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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番外一

漫步长安 16584字 2022-11-27

  罪人楼,说是楼, 实则不然, 不过是一座座高墙封闭的院子,最后一间院子里传来一阵疯狂的笑声。

  “哈哈, 快来拜见朕!”

  那人又换了一个声调, “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院子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理亲王,吃饭了!”

  “滚!什么理亲王, 朕是皇上!”

  “好,皇上, 该吃饭了!”

  “什么吃饭,要说用膳, 不懂规矩, 拉下去砍了!”

  下人将饭往院子里一放,便径直出门去,疯子, 爱吃不吃, 不吃就饿着!

  疯汉将头上的发拔开,露出原本的面目, 正是幽禁于此的夏明启, 看着桌上的油汪汪的饭菜,他打了一个饱嗝,全是荤气, 再看看自己如今肥硕的身子。

  夏天宸这小儿太狡猾,比夏明昭那人还要可恶,他幽禁于此,除了不能出去,倒是半点罪也没受,吃得真不差,大鱼大肉,油水特别足。

  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吃还是吃!

  看看肚子上这一坨坨的肉,怕是谁也认不出来,他是当年风度翩的理亲王爷!他所有的意志随着身形的膨胀慢慢消磨精光,时至今日,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他的眼中现出一丝清明,抬起头,看着高墙上分外湛蓝的天空,时不时的有几只鸟儿从空中飞过,他的眼神追随着它们消失在天际。

  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的无忧无虑,母妃受宠,父皇的疼爱,锦衣玉食的幼年,他以为他会如自己的父皇一般,以后继承父皇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瘦高的少年,领着一个病弱的小姑娘跪在父皇的寝殿门口,他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父皇唯一的孩子,母妃也不是父皇的妻子。

  后宫中那些个美丽被称为妃子的女子们,都是父皇的女人,那对兄妹俩不知犯了何事,被父皇狠狠地责罚着。

  小姑娘有些弱弱的,可是眼里却很是倔强,他对她笑了笑,那小姑娘一愣,低下头去,眼里却是厌恶,他很想上前去找她玩,可是被母妃一把拉住,从此他便知道了,这对兄妹是来和他抢父皇的,包括父皇所有的东西。

  可他后来再见到那个小皇妹,依然笑着,任凭母妃一遍一遍一告诉他,不可以和他们走得亲近,慢慢地,他的笑容里掺杂了其它的东西,最后,只剩虚情!

  院子里的门被从外面锁上,他听着落锁的声音,虽然每天都会听到,可却越来越感到平静,没有如他想像中的一样发疯,或许,他内心深处早已料到这个结局。

  只是为何执着于那宝座,不过是自小到大,母妃一遍遍的提醒,这些东西本该是他的,母妃啊母妃,那些东西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哈哈…”

  他发狂般地大笑起来,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有的只是冰冷的高墙,荣华富贵成云烟,夏月王朝的史书如何记载他。

  帝二子,德贵妃所出,毕生无子,碌庸无才,好大喜空,天武六年于京都谋变,败于宫门,幽禁罪人塔终身不得出!

  这一生,全是空,何其可悲!

  离南疆百里之外的一处群山之中,有一个小小的村子,小山村不过三十几户人家,土屋草蓠,时不时有鸡鸣狗叫声。

  村子的最边上,有一间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正在洗衣服的女子,她挽下落在耳旁的乱发,抬起头来,却不是一般村妇的样子,她长得十分貌美,与简陋的院子格格不入。

  可身上却是粗布衣裙,她一脸郁色地搓着手里的衣裳,眼神中全然是不甘,这鬼地方,逃也逃不出去,每回走不到二里路,便被冰冷的黑衣人送回来。

  她心里咒骂着,该死的萧长桓,居然还与她玩这些心眼,根本就是变相的囚禁她!

  这女子正是姜蕴雪!

  当日,萧长桓将她从牢中救走后,萧远志一直不赞同,说她是乱家之源,坚决不肯带她上路,夏明启事败后,萧远志将功抵役,被赦免贬为庶人。

  如今他已不用服苦役,现居于南疆的一个小镇上,万雁回夫妇俩相伴在左右。

  因姜蕴雪的事情,父子俩产生分岐,后来萧长桓一怒之下,与父亲决裂,带着她来到这个小村子里,就此安顿下来,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因着萧长桓如今武功全废,算得上是个普通人。

  姜蕴雪初时还算安份,比起与夏明启一起等死,萧长桓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可这样偏僻穷困的山村,哪里是她应该呆的地方,渐渐她不满起来。

  两人身带出来的银钱并不多,慢慢地有些捉襟见肘,后来萧长桓便去最近的镇上找活干,有时候一两天,有时候三四天,赚些银钱,可饶是如此,与她以前的生活简直是天差地别,其它的且不说,单就吃食而言,以前国公府的下人们都吃得比她好百倍。

  她便趁着萧长桓外出时逃跑,可结果都一样,被人捉回来,姜蕴雪狠狠地搓着手下的衣服,板硬又粗的布料硌得手疼,又是一阵埋怨。

  其实她倒是错怪萧长桓,以他现在的地位,怎么可能还养得起暗卫,那些监视的黑衣人哪里会是他的人,萧长桓见她一直没跑,还以为她是安心要与他一起过日子,暗里还开心了许久。

  她对着他半分好脸色都没有,虽是学会了做些简单的饭菜,却从来不会对他表示关心,尤其是半年后,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萧长桓请的大夫断言她不能再生育后,情况便越发的糟糕起来。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他也慢慢懈怠起来,对她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嘘寒问暖,加上她本来就对他不冷不热的,后来他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最近,怕是有半个月没有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泥土夯实的围墙,远处的高山,看着自己裂着口子的双手,哪里还有曾经的白嫩滑腻。

  在乡间生活了几年,她渐渐地也不在意打扮,原本白嫩的脸,在逃难中早已染了风霜,在乡间又得不到保养,粗糙了不少,不过因着本身的底子好,比起真正的乡野村妇来讲,简直是天女下凡。

  村子里的汉子们无事时,最爱到她家附近徘徊,可汉子们碍于萧长桓的拳头和狠劲,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个村汉子她哪里会看得上,别说是比起以前京中的世家公子,就是比现在落魄潦倒的萧长桓,都不知要比这些村民强多少。

  将洗净的衣服晾好,她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中摘菜,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她略有些疑惑,若是萧长桓回来,都是直接踢门进来,旁边的村夫们,还没那个胆子上门,村里的女人们都防着她,根本不会与她交好。

  她稍稍将门打开一个缝隙,只见外面立着一位面皮白净的书生,书生长得一表人才,穿得也很是得体,一脸的谦恭。

  见到她,书生的眼中露出惊艳,随即见礼,“这位夫人,小生乃是进京赶考的举子,途经此地,特来讨口水喝。”

  她捋捋有些毛躁的发,又整下褶皱的荆裙,露出一个得体的笑,“进来吧。”

  姜蕴雪将书生请进门,挑出一个干净的杯子,还放了一些粗茶叶,“妇人家中只有这些,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那书生略有些脸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肝儿乱颤,心中那贵女的傲气又涌上心头,作派越发显得端庄起来。

  那位书生白净的脸微红,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夫人,小生失礼了,实在是夫人生得太过貌美,且这举止气度,恕小生直言,怕不是此地乡间土生土长的人,说是大家的小姐都不为过。”

  姜蕴雪见他这样说,越发如遇知已,这乡间的莽夫们,只顾贪看她的相貌,根本就无人夸过她的仪态。

  “公子过誉了,妇人以前确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可惜…”说着她用袖掩面,将后面的话吞下去,叹口气,凄楚道,“让公子见笑了,那些个往事,不提也罢。”

  书生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她粗糙的手,动情道,“夫人,以你的才貌,屈于此处简直是明珠蒙尘,不知是何样的男子,居然如此不珍惜您这般的美人。”

  姜蕴雪心中越发恨恨,果然是得到的不知珍惜,当年萧长桓何等痴恋于她,不过才几年时光,他看她的眼中再无深情。

  见她低头不语,那书生壮着胆子握住她的手,她抽了一下,没有抽动,便由他去,那书生的语气越发的温和,“夫人,小生平生最是羡慕才子佳人的故事,待高中必娶您为正妻,不如夫人与小生共谱一曲如何?”

  她的心中将这话过了几遍,心中思量这书生说的话有几分真,若不离开,是不是就要呆在这小山村里终老?

  不,那不是她要的生活!

  那书生见她不搭话,有些急了,“夫人,良禽择木而栖,珍宝配锦盒,小生此生定不相负。”

  她泪眼盈盈地抬起头,越发的楚楚楚可怜,“公子,可妇人残花败柳之身,如何能有此等福气?”

  书生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轻拭她脸上的泪珠,“夫人切莫妄自菲薄,在小生看来,瑕不掩玉,便是有不足之处,夫人依然让人心神向往,望夫人成全小生的一片痴恋之情。”

  说着,手将她搂得更紧,她略一迟疑,便由着他,含羞地低下头,那书生的嘴角泛起笑意。

  可惜姜蕴雪根本就不认得他,以前派他去引诱莲笙,都是她手下的婆子出面的,若是那婆子在此处,便能一眼认出,这个书生根本就不是什么赶考的举子,而是专门拐骗妇人的浪子潘世庆!

  潘世庆被霍风关在一处密庄中养到现在,为的就是这一天,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女子,急不可耐地带着她连夜离开了山村。

  外出做活的萧长桓和一个寡妇好上了,他年岁渐大,偶尔回去看望父亲,父亲已老得步履蹒跚,外甥都能打醋,妹子又生了女儿,他越发地觉得空虚起来。

  每每在外面拼死累活地赚点钱,回到家中依然是冷冰冰的一张脸,还不如一个寡妇,虽然长相平凡,可对他是真心关切,在外时每每都替他做热饭,备热水。

  他到了这个年纪,少年时的风花雪月早已褪色,更需要的是妻子的温暖,这些姜蕴雪通通都没有,等他再一次回到家中,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还有乡邻们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言语中,得知她跟随一个书生跑了。

  不可思议般地,他居然没有半点的愤怒,心中还有丝释然和解脱,收拾自己不多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小山村。

  且说姜蕴雪满怀希望地跟着潘世庆离开村子,一路上极尽小意温柔,两人坐着马车,一路向西奔,等她发现不对时,潘世庆终于不再装,露出了真面目。

  哪里还有温文尔雅的样子,眼中全是狰狞,“姜小姐,您可能不记得小人吧?”

  姜蕴雪厉声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谁派你来的?”

  “哈哈,可是这么年来,我对姜小姐可是日夜不敢相忘,姜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你曾找人去勾搭那洪家的大姑娘的事,你们找的那人便是在下。”

  她的脸色瞬时惨白,忆起此事,可那事并没有成功,她还以为找的那人拿了钱子不办事,私逃了,万没有想到会碰上,“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当时我们可是给足你银子,你现在意欲为何?”

  潘世庆想着那段时间在阴暗的狱中的酷刑,脸阴下来,“意欲为何?姜小姐恁不地道,骗小人说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害得小生撞上去,谁知竟是摄政王要过门的妻子,小生被抓后差点将命搭进去,这笔账,姜小姐说要如何算呢?”

  “被抓了?你又怎么会出来?”姜蕴雪尖着嗓子问道,转念一想,“姓霍的派你来的?”

  “哼,事到如今,便是猜到又如何,姜小姐还是先担心自己,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哈哈…姜小姐你说呢?还是应该叫你理亲王妃,我也不亏,还有你这么个大美人相伴。”

  姜蕴雪被他眼里的疯狂惊得不轻,身子便往马车里缩,潘世庆一把将她扯过来,压在身下…

  此后,她便是杂乱胡同中的潘娘子,潘世庆没有正经营生,可两人过也能过活,只是时常紧巴巴的,他的脾气越来的阴沉,动不动便大发雷霆,有一次酒后居然还动手打了她,

  这一打倒是打上瘾,稍有不顺心的,便喝得酩酊大醉,醉后便拿她出气,等醒来后又哭着求她原谅,如此反复几次,她都麻木起来,看到他要喝酒,便躲得远远的。

  她不是没有逃过,刚开始趁潘世庆外出时,她偷偷地跑出去过,可是几个冷冰冰的黑脸男人将她捉了回来。

  又一次,她在集市上随着人群溜走,也被黑脸人捉了回来,犹记得那些人将她丢进院子里,潘世庆脸上的诡异的笑。

  “别想了,这辈子,你都逃不掉的,走到天边,都有人将你捉回来,你我都是如此!”

  她的心凉透下来,恍然醒悟地这来,想着以前在小山村也是如此,那些黑衣汉子必写是那人派来监视她的,为什么?他是否已得知当年夏泽芝死的真相,所以要如此报复于她,为何又不一刀杀了她?

  若真是那人,以他的手段,自己绝对没有逃走的可能性,她从此彻底绝了逃走的心思!

  多年后的一天,她已苍老得不像样子,看看外面家家户户都挂红联,艳艳的红色耀得她两眼发花,那隔壁的大娘唤她,“潘娘子,你家也将红联挂起来吧,今天是咱们陛下成亲的日子,娶的是摄政王府的郡主,圣旨说了,要举国同庆。”

  陛下大婚,娶的是那人的女儿,一转眼都过这么久了,她看着那刺目的红色,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披红挂冠出嫁的一天,那国公府中的闺房中,满是珠宝金饰的妆奁,再看看现在破败的院子,门窗还在四处透着风。

  她恍惚地忆起过去,在那精致雅淡的闺房中,她挑拣着各色的珠花,在发上比试着,镜子中的人儿美如红梅,是了,那时候的她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小姐,还曾经当过亲王妃。

  可这破屋子里连个镜子都没有,她端来一盆清水,胆怯地将头伸过去,水中映出一个苍老的妇人,那些过往如花间一梦,仿若从来没有发生过。

  终于,在某个清晨,她闭上了眼,睡在旁边的潘世庆吐出一口气,这些年,他过得也很是难熬,暗处总有人监视着他,他不敢逃,不敢跑,只能醉生梦死地活着。

  房门被推开,一个黑衣人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滚吧,切记,不许踏足京中一步,看好自己的小命,管好自己的嘴!”

  他跪在磕头,“是,小的一定滚得远远的。”

  说完,他弓着身子,将早就备好的银子取出来,消失在未明的晨雾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接下来就是宸儿和霞光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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