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五点多，太阳还没升起来, 这座日光之城, 正在慢慢苏醒之中。

　　昨夜太累了，姜未的生物钟已经叫醒了她, 但身体暂时还不想动弹。

　　好累。

　　高原地区果然不适合做这项运动。

　　她现在完全不想起床，只想趴在床上，有人给她端茶送饭, 顺便再做个马杀鸡。

　　身后传来皮带扣的金属声响, 这提醒了姜未。

　　她睁开眼，哀怨地瞪了秦赐一眼。

　　他倒是意气风发，早上起来，病也好了，头也不痛了, 连感冒症状都消失了。

　　姜未严重怀疑, 这三年时间, 他是不是偷偷修了什么采阴补阳术。

　　“起床吗？还是我去给你买吃的。”秦赐穿好衣服, 精神抖擞。

　　看上去人模狗样，笑起来跟个斯文败类似的。

　　看了就有气。

　　最气的是，不该定了今天跟他去纳木措的。

　　本来想着, 秦赐辛苦过来一趟也不容易，来了就病，什么也没吃着，没玩着。

　　姜未总得尽点地主之谊。

　　没想到这地主之谊，尽得有点提前……

　　还去什么纳木措啊, 她该犯的，不该犯的错，都已经一错再错了。

　　“不起了，你把手机……”

　　姜未本想借秦赐手机，给前台打个电话，说自己今天不去纳木措，让他们不要等。

　　话没说完，就听见隔壁门被敲响。

　　准确的说，是自己房间的门。

　　“老板，小姜老板，快起来啦！包子要没啦！”一听就是次仁的塑普。

　　姜未惊了一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被子从身上滑落，秦赐看过来，姜未忙拉起被子，伸出一条细白的腿踢他一下，“不许乱看。”

　　看都看过了，遮也没用。

　　姜未睡眼惺忪，头发凌乱，白皙的脸上压出睡痕，肩头小巧莹润，冲他发脾气的样子都格外可爱。

　　秦赐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指着门口，“我去打发他，你再睡会儿。”

　　昨晚她是辛苦了……

　　他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抬腿往门口走，又被姜未的脚勾住。

　　“那我呢？”

　　秦赐镇定地说：“你要是不想被发现，就藏被窝里。”

　　这话说的，姜未要是真藏被窝里，他们不就跟偷……情一样吗？

　　她把秦赐按住，在被窝里穿好衣服，捋顺头发，当着他的面，无所畏惧地拉开房门。

　　次仁敲门的手停在半空：“……”

　　他哑巴了。

　　他的小姜老板娘，一大清早的，穿着男人的衬衫，出现在了债主小靓仔的房间里。

　　“给我留几个包子，马上下去。”姜未对他说。

　　次仁一开口就是老结巴：“包、包子，你在这里干、干什么？”

　　姜未噗一下笑出来。

　　包子，她还饺子呢。

　　身后一暖，是秦赐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想吃什么，我下去给你拿，你回去躺着吧。”

　　躺？

　　次仁脑子一晕。

　　做了什么要躺着？还有小姜老板脖子上的红印，那是什么东西？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就在今天，次仁，一个纯朴的藏族小青年，人生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就在当天晚上，小姜老板和债主小靓仔携手从纳木措回来后，齐齐给了次仁第二个巨大冲击。

　　她要回老家去了。

　　-

　　在昨天推开秦赐的房门，主动亲上他的时候，姜未其实就已经想好了。

　　她会跟秦赐一起回去。

　　姜未不喜欢做莽撞的事。

　　唯一犯愁的，是这家店该怎么处理。

　　虽然算不上是她的心血，但姜未对这间旅店，也投入了不少精力和感情，她不想像上任店主那样，直接转手卖了。

　　感觉像是，把自己的一部分给卖了。

　　“那就留下来，继续经营，找一个你信任的人管着这家店，”秦赐支持她的所有决定，“以后想来，我们随时还可以再来。”

　　对于秦赐来说，这里意义不同。

　　他和姜未，三年之后，在这里重新开始。

　　让他找到了这个，他原本以为等不到的人。

　　虽然只去过一个景点，已经足够他爱上这里的天空。

　　姜未问：“以后随时能来？”

　　秦赐点头，肯定地说：“随时都能。”

　　“是得留着这家店，我欠你的钱还没还呢。”姜未一本正经地说。

　　秦赐配合地说：“对，慢慢还，不够我再借你点。”

　　越多越好，多到姜未一辈子也还不清。

　　这是秦赐心里一点，阴暗的，又无比认真的小私心。

　　最终，姜未把这家店交给次仁打理。

　　他是本地人，熟门熟路，店里的几个业务他本身都熟悉了，再请一个员工辅助，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最后次仁送姜未上车时候，孩子眼泪都出来了。

　　“小姜老板，你骗了我，他根本不是你的债主。”

　　姜未心里十分愧疚，忍不住给次仁加了三个月奖金。

　　秦赐做主，提出给他加整整一年的。

　　在飞机上，姜未突然察觉秦赐的意图，“你巴不得我永远还不完债是吧？”

　　“你怎么这么想我？”秦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义正言辞道，“我觉得应该多雇几个员工，再给每个人加双倍工资。”

　　他说这话，可真不像个资本家。

　　姜未忍不住笑了，故意说：“不用多雇员工了，下个礼拜我就回来，人手足够了。”

　　秦赐的笑容凝固了。

　　他握紧姜未的手，“下个礼拜又回来？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姜未恍然大悟，“我只说送你回z市，顺便参加亚菲姐的婚礼，没有说要留下来啊。”

　　因为姜未这句玩笑话，直到胡亚菲婚礼当天，秦赐都惴惴不安。

　　姜未却好像毫无察觉，兴冲冲地参加婚礼。

　　胡亚菲这天很漂亮。

　　她穿的白色婚纱是定制的，没有她讨厌的蕾丝元素，整条裙子都是光滑的缎面，拖尾很长，走在红毯上，惊艳众人。

　　只有姜未知道，这裙子之所以做这么长的拖尾，是因为要藏住里面的裤子和平底鞋。

　　没错，胡亚菲穿了裤子。

　　还因为穿不惯高跟鞋，害怕摔跤丢脸，只好穿平底鞋。

　　她没穿球鞋，就已经很给周定钧面子了。

　　无论如何，胡亚菲今天都是全场最美的女人。

　　美不在婚纱，不在华丽的皇冠上，而是在她和新郎执手对视时，眼里感动的泪水。

　　“好羡慕啊。”姜未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

　　秦赐捏着她的手，带她到二楼露台上，“羡慕什么，你都有我了。”

　　姜未最近是学坏了，总觉得秦赐忍气又患得患失的样子特别可爱。

　　她故作惆怅地叹气：“怎么办，刚才忽然觉得周律师那一款不错，不知道他的事务所还有没有同龄的青年才俊。”

　　秦赐声音沉重：“你想干嘛？”

　　“不干嘛，多一个选择，多一点机会嘛，”她勾住秦赐的脖子笑道，“小靓仔这三年有没有认识有趣的女孩子？”

　　秦赐面无表情拨开她的手：“没有，我自己最有趣了，没人比我更有趣。”

　　呵呵。

　　好冷的笑话。

　　而且脸皮好厚，说这种话都不脸红的。

　　姜未玩笑开够了，面朝澄净灿烂的江面，柔声道，“我也是。”

　　秦赐看她。

　　“我也觉得自己最有趣，没必要再找有趣的人，”她笃定地说，“所以，只想和我足够喜欢的人在一起。”

　　“是我吗？”秦赐舔了舔嘴唇。

　　姜未回头，随便指了指宴会厅里一个白衣黑裤的服务生，“不是你，是他。”

　　秦赐笑了。

　　他从身后抱住姜未，语气依恋而满足，“别骗人了，就是我，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

　　知道还问，傻子。

　　罢了，就让这家伙暂时得意一下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逗他。

　　两人安静的抱了一会儿，自动隔绝了周遭的声音，那些都与他们无关。

　　陷入热恋的人，自有一片小天地。

　　“我也想和你举办这样的婚礼。”想听姜未亲口对他说，她愿意。

　　姜未拍拍他的手背：“形式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姜未回头看着他，手指轻轻点着他的鼻梁。

　　“爱才重要。”

　　有爱，才有勇气，这是不变的真理。

　　这宇宙或许有凌驾于万物的法则，神秘莫测，无形间操控着一切。

　　他们只是芸芸众生，那么渺小。

　　惟有牵着爱人的手，才让人生出勇气，来和这荒谬的命运抗衡。

　　宇宙总在变。

　　你我不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