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习惯了无视她。

　　反正吃饭的时候会给她，她会沉默无声地吃完；

　　外出的话，把她锁在家里，出门之前她是什么样，回来之后她依旧什么样。

　　某次出远门，原本不打算带小五，考虑到要几天不回来，最终还是把小五带上了。

　　不幸的是，他们在旅途中遇到了抢劫。

　　一行人隶属专门的劫盗组织，个个狠辣无情。

　　明明已经将钱财主动奉上，却依旧要赶尽杀绝，杀之前还要折磨一番。

　　……

　　影像里，男人拼命想反抗，却被踹倒在地；女人被抓住头发，衣服摇摇欲坠；

　　十岁的小男孩被一个高壮的男人掐着脖子拎在半空，拼命蹬腿。

　　季从无眼中终于有了淡淡的兴趣，他视线没在那一家人的惨状上停留，而是落向小五。

　　全息影像犹如身临其境，乍看小五就站在他旁边。

　　一个手里转着刀的小个子男人一边说着“这黄毛丫头有点古怪”，一边呸了口，呲着发黄的牙齿，朝小五步步逼近。

　　季从无略微低头。

　　小五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她的瞳孔黑得近乎幽深，没有光线能反射进去——俗称的高光——因此呈现出机器般的冷漠。

　　胆小一点的，盯久了心里会发毛。

　　从小把她养大的家人遭到劫难，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当然，一个颅内区域因手术失败而损坏的傻子，这样的反应实属正常。

　　季从无眼尾微扬：他这个视角，可以清楚看到，小五那双仿佛机器一样的瞳孔，在听到刘珂的尖叫时，极快速地收缩了下。

　　然后，当小个子男人去拎小五时，木讷呆愣的小五突然动了。

　　接下来是一场让人惊叹的反杀。

　　小五化身杀戮机器——

　　她夺过小个子男人手中十多厘米长的刀，顺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在对方猝不及防之下被拉得弯下腰时，寒光一闪，刀刃喉间掠过。

　　小个子男人到此时都还没明白到发生了什么，嘴里无意识地咕嘟着，双手徒劳地捂住喉咙。

　　……

　　最后，小五瘦小的身体站在满地血泊中，虽然浑身伤痕，但盗匪一个不剩。

　　她眨了眨被血浸染的长长睫毛，朝着已经聚在一起的刘珂三人。

　　他们倒没受太大的伤——小五阻止得及时。

　　小五向他们走过去。

　　他们却齐齐面色惊恐地往后退，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她。

　　小五停下脚步，似是不解。

　　……

　　季从无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角度，鼻腔里发出一声浅浅的嗤笑。

　　他大概猜出接下来的剧情了。

　　一个不和外界交流，大脑坏掉的傻子小女孩，忽然拿起刀，以恐怖的速度和可怕的手法，杀了近十个成年的壮汉。

　　好比家里养的无害宠物，忽然有一天像人一样直立行走，拿刀杀人……

　　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他们会不断地想，她会不会突然拿起刀杀了他们？

　　她救了他们。

　　却也彻底失去了他们。

　　……

　　果然，如季从无料想那般，小五被遗弃了。

　　“别怪我小五，你既然那么厉害，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刘珂望着小五毫无感情的冰冷黑眸，浑身发颤。

　　她忽然觉得，小五也许从一开始大脑就没有损坏。

　　那个实验成功了：她只是意识到危险，主动保护，于是才有这样的她。

　　刘珂狠心离开，口中喃喃自己做得对。

　　她不想哪天再也醒不过来。

　　也不想醒过来面对的是丈夫儿子的尸体，然后小五满身是血地对着她笑。

　　儿子在哭喊不要扔下妹妹。

　　他发现妈妈要把妹妹扔下，跟在后面，被发现了。

　　刘珂紧紧把儿子抱在怀里。

　　傻儿子，我们都错了，那不是你妹妹，那是个怪物。

　　……

　　影像在这里慢慢消失，只余下一个小小的小五。

　　她漆黑的视线一直望着刘珂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分毫。

　　主神看向季从无，充满韵律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这里有一份任务，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季从无反问：“为什么选上我？”

　　主神温声道：“你可以看作，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任务=奖励。

　　季从无眼帘垂下，遮掩住渐浓的眸色，他问：“什么任务？”

　　主神指向小五：“我会送你去那个世界，找到她，照顾好她，获得她的好感度就可以了。”

　　季从无：“没有时限？”

　　主神：“好感度到满值就可以离开，不用担心，无论时间再长，于这方世界，不过是你睡一晚梦一场而已。”

　　季从无：“如果我不接受呢。”

　　主神：“先听下奖励再选也不迟。”

　　季从无：“愿闻其详。”

　　主神指尖萦绕的数据流抚过小五，缓缓说：“她便是你心中那位小姐，最初的原身。”

　　“……”

　　季从无的瞳孔边缘刹那间涌上一层暗红。

　　他猜测任务应该和小五有关，却没想到，小五和桑洛中间能划等号。

　　“阿洛如今就在我身边。”不过片刻，季从无的异样消失，他分得清真实和虚幻。

　　影像里播放的，是过去。

　　闻言，主神并没有多说什么，祂留下了两扇门。

　　一扇是回去的，一扇是去做任务的。

　　还有一句话：“梦境可以折射现实。”

　　……

　　主神一离开，季从无的脸色就敛了下去。

　　他思索着主神的话。

　　顺着这个任务是奖励的方向：

　　找到小五照顾她，获得她的好感度，满值之后回来，桑洛醒过来，显然对他的好感度也会提升。

　　男人眉梢微动。

　　这一年多来，他的进展实在缓慢。

　　想要真的被她放在心上……这个方法确实不错。

　　想到这里，季从无眼中似有光亮掠过。

　　片刻后，男人理了理衣襟，脚步优雅地迈入了“任务门”。

　　……

　　当季从无再度睁开眼时，进入视野中的环境还没来得及辨清，率先而来的是一阵密集拳头。

　　一群人围着他拳打脚踢。

　　季从无：“……”

　　怒意自胸腔蔓延，但他很快发现不对劲。

　　——他的身体缩水了！

　　大约十来岁。

　　且不但缩水，还力弱，浑身上下愣是没聚起丝毫力气。

　　“…………”

　　匆忙间，他只得抱头蜷身，护住身体重要器官。

　　就在这时，这群打人的少年中有一个大声喊了句：“快走快走，那个凶神来了！”

　　下一秒，加诸在季从无身上的“雨点”消失，一群人甩着腿往前狂奔。

　　那架式活像是有鬼在身后追似的，生怕被追上，眨眼间没了人影。

　　季从无：“……”

　　他深吸口气，缓缓吐掉，面无表情地撑着地面坐起——一时没站得起身来。

　　身前阴影罩下，季从无阴沉沉地抬眸，撞进一双幽黑如墨的眼睛中。

　　小五。

　　或者说桑洛，就站在一米远处，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这姿势，非常眼熟。

　　——他不知道被桑洛这样睨过多少次。

　　和影像里不一样，此时的她大了些，十来岁左右。

　　身上没有了木讷和呆滞，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她左手拎了个大口袋，拖在地上，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东西。

　　随着她走动，与地面摩擦发出有些刺的声音。

　　季从无望着小女孩，心绪起伏，颇为复杂。

　　正当他准备开口时，桑洛说话了。

　　她上下打量他，脸上浮现出嫌弃的表情，旋即尖尖的小下巴一抬，那嚣张模样同样眼熟无比。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给你五奶奶磕头赔罪。”

　　季从无：“……？”

　　“在我的地盘上打架，你胆儿够肥啊，信不信叽叽给你剁掉！”

　　季从无：“…………”

　　确认了，百分百的桑洛，童叟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