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蛊古老而凶险，敖潜身上的还是以人族心魔为母床。

　　更为歹毒。

　　他贵为龙族, 位阶至高, 并无生命之忧。只是日夜与心中杀念做斗争，想吃又不能吃, 脾气越发暴躁。

　　偏这厮是个面冷话冷的木头体质。

　　不肯与人诉说。

　　久而久之，竟是有些畏疾的。

　　方才叶嘻嘻信誓旦旦说要帮他拔, 敖潜面上不显，心中却十分高兴。就跟幼童中了蜜蜂尾针, 偏要忍痛跑回让家人拔掉一般，他也等着叶嘻嘻将身上的邪鳞弄走。

　　女孩哪肯。

　　啐道，“你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怎如此……如此……”

　　臭不要脸。

　　叶嘻嘻脸红得滴血，转身往外跑。

　　他甩出尾尖卷她回来, 龙爪摘下面具, 澄黄的眼有些猩红, “你说要帮我拔……嘻嘻，宝宝，你又在骗我么？”

　　叶嘻嘻缩着脑袋。

　　几缕青丝狼狈落在脸畔，樱唇紧抿着，不肯说话。

　　生怕嘴硬, 敖潜放出冻人寒气收拾自己。

　　然而本该气鼓鼓龙神殿下并没有气鼓鼓。

　　他松开她，默默游远。

　　尾巴在地上盘一盘，人身渐渐低下去，就这么自抱双臂, 用长长的黑色鳞尾把自己埋起来。

　　黑发垂在男子青白劲瘦的背。

　　妖娆、诡异，美得人屏息。

　　那些褪到胸线的淤点活跃起来，不断往上攀爬、侵占，像嗅到腥味的虫。

　　叶嘻嘻看他弯腰，头几乎抵到岩壁。

　　心颤了颤。

　　本来……

　　本来只要吓一吓，放出寒气叫她屈服便可。可他有时候就是那样傻，傻得叫人心疼。

　　她缓步过去。

　　轻轻抱住男子的背。

　　敖潜颤了颤，身子又往岩壁靠。

　　叶嘻嘻攀住健壮的手臂，小巧精致的下巴杵到男子宽厚的肩，鼻尖蹭了蹭龙神殿下突然长出的獠牙。

　　声音软软的，像新孵的鸡仔绒绒的胎毛，“潜哥哥，不难受了，你怎么不吓唬我呢？你明明知道嘻嘻一吓就乖的……”

　　他收回獠牙，澄黄的眼往下一转。

　　既有野兽的懵懂，也有渐渐失控的狰狞。

　　“嘻嘻，我的心好痛。”

　　叶嘻嘻亲他下巴，小手抚到男子胸膛，揉两下，掌心牢牢抵住。

　　等掌心的温度和他冰冷的身体交融，这才问道，“好些了么。”

　　他“嗯”一声。

　　垂下的尾巴尖又竖起来。

　　真是个容易懂的家伙。

　　女孩红着脸，咽下口水。

　　青葱似的指顺着结实冷硬的胸一点点往下，在腹肌处多停一会儿，细细抚摸鳞片，末了，食指沿着人鱼线的凹壑来回撩拨。

　　“潜哥哥，嘻嘻不知那邪鳞位置，你寻给我好么？”

　　男子垂眸，黑发散落几缕。

　　目光落在叶嘻嘻很小的手，张了张嘴，喉结缓动。

　　许久尖利的龙爪拢着小手往下移，再往下移，落到一处微微起伏的鳞片，这才停下。

　　叶嘻嘻颤了颤。

　　脚趾扣在一处，扭来扭去。

　　鳞片下面是什么？

　　唔……还能是什么……

　　怎越来越突了？

　　难道他……

　　她脑子烧开了，咕咚咕咚全是冒泡浆糊。

　　手触电似地弹开，又被霸道的龙爪按回去——这处鳞片并不冰冷，温度甚至比她手心还高。

　　好羞人。

　　“是……这么？”

　　“嗯。”

　　“……痛不痛？”

　　“嗯……”

　　他咽下口水，脖子不自觉伸直。

　　青白的颈紧贴女孩面颊，呼吸有些重，随着小手的移动，臀鳞片片张开，尾巴尖上的鬃毛也蒲公英似的炸开。

　　有什么紧绷的，要炸。

　　叶嘻嘻闭着眼，眉毛拧紧。

　　依照指引，很快摸到一处毛刺似的东西。那玩意儿一触到，疯狂扭两下，还想跑。

　　她脾气上来手脚并用爬过他的背，两手提溜住，骂道，“妖孽哪里逃！”

　　说着大叫一声拔出，用力过猛，囫囵撞进他怀中。

　　女孩捏着乌黑的鳞片，圆眼微睁。

　　正要细看，那鳞竟往她指尖钻。

　　啊！

　　叶嘻嘻吓得大叫。

　　摆脱鳞蛊的龙神殿下腰肢一摆，尾巴紧裹女孩双腿。

　　他不许她动，两指一阖，把邪鳞掐碎。

　　叶嘻嘻松口气，瘫坐在他怀中。

　　脚踩两下龙尾，又慢悠悠摩挲起来，小腿蹭着鳞片软道，“吓死我了，好恶心的玩意儿，跟盗墓小说里的尸蟞一样，真是吓死宝宝了！”

　　他抱着她，深出口气。

　　怀抱变得很黏糊。

　　乌黑腥臭的液体从那处鳞片溢出，突起的鳞渐渐平整，

　　但是抱着她没多久又变得不平整。

　　叶嘻嘻要起身，敖潜不许。

　　双爪拢住她，渐渐变成人手，而后周身潮湿的腥味渐渐变淡，她竟闻到一股温暖古朴的檀木香气。

　　“潜哥哥？”

　　女孩抬头，睁大眼睛看他。

　　男子额上生出的畸骨消失了，澄黄的兽眸重回晚星般的温柔明亮。桃花林里叫人一见误终身的龙神殿下回来了，他瞧她，眸中全是暖暖的疼和惜。

　　叶嘻嘻心跳漏一拍。

　　舔舔唇，咬下指甲，“潜哥哥……好些了么……”

　　他喉咙传来很近的音，“嗯。”

　　震得她胸膛一暖。

　　而后桃花瓣似的吻落在额头——敖潜低头亲她，唇先碰了额，而后落到眉与眼。

　　三月的桃花雨纷纷扬扬下不停。

　　男子的唇温凉、温柔，比陶公笔下的世外桃源还迷人。

　　她没忍住，撑着身子往上，下巴高高抬起，樱唇张开，唤道，“亲这里。”

　　叶嘻嘻本来就美。

　　此刻钗环凌乱，眼神迷蒙，呼吸都是软绵勾人的。

　　别说人，就是神都把持不住。

　　更何况有些神早已为她折服。

　　敖潜顿了顿。

　　玉质金贵的手环住女孩细软的腰肢，弯腰噙住那向往已久的唇。她往上够，香颈绷直，他往下凑，背垂如弓。

　　四瓣唇契合如一，呼吸的间隙偶尔银丝粘着。

　　潮湿昏暗的洞穴充满柔情。

　　就连外面静静流淌的暗河都变得软萌。

　　叶嘻嘻手撑鳞尾，五指微曲，身子软了，靠回他怀。

　　许久扶着墙起身，骂自己没出息。

　　哪有女子叫人吻自己的，就是放在前世的地球，男女关系相对开放，也断无如此没羞没臊的绝品人物。

　　她拉拉脸皮，哭丧着往外。

　　好啦好啦。

　　这下完啦。

　　容易得手的猎物，男人从来不会珍惜。

　　她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这张嘴！

　　叶嘻嘻走两步，回头看他，走两步又回头看他。

　　短短一段距离，愣是玩出一二三木头人的效果。

　　敖潜以为她身体有恙，忙游上前伸手要抱，“宝宝？”

　　他一叫，她更没力气。

　　女孩绞绞手，红着眼攀住男子臂弯，咬牙道，“潜哥哥，刚才不算数，你忘了好不好？”

　　敖潜不答

　　。

　　扬起的唇角默默落下，闷不吭声往前。

　　不动大王受了方潮不少灵力，此刻已能行动。玉姬坐在石头上，正在吐纳修炼，身上的鳞片消失大半。

　　剩下的嵌入血肉，看起来十分顽固。

　　“她修的这本《天音诀》本是上古鲛人心法，我苦寻多年……不想竟被乌鱼子送予人族修炼。”

　　方潮拿出一枚玉简，唤叶嘻嘻过来。

　　“你身上的鲛人血脉比你母亲更显著，若再修人道，日后受限金丹，无法更进一步，若修妖道……”

　　方潮缄口不语。

　　想到寿元将至的方明珠，长叹一息。

　　不动大王睁眼，虚弱道，“修了妖道，自然久居海中，受天道为妖修定下的禁制约束……”

　　人妖殊途。

　　昔日的父母兄弟关系自然断绝。

　　仙龙现世，她蛰居深海；孽龙现世，她便同其他妖兽一般登上陆地，捕食人族……至此，不再是人。

　　叶嘻嘻看着老祖宗手中的玉简，陷入两难。

　　若要变强，必选此道。

　　但若选了……又要远离父兄和娘，她怎舍得？

　　方明珠有且只有百年寿元了……

　　方潮将玉简交至她手中，语重心长道，“我已修鲤道，轻易不得变更。此心诀是下半部，还有一部仍未寻到，你若要修，恐会和玉姬一样，身上长满鳞片而不得鲛尾……”

　　但抛开这点副作用，《天音诀》确是最好的选择。

　　须发皆白的老者轻抚她顶，“你心有不舍，可待结丹后再做决定，只是嘻嘻你并非完全人族……迟早要面临选择。”

　　“可是我舍不得娘亲……”她摇摇头，捏着玉简如烫手山芋。

　　玉姬睁开眼，偷瞧叶嘻嘻。

　　她本是珠玑岛远近闻名的美人，追求者何以数百……可是今日见了叶嘻嘻才知美貌的极致。

　　女孩长得又妖又纯。

　　魅骨仙皮，冰肌玉脂。

　　男人心头的朱砂痣和白月光都是她。

　　这样的女子生在普通人家是罪，只会惹来一生囚牢。可她出生高贵，姓叶，还有修为高深的老祖。

　　身边温柔护持的男子更是传说中霸道狂孽的龙神，修罗海之主。

　　天下的好处都叫她占尽了。

　　她却还为鸡皮蒜毛的小事抱怨、犹豫。

　　“哈哈哈……”玉

　　姬仰头狂笑，“我欲修妖道而毁容，你似人非人，金丹可期还贪念元婴，妄图化神……只要能成大道，别说长鳞，就是变成癞蛤|蟆我都愿意！你这女子如此不知好歹，真叫人生恨。”

　　叶嘻嘻退后一步，细瞧玉姬。

　　许久放了敖潜手臂，端正神色，朝对方深深一揖，“多谢姐姐指点。”

　　“我指点你甚！我瞧你讨嫌！”

　　玉姬恨道。

　　叶嘻嘻并不还嘴。

　　从百宝袋拿出装丹药的玉瓶，匀一半给不动大王，又把剩下的送到玉姬手中，低声嘱道，“这是培元丹，你尽可化水服用，对身体恢复大有裨益。”

　　玉姬接过丹药，哼一声。

　　没再讽刺她。

　　几人从洞穴出来，方潮送不动大王回洞府，玉姬没去处，还要跟着方潮疗伤，于是同二人一道离开。

　　叶嘻嘻则和敖潜回到方家行院。

　　路上二人看到下方四处游荡的长鳞怪人，叶嘻嘻掏出购买的细粉，试探着撒上去。

　　本来浑浑噩噩的鱼人似清醒过，怔怔看着长满鳞片的手臂，没多久，发出凄厉的叫声，狂奔而去。

　　叶嘻嘻踏浪而行。

　　瞧着陷入癫狂的鱼人，默默收回细粉。

　　这些人信了容颜永驻的传说，食用过乌鱼子化身鳞人的肉，现在失了首领，浑浑噩噩，也是因果轮回的一环。

　　“潜哥哥，你说是行尸走肉一般漫游好，还是清醒继而疯癫好？”

　　敖潜不语。

　　他看着这些鱼人只是鱼人而已，没有丝毫感想。

　　叶嘻嘻拽他手臂，慢道，“我之担忧在玉姬看来，完全不值一提。我已拥有许多，比普通人不知幸福多少……该知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对不对？”

　　男子无言。

　　鱼和熊掌又不稀罕。

　　她要，要多少，有什么不可以？

　　女孩笑了笑，继续道，“可是人贪心是天性，我会认命，会修《天音诀》，会变成丑丑的鱼鳞女，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别想劝我知足。”

　　她要确保家人安然无恙。

　　还要陪伴他们。

　　她要美貌如初，还要母亲寿元增加。

　　“我要治好你，还要永远霸占你，你说好不好？”她垂首，忽然抬头嚣张跋扈道。那嘴脸就很有土豪乡绅为富不仁、强抢民女的味儿。

　　没想到呆呆的龙神殿下点了头，郑重道，“好，你什么时候霸占我？”

　　叶嘻嘻伸手掐他，气道：

　　“好什么好呀！你知道霸占是何意……你这鬼精的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