眼睛都红了，飞快的把蒸好的馒头捡了一大篮出来：“今日不煮面了，就吃干粮吧。”

　　谁也没有异议，这卤牛肉裹满了沾汁，夹着馒头吃，连赖明都顾不得心底的尊卑，频频伸筷子去夹肉。

　　四斤肉几个人不大会功夫就吃完了，所有人都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孙秀才低头看了一眼鼓起来的肚子哀嚎：“吃的如此饱足，怕是都没心思念书了。”

　　江雨桥横了他一眼：“我看大家吃的不够尽兴，晚上还想做个肥瘦夹杂的腊汁肉呢，再用刚下来的新麦子磨成的面粉烙些馍夹着吃，比干吃酱牛肉可香多了，既然孙大哥如此说，晚上单独给你做一份儿清淡些的饭。”

　　孙秀才虽然没吃过，但是一听口水都要下来了，急忙出声阻拦：“哎哎哎，别呀，不是，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哎哎。”

　　江雨桥假装没听见，收拾碗筷就要往后厨走，孙秀才看了看天色快来不及了，急的喊住她：“雨桥，晚上等我回来再吃那个什么肉啊！”

　　话音刚落不待江雨桥拒绝就一呲溜的窜出铺子，慌忙往县学赶去。

　　江雨桥一回头就看见他个背影，三两步就不见了身影，嘟囔一句：“孙大哥在咱们面前是越来越不把自己当成个读书人了。”

　　老江头一拍手：“那是，我这小友啊，如今可甚是接地气，我还记得头一回见他的时候，差点把我头给说大了，满嘴的之乎者也。”

　　有那刚踏进门买包子的客人正巧听到老江头的话顺嘴接了一句：“哟，江老丈还会之乎者也呢？”

　　老江头挠了挠头：“嗐，我也就知道这四个字儿了。”

　　林景时忍住笑问江雨桥：“今日你去后厨忙卤味，还是我来算账吧？”

　　他一说话江雨桥又想起他明日就要走了，脸色有些失落，深深的叹口气：“我一直没问，林掌柜大概要去几日？”

　　林景时楞了一下，垂下眼眸：“出门在外哪里有个准，快则半月，慢则...两三月也是有可能的。”

　　“两三月？”江雨桥的心情一下子丧了下来，喃喃道：“竟是要去如此久。”

　　林景时见不得江雨桥这样子，摸了摸她的头：“莫慌，我已经同桑姨说好了，若是真有国丧我又没来得及回来，那消息传来十日后就开始抛售棉麻布，怎么都耽误不了你挣钱的。”

　　江雨桥真的是要被他气死，伸手扒拉下他的手：“谁是为了钱！”

　　林景时一挑眉：“那是为了什么？”

　　江雨桥被堵住，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没错，我就是为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