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耀面无血色, 某种恐惧侵袭而来，让他陷入盲目的慌张中。

　　他不知所措地捏着手机，还未想好做什么反应, 江昭已经转过身来拿走手机, 关了免提放到耳边“喂”了一声，然后安抚似的抱了他一下后走出去了。

　　这一下拥抱起了作用，简耀在厨房门口傻站了几秒，总算缓过劲, 江昭就在不远处打电话，简耀一点儿听的兴趣都没有，干脆走进厨房，顺便关上门。

　　锅里正在烧着排骨, 简耀拿起锅铲翻了两下, 然后盯着锅里一个又一个鼓起来的泡泡发愣。

　　当初在小破屋被张雪念抓了个正着的事几乎成了他的童年阴影，高三压力大的那段时间睡眠不好，每次噩梦内容都是这个, 经常把他生生吓醒，虽说没见过张雪念几次也没说过几句话，但她的样貌和声音已经牢牢刻在他的记忆里了。

　　简耀回头看了江昭一眼，江昭面上很冷静, 他想起之前江昭告诉他张雪念看了心理医生，有配合做心理辅导，刚刚听她的语气也挺正常, 看样子应该没什么要紧的。

　　简耀自我安慰一番, 对着锅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要烧多久，正准备拿双筷子夹一个尝尝, 江昭拉开厨房门走了进来。

　　“在这吃什么？”江昭问。

　　简耀筷子还没碰到锅就收回来，老实回答：“我试试熟了没。”

　　江昭往锅里瞟了眼：“再等等。”

　　简耀“噢”了一声，后退几步给江昭腾出位置，沉默片刻又开口问：“你怎么不存你妈电话？”

　　“懒得存。”江昭蹙了下眉，“她现在很少联系我了。”

　　简耀察觉到江昭不太想细说，没继续纠结这个，而是问：“那她今天找你干嘛的？”

　　“问了下前两天的考试。”江昭说着关了火，转身拿盘子装菜，简耀正疑惑前两天的考试为什么现在才问，就听江昭语气平平地又添了一句，“顺便告诉我明天要过来。”

　　简耀：“……”

　　这才是重点吧！

　　简耀震惊了一会儿，江昭已经端着菜出去了，他几步跟上：“她知道一开始接电话的是我么？”

　　“嗯。”江昭说，“应该猜到了。”

　　简耀顿时有些紧张：“……那她什么反应？”

　　“刚刚不是听到了么？”江昭将菜放到小桌上，察觉到某人的紧张，抬手在他脸上蹭了蹭，“别怕。”

　　简耀握住那只手：“我没怕。”

　　最初是有些慌乱，但那也是对以前发生的事情的恐慌，冷静下来再想想，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即使张雪念还和以前一样强势，也再威胁不到他们。

　　简耀想起签退租合同时张文斌说的话，后来上了大学也承认了一部分，他的确碰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人，也体验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生活，大学不再只有学，更多的是从学生到大人的转变，思想上也跟着有了很大的变化。

　　可无论碰到多少人，体验多少丰富的生活，经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对江昭的喜欢都没有改变。

　　现在好不容易又抓住这个人，他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

　　虽说简耀坚定不移地强调自己完全无惧张雪念，但得知张雪念已经上飞机时，他还是借口周宣怡约他玩溜之大吉，走前还不忘把自己带的东西全塞进了行李箱。

　　江昭这次难得没借机损人，甚至在他走前对他又搂又亲，确定他的确没受影响才放人走。

　　简耀出门后就给周宣怡打了电话，那边响了两声就接了。

　　介绍A大的活转交给江昭，周宣怡便把简耀叫来了D大，吃了午饭又坐在食堂聊了会儿天便无事可做。

　　简耀看了眼时间抱怨道：“这才两点半，我起码得再混三个半小时，你不会就让我在这儿傻坐着吧？”

　　周宣怡无语：“我说跟你逛逛学校你也不乐意啊。”

　　“你们学校有啥好逛的，我又不来上学。”简耀理所当然地说，“就算要逛找江昭陪我逛不就行了。”

　　周宣怡不想说话，作为单身狗的他无法理解这种什么都想攒着和男朋友一起做的心情。

　　他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伺候好这位要求极高的爷，突然灵光一闪，卖着关子说：

　　“走，带你去个地方。”

　　.

　　江昭估计着张雪念到这边的时间，提前一些去了机场。

　　张雪念告诉他要来A市时没细说，他也没细问，等她从拥挤的人潮中走出来时才发现她拖了个行李箱，还好好打扮了一番。

　　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刚上大学那两年江昭偶尔会在手机上收到张雪念的只言片语，但因为不怎么回复，后来张雪念也没再找他，两人更多的是通过江宇宁了解情况。

　　虽说江宇宁一直强调张雪念的情况好很多了，但在江昭心里张雪念还是那个为了纠正他的取向近乎疯狂的女人，多少对她有些忐忑。

　　他面不改色地走上前接过行李箱，冷淡地问：“你住哪？”

　　张雪念的笑容僵了一瞬，报了个地名。

　　那个地方靠近A市一个著名景区，离大学城很远，江昭没多问什么，拖着行李箱默不作声地走去外面拦车。

　　两人沉默地上了一辆出租车，江昭坐在前面，张雪念独自坐在后面，谁也没有开口。

　　倒是司机挺热情，时常问几句无关紧要的东西，一路上才没有那么沉闷。

　　“你们是来这边玩儿的吧？”

　　“我是来玩的，我儿子在这边上大学，我顺便来看看他。”张雪念笑着回话，说完又透过镜子偷偷看了江昭一眼，江昭始终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着。

　　张雪念瞥了眼屏幕，看出屏幕上显示的某个聊天界面，又慌乱地收回视线。

　　她当然知道江昭在和谁说话。

　　可现在的她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没有权力也没有立场。

　　是的，她还是想阻止，尽管她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但心里还是希望江昭能变成她理解的“正常人”。

　　这种想法陪伴了她近四十年，早已根深蒂固，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改变呢？

　　可在她打电话过去听到那个不同于江昭的男声时，她不得不承认，江昭已经完全脱离她的掌控了。

　　司机热情地介绍了A市几个好玩的景点，张雪念礼貌地回复，很快到了地方。

　　江昭老老实实当着导航和搬运工，一路上一声不吭，等进了酒店，江昭看着张雪念开行李箱收拾东西，在门口站了会儿才终于说了第二句话：“那我走了。”

　　张雪念忙道：“你急什么？进来坐会儿。”

　　江昭犹豫了很久，还是走进来找了个板凳坐下了。

　　他还是没说话，安安静静等着张雪念清东西。

　　其实能说的有很多，来时他也有深思熟虑过该说些什么，但真见到张雪念以后，他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早就已经通过行动把想法告诉了张雪念，至于张雪念怎么想、接受与否，对他而言都无所谓了。

　　“我跟几个朋友约来玩几天，她们都还没到。”张雪念突然说，“估计过来都晚上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

　　江昭摇了摇头：“我回去吃。”

　　张雪念愣了一下，缓缓低下头，她尽量不去想这句话深层的含义，继续问：“那明天？你要不要过来，我们在这边玩玩。”

　　江昭：“明天也不行。”

　　张雪念苦笑：“就空一天出来陪陪妈妈也不行吗？”

　　江昭抿了下嘴，低头在手机上漫无目的地滑了两下：“他明天过生日。”

　　这下想避开也没办法避开了。

　　张雪念突然就有些疲惫，又或者是接受了事实，闭上眼问：“还是简耀吗？”

　　江昭道：“不然还能有谁。”

　　也对。

　　江昭和她作对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个人么。

　　张雪念想到带江昭看医生的那段时间，医生都会问同样的问题，而江昭也会给出一成不变的答案。

　　医生问他：“你是同性恋吗？”

　　他总会回一句：“我也不知道。”

　　他说：“只是刚好喜欢的人是男生。”

　　“那你会对女生产生心动的感觉吗？有没有可能喜欢一个女生？”

　　“他要是变成女的，我应该也会喜欢。”

　　那个时候她就应该承认，江昭和江宇宁其实根本不像，甚至更多的像她自己。

　　就像当初她孤身一人到C市，一头扎进爱情里，挣扎二十多年都没能完全放过自己。

　　她差点就让自己的悲剧在江昭身上重演了。

　　“我读研和毕业都没问题，应该会继续读博，他估计跟我一起。”江昭看向张雪念，问她，“这样还不算你说的优秀么？”

　　张雪念怔了怔，抬头和江昭对视，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已经长大了，成了和她一样的大人，已经不再是她能随意掌控的小孩子了。

　　她终于好好回忆了一下那个叫简耀的孩子，虽说只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还隔了这么多年，但她竟然还记得他的样子。

　　那是个很活泼的小孩，总带着乐观的笑，说话有些拘谨但很礼貌，甚至长相都很讨人喜欢。

　　她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做出拿家长威胁的事情呢？

　　“那……他那边的家人知道吗？”张雪念边说边观察江昭的表情，看见他蹙起眉，心想他或许是误会了，想了想才继续说，“你们的事总不能一直瞒着，让我见见他的家人，相互认识认识，还能帮着开导开导……”

　　“你不用见了。”江昭打断她的话，“他家人现在只有我，如果你接受了，或许还能多一个。”

　　江昭在张雪念这儿待到四点多就走了。

　　他和张雪念说了说简耀，但没说得很详细，他尽量用冷淡的语气掩盖内心的心疼，不想让这场介绍对象的对话变得像在拿对象卖惨。

　　但不管怎么说，可以肯定的是张雪念没有排斥了，似乎还挺乐意多听一些，临走时她还说要江昭带简耀过来一起吃顿饭，江昭想了想昨天简耀接到电话那副兔子受惊的可怜模样，还是先拒绝了。

　　而简耀本人对此浑然不知，甚至在三点的时候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了无音讯，直到江昭快到小区时才突然诈尸，甩了他两页快递取件码的截图，要他回去路上帮忙取一下。

　　这个时间卡的挺准，江昭正买了些菜往家里走，收到消息后极不情愿地站了会儿，然后脚下一拐去了不远处的驿站。

　　在驿站小哥甩出来第三个大包时，江昭的表情就有些裂开了。

　　小哥把最后一个纸盒签收完放到他面前，不确定地问：“你一个人拿啊？”

　　江昭扫过脚边三个大包两个纸盒，闭了闭眼：“嗯。”

　　小哥提议道：“你家远不远？要不你先拿一部分再来拿剩下的吧。”

　　“没事。”江昭将菜袋子放到一边，拿起那两个纸盒摇了摇，感觉到东西在里面撞来撞去，估计实物还没这盒子一半大，于是抬头问小哥，“有剪刀么？”

　　小哥递了把小刀过来，江昭拆开第一个盒子，看见里面躺着一支2B铅笔和一块橡皮，嘴角抽搐一下，实在想不通这人买这玩意跋山涉水送过来的意义在哪。

　　他没好气地把笔塞进衣服口袋，转去开剩下那个盒子。

　　一打开就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管状物，乍一看有点像洗面奶，江昭疑惑地拿出来，就看见下面压着的订单纸，纸上写着这玩意儿的中文名字。

　　江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感谢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