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国外，连日的天色阴沉，显然不是太平的征兆。

　　许阑珊因为学校组织活动，所以她在月初的时候就先动身，去了路易斯安那州。

　　不过小半个月的学术交流，她想着在当地等俞吟，索性和老师打了招呼，留了下来。

　　这边的天气还算温和，像许阑珊这样不抗冻的人都觉得环境适宜。

　　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她过得不算太惯。相较之国内随意来去的便利交通，这块只要出门，必定步行大半个小时。

　　而许阑珊没有国际驾照，再有钱也只能靠徒步出行找公交站。

　　出国后的这三个月，她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硬生生瘦了一圈。

　　比起高雅的西餐，她更喜欢从前窝在酒店房间里吃碗装泡面。

　　比起租住的别墅，她更喜欢以前上下铺的宿舍生活，即使是可怜到只有几十平的小房间。

　　时不时地，夜半时分，她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是会想起三个月前，自己经历的那场霓虹般绚烂的恋爱。

　　男人的模样，像是在心底烙了印记，不管怎么擦，都还在那。

　　说不想，是不可能的。

　　但她权当这是昙花一现的留念。待到时过境迁，一切都会变好。

　　可她没发现，这样的想法一旦摇曳着生出枝芽，就只会铆足了劲朝阳生长，根本不会自行枯萎。

　　失眠伴随着变换城市，住进陌生的酒店后，变得更为严重。

　　已经连着好几个夜晚，她一躺到床上，就目色清明。而旁观窗外，就只有漆黑一片的高树。

　　自在异乡的孤独瞬间顺着空调的暖风穿梭到房间的每一处角落，逼得她毫无遁所。她不难过，可就是止不住地会流泪。

　　她不过只是想有个陪在身边人，可这样的要求，现在看来，也像是成了一种奢侈。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谁，一念之后，满脑子就都是他的身影。

　　这样的想念，生生把她置于恶劣的蛮荒之地，变成了一口快要干涸的底泉。

　　她上千次自私地想要直接买张机票回国，和他当面说清楚，她真的放不了手，她没那个本事潇洒到底。

　　可理智一次次告诉她，她不可以。

　　她不能阻止他去奔赴更好的人生。

　　朋友圈里，有一个法国男生经常会找她聊天，甚至会主动邀请她去家里吃饭，甚至他圈子里的活动，他都会拉她一起。

　　她不傻，懂他的意思。

　　可她不能贸然接受，因为心底的那个位置，已经藏了人了，她不能再做让别人误会的事。

　　而她做过唯一一件刻意的事，就是发了那几条朋友圈，还故意告诉俞吟，是相见恨晚的朋友。

　　她希望他问，或许这样，她还能在心里最后挣扎一番。他还是关心她的，只是两个人有缘无分。

　　每当俞吟想告诉她关于他的所有事时，她都在准备听的前一秒打退了堂鼓。她知道，自己一旦听了，可能就不再能放得下了。

　　久而久之，她和俞吟之前的聊天都没了那敏感的两个字。

　　她又回归到了最平静的生活中。

　　周围所有的一切依旧都很陌生，就算试图融入，许阑珊还是自知，她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可哪有环境去满足人的道理，就算难受，她还是得这样维持生活两年，才能回国。

　　-

　　这天，许阑珊从商店里买了几种速食品，打算带回酒店充充饥，没想刚付完账走出去，就看到了马路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一身黑色的长款风衣，背影在路灯拉得很长，长到对比之下，他整个人的棱角都像是被磨平了一般。

　　许久未见，他剪掉了原先烫得边角不羁的头发，这会只有很短一茬，给人的感觉都利落不少。

　　可视线定格的那十几秒后，一辆公车经过，许阑珊就发现，是她看错了。马路对面空空无人，能入耳的也只有尘霾卷起的轻浮声。

　　她笑着摇了摇头，压制下了心底的那阵雀跃，慢步回了酒店。

　　晚上，许阑珊只开了盏昏暗的床头灯。她想要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的影子。

　　无奈之下，她下了床，走到窗边打开了一个小缝，想要透透气，放空一会。可视线刚落下，她就意外看到了楼下站着的那个人。

　　想都没想，许阑珊激动地连鞋都没换，就开门跑下了楼。可寒风萧瑟，街道上除了零星几个路人，别无其他。

　　分明就是他。

　　她不可能看错。

　　许阑珊崩溃地满大街找那个身影。已经很久了，她真的撑了很久了。没有安全伞的她，真的活得一点都不痛快。

　　可越想找到，就越是事与愿违。

　　接下来接近一周的时间，她都没再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终于，现实的巴掌打醒了她。

　　这里不是济连，她怎么会碰上他。

　　云过无痕，她终究想得太多。

　　古典音乐节的前一个礼拜，许阑珊和俞吟定好了提前一天见面。

　　可天有不测风云，几天后的路易斯安那州迎来了连年少有的强对流龙卷风。随之而至的，是毫无间歇的雷暴。

　　虽然先前有听当地的朋友普及过这样恶劣的天气，但大冬天遭来龙卷风，实在是不太正常。

　　一开始的几天，天气情况还不算严重。户外只是大风不止，和国内夏天刮台风的前几天前奏差不多。

　　但几天后，状况大变。

　　看在天气，她们商量之后，还是取消了同玩的计划。

　　许阑珊前脚刚从商店里走出来，后脚就收到了当地政府发来的预警通知，让现在还在户外的人群，赶紧就近躲到防空洞里。

　　许阑珊的手机快没电了。想着一会就是和妈妈打电话的时间，她不想让长辈担心，更何况这种时候更需要报平安。

　　看了眼街道开外的酒店，她都没犹豫，就直接迈步朝着酒店跑去。

　　拿完充电宝和数据线后，许阑珊刚下楼，视线所及之处，就撞上了凝成漩涡的龙卷风，正带着暗黄色的沙尘朝着她的方向镇压过来。

　　许阑珊人生地不熟，本想按照官方路径的方向跑，可没想步子刚迈开几步，就被人一把从身后拽住。

　　她转头看，整个人猛然一怔，瞳孔不自然地皱缩。

　　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季湛。

　　所以，前几次，她没看错。

　　季湛二话没说，直接扯着许阑珊往另一个方向跑。她没挣扎，可终是跟不上步子，鞋子跑到一半松了鞋带。

　　许阑珊什么话都没说，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里，丝毫没有发现鞋子的异样。

　　但一天没进食，她实在跑不动了，忍了半天忍来一个踉跄，鞋子也脱开在好几步之外，人差一点就跪地上了。

　　季湛只是皱眉，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风暴。跑回去捡完鞋子，他背着许阑珊就往前跑。

　　一直到进了防空洞，他才松下一口气。

　　即便如此，季湛也只是把鞋子丢到许阑珊面前，没再和她搭话。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站着，直到警报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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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卷风经过之处，树木残破，电线折断，荒凉显而易见。

　　警报解除后，季湛跟在许阑珊身后，走到酒店门口。

　　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谁都没有要去打破的心思。

　　临近进门前，许阑珊念在季湛今天帮自己捡鞋的事上，小声地开口说了声谢谢。

　　可季湛听完，表情显然不太明朗，“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个？”

　　许阑珊愣了下，没懂他意思，但外表所有的显露已经把季湛的疑问全部填充。

　　他又气又恼，却又说不出太狠的话：“许阑珊，一分手，你就这么虐待自己？是要存心给我看，让我内疚是吗？”

　　“我没有。”许阑珊压抑着酸涩，强装镇定，“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湛由高及低盯她，话里半点让步都没有，“那应该是什么样？我放你走，是想让你过更好的生活，可到头来，你过得都不如在我身边。”

　　他说得咬牙切齿：“如果是这样，你有什么理由走？”

　　这话落于耳中，许阑珊如鲠在喉。她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连反驳的字眼都说不出。

　　从没想过会有再见的那一刻，许阑珊忍了好久，已然做不到像之前那样话意顺遂，索性满腔打开，肆意发泄出来。

　　“我是过不好，可你让我怎么办。我留在国内，看着你和棠霓，我难道就过得好了吗？”

　　她越说越哽咽，“季湛，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在这样的事情上，还能大度，你真的高估我了。”

　　她低落地垂眸，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地发抖，闭眼的那瞬，眼泪就顺而颗颗滑落了下来，沾湿了板鞋的尖端，引得晶莹。

　　许阑珊不好受，季湛何尝不是。

　　他大半个月前就到了这里，却不敢就这样迎面上去见她。如果不是今天事发紧急，他可能还是会像只鸵鸟一样，无计可施。

　　而这次，他总在试探。他知道她身边有一个男人一直相伴左右，所以他在等，却没想这么久了，她都是孤身一人。

　　这会，他才知道，那个男人只是个幌子。

　　季湛闭了闭眼，看到许阑珊哭，一下子就心软了。他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承受住她的眼泪，看一眼都是折磨。

　　季湛叹了声气，靠近了些，把许阑珊揽进了怀里，认真解释：“我和棠霓不会再有联系了，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这次不会骗你。”

　　许阑珊听在耳里，酸在心里。

　　“我真舍不得你吃苦头。”他少有地低声下气：“放过我，成吗？”

　　许阑珊没有出声，但用沉默代替了一切固有的回答。

　　这场爱情，说到底，她还是拿不出骨气二字。

　　那晚，她听到了他哑声在耳边说出的话：“宝贝儿，以后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