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琛在忍笑。

　　他很早就注意到了燕之凌的某些“优点”。

　　燕之凌不谙世事, 高傲自我, 直言不讳, 有时候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往往能把人气死，偏偏这些都是他最真实的反应, 并非故意，但也更让人如鲠在喉，有苦说不出。

　　作为曾经被气死过的前辈，看着面前同样被糗到不行的绿衣修士，尹天琛幸灾乐祸。

　　但绿衣修士的脸皮显然比他想象的要厚。

　　燕之凌都这么冷淡了, 他还能坚持不离开, 并开始自我介绍：“在下姓何，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燕之凌皱眉看他：“关你什么事？”

　　绿衣修士笑容尴尬：“在下只是想交个朋友。”

　　燕之凌道：“本座不需要朋友。”

　　尹天琛：噗。

　　绿衣修士终于坚持不下去, 狼狈万分, 扭头就走。

　　燕之凌回头问尹天琛：“这人好奇怪, 为师都不认识他, 他为何要来与我搭话？”

　　尹天琛道：“大约是看你长得好看吧。”

　　燕之凌不高兴道：“我长得好看管他什么事？”

　　“嗯, 的确不管他的事。”尹天琛对他的做法表示支持, “所以以后要是再有人来勾搭你，你也要这样不留情面地拒绝。”

　　燕之凌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反问他：“那如果有人来找你呢？”

　　尹天琛笑道：“那还要麻烦师尊出马了。”

　　毕竟气死人不偿命这种技能, 还是让专业的来比较有效果。

　　约莫是被绿衣修士的下场给刺激到了，余下的修士中即便有蠢蠢欲动的也偃旗息鼓，一直到拍卖会正式开始，尹天琛和燕之凌都没有再接收到骚扰。

　　尹天琛其实对竞拍没什么多大兴趣, 那些所谓的宝物看过便算，没必要非得拿到手，反正他也用不上。在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尹天琛就开始回忆原著剧情。

　　原著篇幅不长，前三分之二写的是原身在外面勾勾搭搭，还和燕之凌不清不楚，后三分之一则是写燕之凌被炼成炉鼎后原身一边对他虐身虐心一边继续在外面左拥右抱。

　　简而言之，这本渣贱文没什么情节，大部分都是肉。

　　但现在尹天琛成了渣攻，拈花惹草和的情节一去除，整本书基本也没剩下什么了。

　　再加上严打，他和蠢师尊都不能和谐得太过火，不然分分钟小红锁。

　　好在现在进度条已经涨到70%了，不枉费他在这个世界逗留了十多年，估计再有几年，应该就能大获丰收了。

　　“那个，你要不要？”燕之凌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绪。

　　尹天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台上现在正在展出一柄长剑，品貌上佳，是把灵器，再一听叫价，居然已经直逼上万上品灵石。

　　尹天琛吃惊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值钱？”

　　燕之凌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说要来拍卖会的人可是你！”言下之意就是，来是你要来的，可你来了居然在发呆？

　　尹天琛连忙认错：“好师尊，我的错，请你告诉我这剑究竟是什么来路？”

　　其实他完全可以通过上帝视角来回放，可惜问题已经脱口而出，他就只能顺着说下去。

　　燕之凌鼓着脸，有些不太乐意解释。

　　在他看来，这柄剑不过是传说中已经飞升的某位剑神的曾用佩剑，也就是个名字好听罢了，要是真有能耐，怎么会变成“曾用”？早就应该被剑神一起带去飞升了才对。

　　他也就是看到自家小徒弟可怜巴巴的至今都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唯一受人馈赠的还是一把魔剑，压根不能用，才动了买剑的心思。

　　结果小徒弟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哼！

　　没从燕之凌那里得到答案，尹天琛也不在意，正打算就这么揭过去了，隔壁雅座的客人却一撩竹帘，把长剑的来历简单介绍了一番。

　　尹天琛见对方是个面目清秀，气质也沉稳的黑衣修士，便微笑着点头致谢。

　　燕之凌见了，立刻用鼻孔“哼！”了一声。

　　黑衣修士显然没料到燕之凌会是这个反应，愣了愣，朝尹天琛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尹天琛朝他讪讪一笑，却没有解释，而是表示台上又有新物品出现了，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了拍卖台上，没再和黑衣修士多说话。

　　黑衣修士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也放下了竹帘。

　　尹天琛没有留到拍卖会结束，而是中途就离了场。从喧嚣的拍卖场离开，站在并不算空旷的大街上，竟也能体会到一丝宁静与安详。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自从体味到了游历的快乐，燕之凌便开始以尹天琛马首是瞻。

　　尹天琛还没想好，便道：“先去吃点东西吧。”

　　但不知是不是时间段问题，整条街上的餐馆居然都客满。尹天琛原本就是打算随便吃点打打牙祭，并非真的感到饥饿，所以为了吃和人拼桌这种事是没必要的，最后，他们二人在一处偏僻的酒肆落脚，叫了一碗酱牛肉一盘花生，还有一坛女儿红。

　　说起来，他还没尝过古代的美酒呢。

　　燕之凌也没喝过酒，他好奇地让尹天琛给他倒了一小杯，闻了一下就被熏得皱起了眉，抿了一口之后更是被呛得直咳嗽。

　　“好辣！”燕之凌咳得眼睛都红了。

　　尹天琛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偷喝大人酒的三岁小孩，无奈地将他手中的酒杯收了回来：“算了，你还是不要喝了。”

　　燕之凌道：“你也不要喝了，这东西好难喝！”

　　端酱牛肉上来的伙计正巧听到，也不生气，估计是看到燕之凌长得年纪小，还笑着调侃了一句：“我们家这马尿可要大人喝才能品出其中的滋味儿来呢。”

　　这个伙计是个普通人，看不出燕之凌的修为。

　　燕之凌听了却当了真，立刻拍桌而起：“这东西是马尿？！”表情又惊又怒。

　　伙计被他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地看向尹天琛。

　　尹天琛连忙打发走了他，又把燕之凌扯回了座位上，低声解释：“马尿是用来调侃那些难喝的酒的，你别大惊小怪，人家都在看我们了。”

　　燕之凌环顾一周，见果然有不少酒客在往这边偷瞄，对上他的视线后又急急忙忙地收回。

　　他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不知是因为出了糗，还是因为尹天琛懂太多他不懂的东西。

　　“明明我才是你师尊。”语气中无不透露着委屈。

　　尹天琛揉了揉他的脑袋，将酱牛肉推了过去：“行了，吃肉吧。”

　　燕之凌沉默着往嘴里塞肉。

　　“哟，真是巧了。”

　　尹天琛和燕之凌不约而同地抬头，便见之前在拍卖行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衣修士站在酒肆门口，身后还站着一个随从打扮的背剑修士。

　　黑衣修士自来熟地走到二人这桌坐下：“不介意与我同桌吧？”

　　燕之凌二话不说：“本座介意。”

　　尹天琛：“……”

　　黑衣修士不怒反笑：“道友这是个有趣的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燕之凌懵逼中带着嫌弃地看向尹天琛，尹天琛也有些好笑，他们之前不过才说了两句话，怎么就上升到交朋友了？

　　但黑衣修士显然自来熟惯了，不等他们拒绝，就叫来了伙计，又要了两坛酒。

　　等到燕之凌反应过来想要拒绝，酒已经上桌了。

　　这时候再赶人就显得不太合适了，尹天琛连忙按住蠢蠢欲动的燕之凌，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稍安勿躁。

　　燕之凌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这时，黑衣修士已经给面前的四个碗倒满了酒，一一推到二人面前，在看向第三碗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同伴还站着，反手将他拉到了身边坐下，把酒碗塞进了他的手里。

　　同伴半点没有反抗，他盯着酒水，眼神闪烁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

　　黑衣修士立刻替他叫好。

　　尹天琛在一旁看得只觉得尴尬至极。

　　像这种通过喝酒来称兄道弟的情节，难道不应该出现在古早武侠中吗？更何况他们并不熟。

　　这时候他就有点羡慕燕之凌了。

　　燕之凌在面对不喜欢的人时，能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尹天琛看了眼燕之凌，发现他依旧在低头吃酱牛肉，一碗牛肉几乎见底，一旁的花生也少了一半。

　　尹天琛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叫一碗，黑衣修士就率先行动了。

　　“伙计，再来五斤酱牛肉！”

　　黑衣修士说完，又笑着催促尹天琛：“你们怎么不喝呀？”

　　“我朋友不喝酒。”对于陌生人，尹天琛向来不以师徒互称，“他的那碗酒，我替他喝了。”

　　古代酒精提纯能力有限，小酒肆中的酒水就更次一等，尹天琛并不担心自己喝醉。

　　三下两下就一坛女儿红下肚，醉意未深，就是有些肚胀。

　　“道友好酒量，”黑衣修士毫不客气地夸奖，“只是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在下姓柳，单名一个渊字。”

　　出门在外不报身家，这点常识尹天琛还是有的。

　　他抱拳回礼：“在下姓莫，单名一个……琛字，这位是我的朋友，姓凌。”

　　“原来是莫琛道友，失敬失敬。”柳渊立刻就亲切地叫上了，“他是我的随从，你们唤他十一便可。”

　　尹天琛朝十一点头示意。

　　十一面无表情，神情有些空洞地回应了一下。

　　尹天琛笑容不变，暗自皱眉，其实他从方才开始就察觉到异样了，若说一个人沉默寡言是天性，可存在感低到让他几乎感觉不到存在，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又不是某热血运动番。不过这也算人家的私事，尹天琛没兴趣深究。

　　“凌道友似乎心情不佳？”柳渊的视线落到了燕之凌头顶。

　　燕之凌自从吃完那碗酱牛肉之后，就一直沉默到现在，没去动柳渊叫的那五斤，后来也不过是在尹天琛自我介绍时看了他一眼，从头到尾安静得不像话。

　　尹天琛胡扯道：“他每次吃完荤食都要为死去的动物默哀一段时间，我们不要打扰他。”

　　柳渊嘴角一抽，干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两个人又胡侃了一会儿，燕之凌和十一全程充当背景板。

　　最后还是尹天琛招架不住，起身告辞：“我与朋友还有事情要做，就不便久留了。”

　　柳渊这回没有挽留，目送他们离开了酒肆。

　　“那两个人可真是有趣，元婴期的那个傻不愣登好下手，倒是筑基后期的那个精明得很，而且我总觉得，他似乎不止筑基。十一，你说是也不是？”

　　柳渊的手搭在十一的腰上，暧昧地揉捏着。

　　十一无神的眼眸中似是泛起了一阵波澜，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很快沉寂了下去。

　　“我不喜欢那个人！”

　　一离开柳渊的视线，燕之凌就忍不住抱怨。

　　尹天琛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厌恶的表情，忙问：“是有察觉到什么吗？”

　　燕之凌道：“他有很恶心的味道，像是刚喝完了血。”

　　尹天琛有些吃惊：“确定吗？”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喝血的设定？

　　燕之凌用力点头：“还像吃了生肉！”

　　尹天琛一时无言。

　　虽然燕之凌的话听起来毫无头绪，像是在胡言乱语，但尹天琛却觉得这不像是空穴来风。之前食野兽的任务就是因为燕之凌闻到了烂泥的味道才能确定它们的老巢，最终一举攻破，那这次他闻到了柳渊身上有血腥味，是否意味着柳渊身上也有情况？

　　再联想到对方莫名出现在酒肆，又这么积极地与他们结交，尹天琛难免疑心。

　　可这家伙的出现并未在原著提及，尹天琛无法确定对方的目的和身份，只能先将这份顾虑藏于心底，日后再说。

　　但尹天琛没想到这个“日后”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当天晚上，柳渊就带着十一，与他们前后脚出现在了下榻的客栈中。

　　“真是巧啊！”柳渊的开场白永远都是这么一句。

　　很好，已经确定这家伙别有用心了。

　　就是不知道只是单纯的勾搭，还是有更深层面的目的。

　　尹天琛不想打草惊蛇，面对柳渊的晚饭邀约，他只表现出了短暂的犹豫，便欣然同意。不过他后来下楼的时候没有把燕之凌一起带下来，因为燕之凌不愿，只能借口说他身体不舒服，不吃晚饭了。

　　柳渊没有多问，一顿饭与尹天琛相谈甚欢。

　　尹天琛发现，虽然柳渊和十一是一同进餐的，可全程只有柳渊一个人活跃，十一更像是个被控制了的机器人，一口饭一口菜，吃得极其有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