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她藏在心底许久的愿望。

　　她不答，阿菊也不再追问，闭上眼惬意地打起了瞌睡。

　　盘蒙神君半倚在冰泉边，垂眸注视着手里的百炼爵，神情难测。

　　已经第十八件了。他这聪明又坚忍的徒弟，只用短短数年的时间便已收集了十八件神器。这些年她过得不易，长途跋涉，日夜不歇，孤身一人周旋在各色妖魔仙兽之中，受尽苦痛伤害。

　　那个愿望对她而言，真的那么重要？

　　这样看来，等到神器收集而成的那一天，她得知真相，一定会痛苦愤怒，也许会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也说不定。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趁现在多跟他的小般若亲近亲近，省得将来没机会白白后悔。

　　多得一刻是一刻啊。

　　盘蒙神君缓缓地，浅浅地勾起唇角。

　　百炼爵从他手中落下，随即被一团莹润透明的气泡包裹，渐渐沉入深不见底的冰泉池中。

　　大师姐般若归来，按照碧水福地的规矩，她要给师弟师妹们授一堂课。

　　平时为弟子们授课这种活计，向来懒散的盘蒙神君自然不可能亲自去做，般若又常年不在碧水，于是就落到了二徒弟玉髓的身上。如今般若既然回来了，作为大师姐自然少不得担当一二。

　　这一回正轮到仙识课，讲的是五界异兽志，是一本由盘蒙神君口述，玉髓编撰而成的盘蒙座下专用教程。当初般若拜师后，曾跟随盘蒙游历四方，师徒二人脚步踏遍五界，合作打过不少小怪兽。这本教程大多是根据那段经历而来，经过擅长文书的玉髓润色加工后，堪称当代师徒热血励志传奇。

　　和风朗朗，一众师弟师妹们围坐在白莲阶上，或目露期待或如饥似渴地朝般若望。其中有一对娇美的姐妹真珠、瑶泉尤为惹眼，也是这里头除般若外唯有的两位姑娘家。

　　真珠活泼，瑶泉静雅，她们出身琅山，是集天地灵气而成的并蒂芙蓉花精。

　　般若扫了一圈，见少了两个人：三师弟檀溪和四师弟元正。玉髓看出她的疑惑，向她俯耳道：“檀溪被派去参加临谷鬼王的即位礼，尚未归来；至于小四嘛——”他顿了顿。“他犯了错，被师尊罚去了点昆山。”

　　般若不好细问，点点头刚要开始授课，盘蒙神君悠悠地踱了过来，往她左首一坐，撑着下巴摆了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般若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不知怎地又想到那杯所谓的“黑蛇鞭酒”，略一恍神。那边玉髓已经翻开异兽志指给她看：“从这儿开始。”

　　素白云绢上用金丝绘了一个标题：“梼杌篇”。

　　梼杌，四凶兽之一。始生于西方荒漠，人面虎身，性极恶，喜混乱之地，天性好斗。危险指数：三颗星。

　　般若讲得专注，众弟子听得小心翼翼。

　　阿菊坐在最前一排，小脸发白还强作镇定地发问：“师姐，如今五界还有梼杌么？”

　　般若点头。“据我所知，五界中本有三只梼杌存留。其中一只在妖界匹蓝岭出没，一只在九阴山鬼王殿替鬼王看守秘宝。还有一只在人界青洲作恶，多年前——”她朝盘蒙的方向瞥了瞥。“多年前，为师父所斩杀。”

　　众弟子惊叹，立刻将仰慕崇拜的目光集中在盘蒙神君身上。

　　“果然不愧是师尊大人……”“师尊大人真厉害！”

　　盘蒙十分受用地半眯了眼，一脸快用赞美砸死我的神情。

　　好奇宝宝阿菊眨巴眨巴眼。“师尊大人是如何诛杀了梼杌？”

　　玉髓一脸憧憬：“想必是与那恶兽大战三百回合，恶兽遍体鳞伤精疲力竭，师尊依然衣袂飘飘英姿飒飒，手执两仪神剑，最终将恶兽斩于剑下，为民除害……”

　　不愧是搞文学的，果然想象力丰富。

　　其实当时他俩是去偷梼杌守着的昆仑宝环，不小心被梼杌发现。于是俩人抱着宝环一路狂奔，奈何跑不过梼杌兽，只好打了起来。最后盘蒙装死，趁梼杌查看之际一剑取了它性命。

　　想象很美好，现实却总是很残酷。文艺青年玉髓还没有这种觉悟，依然沉浸在天神战巨兽的美好幻想中。“……于是师尊这一战成名动九洲，天下无人不知神君威名……”

　　般若心想，以后玉髓若是不搞文学了，还可以去当个说书人，简直是天赋异禀。

　　众弟子仰慕更甚，尤其是真珠瑶泉两姐妹，双手抱着满是红晕的脸庞，像是恨不得贴到师尊的衣角上去。

　　唯有阿菊面色如常，不服气地嘟囔：“一定还有般若姐姐的功劳……”

　　盘蒙曲指于唇际咳了咳。“注意低调。下一篇。”

　　下一个标题为“鲛人篇”。

　　鲛人一族，生于南海，人身鱼尾，容貌妖艳，擅歌，擅幻术，爱美色。特产：鲛绡，鲛珠，鲛鳞。危险指数：四颗星。

　　“四颗星？”般若眉头一皱。鲛人爱好和平，一般不会主动发起攻击。怎么危险指数反倒比梼杌还多一颗？

　　玉髓探过头来，指了指下面一行小字。

　　般若定睛一看，上书：

　　“备注：危及贞操，防不胜防！！！”

　　三个惊叹号，触目惊心。

　　盘蒙施施然起身。

　　“想当初鲛女看中为师美色，强行逼婚，多亏了般若，为师的清白才得以保全。”

　　般若先是愕然无语，随即怒火中烧。那种事用得着刻意一提么？

　　众弟子哗然，强烈要求详细描述其过程。

　　“安静。”盘蒙抬手。

　　众人噤声。

　　“想必是——”玉髓正要展开想象的翅膀，般若连忙阻止。“还是我来说罢。”

　　开玩笑，若是让玉髓发挥想象力，还不知道扯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来。

　　“当时我们潜入南海寻找鲛王神珠，没想到鲛族公主对师父生情，令鲛族族人逼迫师父就范。形势危急，我不得不冒充师父的未婚妻子，鲛人这才罢休。”般若说得言简意赅。

　　众弟子浮想联翩。

　　玉髓叹道：“久闻鲛族虽好色，却绝不拆散爱侣，原来是真的。”

　　“不错。”盘蒙微笑颔首，眼波温柔。“那也是般若徒儿不顾一切当众对为师表白爱意，这才感动了鲛人。”

　　“表白？”阿菊睁大了眼。

　　“爱意？！”真珠瑶泉异口同声。

　　“当众！！”众师弟惊叹。

　　玉髓兴致勃勃。“师姐是怎样表白的？莫非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般若面无表情地翻着云绢。“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