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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他仇将恩报

鸣玉珂兮 16420字 2022-11-27

  两年后。美国, 旧金山。

  正是上班时间,九曲花街上一辆车也没有。和煦的阳光照射在道路边蓝紫色的绣球花上,有种小资情调。

  杰克一身足球服, 沿着花街一路向下, 边走路边颠着球,一双水蓝的眼睛盯着自己瘦削白皙的膝盖,并不看路。

  他已经迟到了,但是他不着急, 学校就在几条路远的位置,他翻过铁墙就能进去。

  足球从他膝盖上蹦到脚上, 他开了个大脚,球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砸碎了路边一户人家的窗户, 掉进了人家家里。

  他正想溜之大吉,球却飞速地原路返回砸了他的背。

  “哎呀。”杰克吃痛, 揉着背回头, 看到了一个高挺的男子。

  非常好看的亚洲人,长相带着混血的气质, 微卷的额发流转光华,泛着陈年香槟一样的色彩。眸子漂亮得像琥珀,说不上忧郁,也并不像这条路上的大多数住户那样倨傲, 只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这是个闲人。杰克在脑袋里鉴定完毕。

  叶隋琛打量了会儿面前这个外国男孩,他白皙的脸颊上还分布着淡淡的雀斑, 小腿纤细,金发碧眼,纯正的白人。他半蹲下去朝男孩招手, 用英文对他道:“过来。”

  杰克本来不想理他,但他|妈妈说做人要敢作敢当,于是抱着足球硬着头皮上前。

  “对不起先生,我砸坏了您的窗户,如果您需要索赔,可以打我妈妈的电话。”杰克机械又熟练地说完这段话,报了一串数字。

  “可那是你|妈妈的钱,不是你的钱。既然是你做错事要赔偿,我就只收你自己挣来的钱。”叶隋琛平淡道。

  “可我不会赚钱啊!”杰克急了。

  “那就想想办法吧。”叶隋琛摸摸他的小脑袋。

  “哼。”杰克生气地别过头,“先生你不工作的吗?你在家里休息也有钱赚?明明你也是游手好闲的人。”最后一句说得特别小声。言下之意是同为游手好闲的人,你居然敢为难我!

  叶隋琛愣了一下,正想解释,屋内传来男人成熟的声音:“隋琛,报纸拿好了吗?你在和谁说话?”

  叶隋琛冲里面喊了声:“没什么,一个小孩子。”他站起身,对杰克做了个鬼脸:“我钱够用,不用工作。”说完,拿着报纸快速地关门,留杰克一个人气愤地站在原地。

  花园别墅,外面露出的门窗只是冰山一角,里面进深很长,面积大得惊人。

  傅铎刚刚关切地问了句叶隋琛的情况后,便坐在厅里弹钢琴。他修长的手指如蝴蝶在黑白琴键上翩跹,琴音如波浪起伏,填满整个院落;下巴高昂着,眼神里带着一贯的自满,尤其在这种沉醉在音乐里的时候,越发眼里无人。

  钢琴后方挂着一副名画的高仿品,是《早上好,高更先生》:早春冰寒未散,隔着篱笆,一个中年妇女侧过头来对伫立在篱笆前的高更道早安。色彩绚丽,高更的背影充满孤寂和拒绝。

  叶隋琛静静地靠在旁边听他弹完,唇畔带笑:傲慢尽管算得上是一种错,但是人也不能没有。

  一曲终了,叶隋琛把晨报放到黑白琴键上,笑着对傅铎说了句:“早上好,傅铎先生。”

  傅铎抬起眼,端详了面前的人良久。他微棕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光彩熠熠,焕发着强烈的生命力,和两年前那个没有血色的人比,是好多了。

  虽然,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但他烈阳般的性格还在。

  傅铎对他温和地笑:“不是说过早安了吗?”

  “哈哈,看到那副画,又想说一句。”叶隋琛道:“你的琴越弹越好。”

  “没有你的小提琴相伴,不能算是琴瑟和鸣。”傅铎温柔地看着他。

  叶隋琛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伸手把靠在钢琴上的拐杖拿了,搀扶着傅铎起来。

  “小提琴,不会拉了。你也知道,我忘记的东西很多。”他想了想,自嘲地道。

  据说,应该说据傅铎、还有别墅里的帮佣们说,他两年前和傅铎去日本旅游,发生了一起非常严重的车祸。他们的车栽到水里,由于长时间的缺氧,他脑部严重损伤,昏睡了几个月才被救过来,却因此失去了部分记忆。

  而傅铎,为了救他,长时间被压在车底,一条腿永远不能走路。

  据他们说,傅铎,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恩人。傅铎把他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宁肯自己死也要救他。

  他们都那样说,那必定是真的。虽然他再也找不回对傅铎倾心的感觉,但那是因为他不记得了,只要他想起来,就能和原来一样和睦地生活。

  但即使想不起来,他也会对傅铎尽到爱人的责任——是他的错,他忘了傅铎,害傅铎一人承担这么多,还害他废了一条腿。

  他会竭尽全力补偿傅铎。

  叶隋琛极其有耐心地搀着傅铎,走到院子里,其实今天傅铎有工作要处理,但是为了陪他看医生,特意没有去。

  叶隋琛把傅铎扶到椅子上,自己坐到他的对面。玛丽莎给他们两人各端来鸡蛋、面包和番茄酱,顺便给他们捎带了几朵矮株茉莉。

  “早上好啊,两位先生。”玛丽莎笑着,露出八颗整齐的大白牙。她是别墅里帮佣的女儿,她们一家都是老挝移民过来,皮肤微微泛黑,年纪虽然才十三四岁,却很有风情。

  “早啊玛丽莎,今天还有花儿呢。”叶隋琛笑着和她打招呼。

  “这是我阿妈种的,我出生的日子开的花,也叫玛丽莎。”玛丽莎笑着说。

  “那你这是把自己送给我们啊。”叶隋琛眨眨眼调侃她。

  “叶先生又开我玩笑,不送你们了。”玛丽莎生气地拿了花就走。

  叶隋琛在她身后哈哈大笑,傅铎低声制止他:“隋琛,你又捉弄她。”

  “小姑娘嘛,好玩儿。”叶隋琛伸手拿面包。

  傅铎的视线在他的手指上看了一瞬,道:“隋琛,你又忘了戴戒指。我们已经是订过婚的关系了,你要记牢。”

  “我没有忘记。”叶隋琛忽地坐直身体,摸遍了衣服口袋也没找到:“那玩意儿上的碎钻勾衣服、挂头发,我嫌麻烦才取下来的。”

  傅铎皱眉,让人从房间里找到拿出来,强硬地道:“手伸过来。”

  叶隋琛被傅铎的语气弄得有点不舒服,好像他是傅铎的附庸一样。但是这次的确是他惹傅铎不高兴了——傅铎的腿成了那样,没有安全感也是很正常的,他应该体谅。于是他顺从地把手伸过去:“我下次真的不会再忘了。”

  傅铎轻轻地把那戒指套在叶隋琛的中指上,固定好了才放开。戴好了戒指,他的面色才好一些:“嗯,我相信你,吃早餐吧。”

  “好,吃早餐。”叶隋琛如蒙大赦,忙去撕面包。

  吃完饭,门铃响了,叶隋琛去开门。外面同时站了两个人,但这两个人不是一路的,因为其中一个人叶隋琛认识,是给傅铎保养钢琴、兼教他绘画的夏闻殊,另一个看着眼生。

  “叶先生。”夏闻殊是个高挑秀气的男人,他抱着一摞厚厚的美术教材,穿着格子背带裤,一看到叶隋琛就给他问好。

  叶隋琛对夏闻殊印象很好,因为他很少见到像夏闻殊一样音乐、绘画兼通的艺术全才,加之他家境贫寒却不卑不亢,勤工俭学、自力更生,叶隋琛就越发欣赏他。叶隋琛很乐意雇夏闻殊,能给他创造赚钱的机会他很高兴。

  “小夏先生,这么早就来了。”叶隋琛撑着门笑。

  夏闻殊大方地道:“这是我的工作,自然是要准时的。”他望向身边的清瘦男人,“这位是刚刚在路上遇到的贺医生,听他说,他和傅先生提前约好了时间,是来给您治病的。”

  闻言,叶隋琛忙对那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伸出手:“你好你好,贺医生是吧?”

  “嗯,贺言舒。”贺医生轻轻回握他的手,自我介绍。

  从叶隋琛开门出来,这个贺医生就一直盯着他看,弄得叶隋琛心里毛毛的。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实际上他在这里住着两年间根本碰不上几个生人。照理说之前他在国内,要是这医生一直在国外,他也没有遇到这个人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略微有点抱歉道:“言舒大夫,我这脑子啊,很多事都忘了。看您样子,之前认识我?我着实是记不起来,要是有失礼的地方,您多多见谅。”

  贺言舒浅色的眸子又注视了他几秒,低敛道:“不认识。”

  “噢。”过去的影子在叶隋琛面前一晃而过,他原以为自己这次能够抓住,却还是失之交臂,心里不由升起一丝失落。但他还是笑笑:“不管以前认不认识,都只当是今天重新认识了。两位进屋吧。”

  进了屋,夏闻殊去画室摆弄画布,傅铎和叶隋琛先和贺言舒谈。

  傅铎首先给贺言舒讲了下叶隋琛的情况,然后对叶隋琛说:“这位贺大夫是目前国内外最负盛名的脑科医生,虽然年轻,但是来自医学世家,天赋和专业能力都是顶尖,所以大可不必担心。”

  叶隋琛不在意地道:“我没担心,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日子还是照样过。”

  叶隋琛虽然这样说,但傅铎知道,他很想找回原来的记忆。他之所以找贺言舒来,而不去贺言舒所在的私人医院,其实也只是做给叶隋琛看。

  傅铎并不想让叶隋琛想起来以前的事。当年叶隋璐自首,如今坐牢已经两年;南山也因为构陷方母和薛宇惹祸上身,检察院查明真相后,就给他判了罪。这样的事情忘了也好,记住徒生痛苦。

  更重要的是,他俩已经过上了平静美满的生活,发展顺利的话,不出年底就能登记结婚,他并不想横生枝节。

  所以,叶隋琛只是和贺言舒闲聊了几句,傅铎就说别让小夏先生等急了,提出送贺言舒出去。叶隋琛点点头,没作多想。

  走到门口,傅铎道:“贺先生路上小心,您的酬劳我会叫人打到你的账户。”

  贺言舒犹豫了几秒,眼神锐利地看着他:“没看什么病,不需要酬劳。傅先生,您到底是想让叶先生想起来,还是想让他再也想不起来?”

  傅铎挑挑眉:“你有办法让他再也想不起来?”

  贺言舒嗤笑一声,没回答他,冲着屋内喊了句:“叶先生,我以后每周日过来给你做检查。”

  叶隋琛应声出来,傅铎压抑的怒火宣泄不出来,只能干看着,维持表面的绅士。

  “那多麻烦你啊,周末可是你的休息时间。”叶隋琛知道,国外一向很注重休息和劳动的时间。

  贺言舒淡淡道:“反正我也要过来给另一个病人看病,顺路而已。”

  “另一个病人?”叶隋琛起了好奇心,虽然在这条街住了两年,他却不认得几个邻居。

  难不成这条路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脑子有问题的?

  玛丽莎这时候在往花瓶里插花,听到两人的谈话插了一句:“我知道,就隔壁那个瞎子嘛。”

  听到“瞎子”一词,贺言舒的眉头跳了一下,沉声解释:“不是瞎子,只是脑内肿瘤压迫到视神经,会间歇性失明。”

  听这语气,叶隋琛想:贺言舒对他这个病人倒是回护得紧。

  隔壁那个人,叶隋琛略略听傅铎给他提过,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背景不简单,家底说不准比傅家厚几倍,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叶隋琛不再深究,展眉挥挥手:“那行吧,下周日见。”

  “嗯,再见。”贺言舒似有若无地瞟了眼傅铎,转身出门。

  叶隋琛回画室继续画画,望着素描纸上的裸女,沉重地叹了口气。

  夏闻殊听到了,走到他面前低头关切道:“怎么了叶先生?”

  “小夏先生。”叶隋琛拿笔撑着下巴,没话找话:“你什么学校毕业的?”

  “佛罗伦萨美术学院。”夏闻殊回答。

  “噢,意大利好玩吗?”叶隋琛说完这话,夏闻殊才知道他的重点并不在自己是否有资格教他美术,而是在问他外面的事。

  “叶先生想出去了?”夏闻殊偏着头问。善解人意这一点,叶隋琛也很欣赏,他不需要把很多话说出来,夏闻殊是一朵优秀的解语花。

  “是啊。”叶隋琛丧气地垂着头,百无聊赖。

  这里也不是不好,环境宜人,生活方便。傅铎把傅氏打理得很好,他也不需要出去工作赚钱,成天在家看书、画画。但是不管多好玩的事,他在家做多了只觉得烦闷,就想去不一样的地方玩玩。

  除了傅铎限制他的自由以外,他自己其实也有罪恶感。傅铎的腿是因为他不能走路的,每天只能以汽车代步,在傅氏分公司和家之间两点一线,其他地方哪儿也去不了。

  他要是每天出去花天酒地、逍遥自在,却不带上傅铎,傅铎心里该有多难受。

  所以一直以来,叶隋琛都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想伤害了身边的人。

  身边的人。说起来他就自责,生活了两年,他还是没有作为傅铎身边人的觉悟,他无法坦然接受傅铎的亲吻,更不喜欢他的触碰。不过还好每次他拒绝,傅铎也不强求。

  他太不是个东西了。曾经对他以命相护的爱人,他说没感觉就没感觉了,还想着逃离出他们共同的家。

  夏闻殊看他一脸愁容,宽慰道:“想出去就出去吧,我会替你瞒住傅先生的。”说的时候还刻意压低声音,回头看傅铎在不在附近。

  “其实我也只能在周围转转。”叶隋琛也小声道。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自己来自怎样的家庭,是否有兄弟姐妹,父母姓甚名谁、曾经家住何方,都是空白。

  他对这个世界唯一的认知就是傅铎。傅铎供养他的生活,给他优渥的条件,从不和他解释之前的事。

  离开了傅铎,他又能去哪里?能走多远?这都是他既恐惧,又期待的。

  “周围转转也可以啊,酒吧、广场,不是只从图片和画里看见。”夏闻殊说,“习惯了外面的环境,以后就可以走更远了。”

  “比如,回国内。”夏闻殊长长的睫毛颤动,说的话掉入叶隋琛的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

  “回国内吗?我还从来没想过。”叶隋琛撑着下巴,陷入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叶总环游世界,又名叶总出逃记。还好有助攻!

  hhh隔壁那个小瞎子就是纪沉鱼。

  叶:你脑袋也有问题?

  纪:你脑袋才有问题!我是追妻,你是自己撞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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