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牙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看见那街坊脸色苍白想跑, 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衣领：“啥意思？啥叫我们怎么回来了？”

　　那人被李牙拉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一回头看见他砂钵大的拳头就怼在自己脸边, 哭丧着脸道：“李牙, 你们父子俩不是逃到外地了么？”

　　是谁损了他们父子的名声！李牙可从不认为自己是“逃”, 他圆眼一瞪：“谁说的？”

　　那人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你家都被...那家人住了啊...”

　　李大厨一听“噌”的一下冒气怒火, 拨开眼前碍事的儿子上前咬牙问道：“你说什么？”

　　那街坊终于摆脱了李牙哪里还敢在这凶神恶煞的父子眼前逗留，撇下一句“你们自己个儿回去看看就知晓了”, 转身就跑。

　　李牙想上前追他回来，李大厨一把拉住他：“咱们自己去看看。”

　　李牙磨磨牙，耐下性子跟在李大厨的身后往家门口走去。

　　过了腊八便是年, 家家户户已经挂上了红灯笼, 李大厨父子俩一家一家的经过, 有看到他们二人的街坊们都露出吃惊的表情，有那热心肠的出声唤住他俩：“你们这是回去以前的房子？”

　　李大厨挤出笑来：“大娘说笑呢，那如今不也还是咱们俩的房子吗。”

　　“啧，你们不是把房子陪给刘家了吗, 如今那小两口正住在那儿呢，你们就这么回来了是要抢房子？”

　　李牙闻言目瞪口呆，傻愣愣的转头看向李大厨：“爹，你还把房子赔了？咋没告诉我呢？”

　　李大厨真是受不了这傻儿子了, 一巴掌拍在他脑后：“你脑子转不转弯？咱们家房子被人占了！”

　　那热心肠的大娘听得直咧嘴：“啥？李大厨, 你家房子是被占的？”

　　李大厨没了心思同她应酬, 胡乱一拱手拉着傻儿子就往家里走去，李牙一路上慢慢回过神来，心头的火烧的熊熊作响，一步一步把脚跺的震天响。

　　到了自家门前，看着眼前紧闭像是刚涂了清油的漆黑大门，门口鲜艳的红灯笼，李牙的怒火烧到了顶点，他一脚踹在门上，大门应声崩开，踩住门槛爆喝一声：“给我出来！”

　　正在屋里坐在热炕上窝冬的人听到声音急忙跑出来，一掀开厚厚的门帘就看到李牙横眉怒目的脸，吓得一个哆嗦，又缩了回去。

　　李牙气急，上前几步站在院子中间，爆喝一声：“姓...”，只说了一个字就突然卡住。

　　李大厨皱了皱眉，好容易放儿子出来发发脾气，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难不成自己前阵子日日耳提面命见效了？

　　正思量着，只见李牙傻兮兮的转过头来问道：“爹，这家子姓啥来着？”

　　李大厨简直要被他气倒了，狠狠的横了他一眼，自己迈进院子，看着傻儿子牙根痒痒，又踢了他一脚才对着正屋喊道：“姓赵的给老子滚出来！”

　　李牙一听，深吸一口气：“给老子滚出来！”这句话如同晴日打雷一般，周围几户人家怕是都听得清清楚楚，那热心肠的大娘头一个跑了过来，站在院门外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去招惹这对父子。

　　陆陆续续的有人出来，李大厨晃了晃脑袋，方才被李牙一声吼，他耳朵都“嗡嗡”的，李牙却在继续喊道：“滚出来，再不出来老子就进去了，到时候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那赵六哪里敢出去，张秀儿腆着肚子窝在炕上用脚踹他：“快去快去，难不成真让他进来，我同你儿子岂不是要丧命在这煞星手底下。”

　　赵六一脸苦相：“我这身子骨出去也不顶事啊，成亲那日不就被他揍过一回，是你舅舅说让咱们只管住，这下子可咋办。”

　　张秀儿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挺着肚子下了炕：“早知道嫁给你这窝囊废有什么用，我去，就让他打，打的我一尸两命了你好再寻个鲜嫩的！”

　　赵六急忙上前抱住她的腰往回拽：“瞎说什么呢，哪有什么鲜嫩的，我就你一个媳妇儿。”

　　把张秀儿安置到炕上，自己深吸一口气：“我去还不成吗。”

　　他抖了抖，试图抖掉身上的害怕，一咬牙一跺脚掀开门帘，闭着眼不敢看李大厨父子，口中道：“你...你们来干什么？”

　　李牙一脸震惊：“乖乖，这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我回自己家竟然还敢问我来做什么？”

　　门外的人忍不住哄笑，热心肠大娘出声道：“李牙，你可同人家好好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还都以为你们父子俩远走他乡，这房子是赔给赵家的。”

　　李大厨上前扯过赵六，把他甩到院子中间，赵六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李牙揪着胸口的衣裳一把提起来：“你说，你们为何在我家？”

　　赵六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再说房子的事儿本他们也不占理，最重要的是...如今他离地起码一尺远，若是被李牙扔出去，非得摔出个好歹不可。

　　屋里的张秀儿趴在窗边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半晌没听到赵六的声音，心里又急又怨，一鼓劲儿掀帘子冲外头喊道：“这院子是当初你家赔我的，手印儿都按了你们如今回来是想不认账？”

　　李牙一把把赵六扔出去，怒气冲冲的扭头看着说话的女人，张秀儿被他一眼看的心惊胆战，腿脚发软，紧紧搂着肚子，想到这房子日后可是自己儿子的，怎么也不能放过，挺了挺肚子：“怎么，你们想打杀人了？”

　　李大厨眯起眼睛，打量着张秀儿的肚子，是个怀胎的妇人，这倒是有些棘手，打不得骂不得，他压低声音对张秀儿道：“是谁让你们住进来的？文书在哪？”

　　张秀儿只觉得一股子阴冷的气息冲她扑来，虽说李大厨声儿没李牙高，可是莫名的她更怕李大厨，扶着门框才让自己不倒下去，话里已经略带哭腔：“我家就是有你按了手印的文书，从衙门拿出来的，我舅舅同你说的一清二楚，如今你还想抵赖？”

　　别提这舅舅还好，一提起那个害他进了大牢的人，李大厨眼角发红，死死盯着张秀儿，直到她真的瘫坐在地上才呵呵一笑：“正巧，把你舅舅找来，咱们当面对质。”

　　赵六听了这话来了精神，飞快的爬起来就往门外跑，张秀儿眼看着他跑出院子抛下自己，心中欲哭无泪，越发悔恨。

　　李牙想去追他却被李大厨拦住：“让他去。”

　　李牙愤愤的停下脚步，看着赵六的背影“呸”了一声，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张秀儿，想着待会要如何收拾她那个遭瘟的舅舅。

　　张秀儿被他看的浑身发虚，想跑又不敢跑，她扒着门框，动也不敢动，从脚底一股寒气往头上涌，小院内外无人敢作声，门外的街坊邻居们倒是越聚越多。

　　不知过了多久，张秀儿只觉得自己腿都麻了，她刚想悄悄伸伸腿，就听见门外一道粗犷的声音：“谁来我外甥女儿家撒野？”

　　她像是突然有了主心骨，心里一松，舅舅终于来了！

　　蒋班头带着三个衙役，几个衙役平日养的膘肥体壮的，站出去颇能唬人。站在门外的街坊们都忍不住后退几步，离这些不好惹的人远些。

　　李大厨压下李牙提起的拳头，上前站在蒋班头眼前：“不知蒋班头这话从何说起，这房子可是咱们李家的房子，怎么就是你外甥女儿的家了？”

　　许是李大厨这段日子养的不错，蒋班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确认他是谁，这不是那个被他扔进大牢两个月的厨子嘛。

　　他不屑的掀了掀嘴角：“什么叫从何说起，当然要从你在牢里说起，怎么如今翻脸不认账了，你自己摁下的手印儿还有脸反悔？”

　　“你放屁！”李牙哪里耐得住，自方才确定眼前这人就是捉自家爹爹进大牢的罪魁祸首，他甩开李大厨的手，二话不说一拳砸在蒋班头眼眶。

　　蒋班头只觉得自己脑子一懵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他伸手捂住眼睛，疼的话都说不出来。

　　谁也没料到李牙竟然就这么动起了手，几个衙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看了看眼前的如山的李牙，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他们下意识的退后两步直接抽出佩刀，颤巍巍的指着李牙：“你，你别动！”

　　李牙正在气头上，也不去管那几个衙役，大掌一挥，把蒋班头按在地上，提起拳头来一顿乱砸。

　　蒋班头正捂着眼睛还没缓过神来，那拳头就像不要钱般朝他袭来，他挣扎两下，可是哪能挣开李牙，痛呼呻/吟几声，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再也没了声响。

　　赵六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尿都快出来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蹬着腿往后退，尖声大喊道：“杀人了！啊！杀人了！快来人啊！”

　　那三个衙役犹豫片刻，对视一眼，一齐上前一小步，李牙抽出空来怒目一瞪，三个人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佩刀“嘀哩咣啷”接连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