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设计总决赛设在加新公司北京总部, 圣诞节一过，杨果便登上飞往帝都的飞机。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飞机，起飞前在座位上忐忑不定, 还被坐在旁边的段伊打趣。

　　不同于杨果是加新报销路费住宿费，段伊属于全程自费，不过是唐禹辰掏腰包。

　　《流光溢彩》这几天上映, 唐禹辰作为主要演员之一, 要接受各种采访拍摄, 不能和杨果一同飞往北京，又不放心她一个人，便找到段伊, 段伊本就想北上给杨果加油打气，意思意思就顺坡下驴了。

　　第一天到酒店落脚，参加开幕式，第二天比赛正式开始, 加新巍峨的办公大厦，旗下视频平台.独家直播。

　　杨果跟段伊挥手，走去签到处签到。

　　段伊在大厅目送, 余光里有道高大的身影站到她身侧, 她侧过头，当即“卧槽”了一声，“你…你……”

　　唐禹辰目光落在前面的杨果身上, 神情是一贯的淡然，但还是能看出眉宇间淡淡的疲色。

　　段伊扫了眼周围的镜头，似笑非笑道：“估计你也不方便过去，唉，只能由我过去替你抱她一下, 给她加油了。”

　　唐禹辰没看她，淡淡说了两个字：“不用。”

　　段伊轻笑了声。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杨果签到完，进去前习惯性地回头看段伊一眼，却意外先扫见她身旁的唐禹辰，她目光一定，眼底满是不敢置信，紧接着是大大的惊喜。

　　她下意识就奔过去想要抱住他，可快到他近前时不知想到什么，又忽而停步。

　　就那么隔着约一米的距离，弯着眼睛看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

　　唐禹辰没回答，薄唇轻启，只低声道：“过来。”

　　杨果看了眼四下的镜头，没动。

　　今时不同往日，她能感觉到唐禹辰身上热度的增加，两个人走在校园，已经会忽然有人跳出来问他是不是那谁。眼下他电影就要上映，正是紧要的时候，如果被爆出什么料，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风评，耽误他涨粉什么的。

　　杨果这边犹豫的几秒，唐禹辰往前半步，伸臂将她捞进怀里。

　　闻到熟悉的好闻味道，杨果感觉心像是被什么暖暖的东西抚过，轻轻闭眼，早晨起就活跃在神经上的那点紧张也缓解下来。

　　不过短短一两秒，她又睁开眼，里面的爱意已经被淡化。

　　她手上轻拍两下他后背，做出一副朋友间加油打气拥抱的姿态，微微退开他怀抱的同时，嘴里挤出小声的两个字：“别亲。”

　　唐禹辰垂眸看她，应得一本正经：“本来也没打算亲。”

　　“……”

　　杨果脸一红，下意识就想嗔他，反应过来又忙收了表情。

　　唐禹辰这才笑了下，脸庞侧了点，低低的声音附在她耳边。

　　“等你回去亲。”

　　这话别人听不到，但两人旁边的段伊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实在难以相信一向高冷骄矜的系草竟然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她嘴巴大张着半天合不上，等合上时，又发出来自单身狗的骂骂咧咧，“这特么大早上的……”

　　心里不由又庆幸：幸好今天来的是她，换做其她两位室友中的任一个，还不得当场把杨小果果的脑袋给拧下来啊。

　　这番感叹杨果毫无所察，她抿了抿唇角的笑，最后埋在唐禹辰肩颈深吸了一口，很快速的动作，而后转身，大步朝入口走去。

　　相较于初赛复赛，总决赛现场看上去温馨许多，颇具设计感的偌大会议室，经过一番精心布置，每台电脑旁都插有气球，也有零食酸奶等。

　　当然，这只是表象，真正的比赛势必是严谨又残酷的。

　　七个小时的总时长，一道比较贴合实际的问题，没有过于明确的对与错限制，可以有多种解决的方法，选手用这七个小时思考并验证各种方法的优劣，通过写程序去寻找最优解，是一个持续烧脑的过程。

　　每台电脑后坐着一个穿着印有加新logoT恤的青年，屏幕映出一张张凝重的脸庞，一时间整个空间只有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

　　这些人中，杨果是唯二的两个女生之一。

　　比赛下午四点结束后，加新组织聚餐，还安排了一些跟编程有关的互动小游戏。在这里，杨果又见到了那个S大ACM集训队的学长，他在隔壁一个更大的会议室比赛，参加的是三人一组的团队开发赛。

　　学长见到她有些意外，似是没想到她能进决赛，不过随后便很友好地向她介绍了他的另外两位队友。

　　和他一样，也带着镜片比酒瓶底还厚的眼镜，腼腆又不善言辞，其中一个杨果还在学校优秀学生展示栏看到过照片，拿过一长串大奖的那种。

　　第二天上午颁奖典礼，比赛设置一等奖两名，二等奖四名，三等奖十名。

　　从三等奖开始，几个加新高层上台颁奖，杨果作为第六名，也就是二等奖最后一名，奖金两万。

　　旁边段伊超级激动，相较之下，杨果倒是淡定。

　　这个成绩，跟她预想中的差不多。

　　持续三个月的披星戴月勤勉刻苦有了收获，开心是有，可又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感。

　　有点像是狂欢过后的落寞。

　　对于这场比赛，她一开始只是为了奖金，三个月来，埋头往前冲，程序调试不出来时，也躁到每一秒都是煎熬，但此刻回过头看，又觉得人生有这么一段为某个东西全心投入的日子挺值得怀念的，感觉灵魂都被洗涤了一回。

　　那么，洗涤之后呢？

　　站到领奖台上时，面对鲜花和掌声，有那么一刻，杨果想到高中时的自己，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荣耀感。

　　可这份荣耀，依旧那么单薄而盲目么？

　　-

　　颁奖典礼一结束，杨果便坐飞机回了S市。

　　已经十二月底，大二上学期接近尾声，新一轮考试周接踵而至，首先考的就是体育。

　　掐着时间重回学校，杨果将行李交给段伊，径直赶去体育场。

　　耍了一套剑法出来后，外面天已经黑了。

　　望着泼墨似的夜空，她长舒了一口气。

　　打开手机，关了飞行模式，进来两条消息：【到学校了么？】

　　【刚刚给段伊打过电话，你考试吧，考完试回寝室好好休息一下，醒了联系我。】

　　昨天唐禹辰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回了S市，此时正在本市金恒影城巨幕厅，参加《流光溢彩》首映礼。

　　一身定制正装，矜贵漠然，长腿优雅交叠，坐在第一排贵宾席，他掏出手机看了眼，修长冷白指节微动，顿了顿，又收了。

　　首映礼有采访主演环节，与观众互动环节，在主持人又串了好几次场后，裤袋手机终于震动起来，唐禹辰低头看了眼，指尖却顿了顿，挂了来电，回了条消息过去。

　　【不方便接电话，怎么了？】

　　彼端段伊很快回过来消息：【果儿跟你在一起吧？】

　　唐禹辰：【没有。】

　　【？？？】

　　段伊三个大大的问号打进来，紧接着又问：【那她跟你联系了没？】

　　唐禹辰：【没有。】

　　段伊：【刚刚还发朋友圈呢，怎么一眨眼就没影了，电话也没人接。】

　　唐禹辰没再回，拨了电话出去，同样没人接。

　　他微微蹙眉，手指微动，点进她发的那条朋友圈，是一张照片，一个带有加新logo的小玩偶。

　　下面已经堆砌了好多条评论——

　　【加新的新新兔？学委你进加新了？？】

　　【我看过加新程序设计大赛的推送，这个新新兔是他们的赛事纪念品！】

　　【对！而且必须是进了决赛才会有！复赛只有T恤！】

　　杨果的这条朋友圈发自一个小时前，发出去就炸开了花，收获了N多个赞，底下还有一些唐禹辰看不到的杨果的高中同学留言。

　　【S大不愧为S大，才大二就进加新之星总决赛了？？！！！/给跪了/】

　　【原来杨果你学计算机的呀，我怎么原来一直记得是学什么工商管理的呢？？】

　　【我记得就是工商管理，反正不是计算机方面的，这波反杀真的牛，不愧为我们的市状元！】

　　【绝了！我刚刚去搜比赛了，不是进决赛，是、二、等、奖啊宝贝们！！】

　　【卧槽！有谁学计算机的，出来挨打！】

　　【奚时学软件的！】

　　这些留言，不是共同好友看不到，但能看到杨果一个小时前的回复：【他学的不是软件，是通信工程。】

　　奚时也回复：【就是，拒绝拉踩啊！】

　　并单独回复了杨果：【恭喜。】

　　杨果：【谢谢。】

　　奚时：【拿了那么多奖金，改天请吃饭吧。】

　　立刻有几个同学冒出来：【还有我！】

　　杨果统一回复：【来S市，带你们。】

　　不止朋友圈，高中大学群同样热闹。

　　【看直播回放了，有几个获奖者当场就获得加新的offer了！】

　　【进了决赛也就入了加新的人才库了吧。】

　　【啊啊啊啊啊学委出来冒个泡啊，请务必发表一下获奖感言！！】

　　很多电话打到杨果手机，有同学喊她一同庆祝，也有看到奖金两万，要杨果请客的，但无一例外，都是无人接听。

　　首映礼上，主持人再一次串场后，唐禹辰上台弹奏电影主题曲。

　　灯光变得昏暗而迷离，钢琴前，修长指节落在黑白琴键。

　　他微微低着头，侧颜被光影剪出，唇微抿，鼻梁高挺，俊美与沉静糅合在一起，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清冷感。

　　一曲终了，他略略致意后，便下了台。

　　“唐老师…咱这就走了？”助理阿茗后知后觉跟出来，有点摸不着头脑，“那我去车库开车？”

　　却见前方男人脚步不停，丢下句“你回去吧”，高瘦身影转眼消失在转弯。

　　十二月的风刮在脸上，冷得发麻。

　　影城地处城市中心，高楼鳞次栉比，楼层透出一格格暖光，映出万家灯火。

　　唐禹辰在影城外站了有五分钟，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连续几天全国各地飞，他神色疲惫，闭眼靠向后座。

　　车外不知何时飘起雪，小小的雪粒在空中飞舞，随着车灯消失在夜色，渐渐演变为漫天飞雪。

　　从下车到公寓楼下，唐禹辰身上黑色大衣已沾染一肩领雪花，他视而不见般乘电梯上楼，门打开，手习惯性伸出去摸索灯开关，却一顿。

　　室内已然一派明亮，空气里，有丝丝缕缕的饭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