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军队！消灭法西斯！”

　　“上战场！为珍珠港之耻复仇！”

　　“是男人就该参军入伍！”

　　芝加哥的街头上, 宣传应征入伍的队伍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向两旁的人们发着传单，而大街小巷也早就贴满了征兵的海报。自正式同法西斯三国宣战后，整个美国情绪高涨, 全国范围内都在号召参军报国，越来越多的适龄青年也都积极地自愿入伍。

　　街角的一家咖啡馆里，弗雷德里克静静地望着街上那些激情高昂的征兵宣传队伍, 平静的眼眸下似乎也有什么在涌动着。

　　昨天, 他们一家人去机场送走了阿丽莎, 望着飞机向南远去时, 他心中的情绪终于彻底被冲破，再也无法平复下来。

　　“贝拉……”弗雷德里克看向坐在对面的姑娘，认真地说道，“我想……”

　　“你想休学, 应征入伍，对吗？”伊莎贝拉直接接过了他的话。

　　怔了一下后，弗雷德点了点头, “学校里那些嫉妒我的男生动不动就酸我，说我就是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少爷, 虽然每次我都用更狠的话回怼了他们, 但其实我心里也清楚, 有些话他们说得没错, 我就是个从出生起就什么都不缺、在温室里被所有人保护着长大的大少爷。但是, 如今这种时刻, 如果我仍然就这么冷眼看着各行各业的人为这场战争拼尽全力地付出，而我这么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还是过着自己吃喝玩乐的悠闲日子，我会为我自己感到羞耻。况且我还有飞机驾驶执照、又懂理论知识，会比那些新入伍需要从零开始进行专业训练的飞行员更快发挥作用，所以我没有办法允许自己继续躲在后方去做一个没有任何担当的懦夫。”

　　征兵宣传的队伍已经走了过去，咖啡馆里原本那被外面的高喊声给压了下去的乐曲也再度在屋内悠扬起来，一首小蓝调，歌词在诉说着离别。

　　“早就猜到你会做出这个决定了。”两人从十七岁开始交往，在一起都已经三年多了，伊莎贝拉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弗雷德里克的想法，也早就做好了等着他说出的心理准备，然而此刻真的面对时，一开口，嗓音还是无法避免地染上了沙哑哽咽，“其实我真的很不想让你去，但是我也知道你是想去的、你应该去的、我也需要支持你的，但是，但是……对不起……”

　　伊莎贝拉原以为自己能够克制住，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哭泣了起来，双手捂面，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担忧与软弱。

　　“贝拉，看着我。”弗雷德里克伸手，缓缓地把伊莎贝拉捂着面颊的双手拉下，握紧了她的双手，让她感受到他的温度，“贝拉，我会用你的名字来给我的战斗机命名，我会成为一个真正值得你去骄傲的男人回来的。现在，我在这儿，未来，我也会在这儿，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听着弗雷德里克无比认真的保证，伊莎贝拉也终于破涕为笑：

　　“你知道吗，昨天，我还和我爸爸说，你也许会想要应征入伍，你猜我爸爸是怎么说的……他说，让我告诉你一声，让你未来就算是爬也要完完整整地爬回来，罗德尼家的女婿必须得是活生生的才行。”

　　……

　　当弗雷德里克把自己想要参军成为一名空战员的事情告诉父母后，奥利弗和艾琳并没有多说什么。

　　艾琳只是静静地紧紧搂着他，趴在他的肩头，而他只能轻抚着母亲的后背来表达着安慰，就像母亲小时候安慰他一样。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肩头的衣衫早已被母亲的眼泪所浸湿。

　　而奥利弗则把一条十字架挂坠项链交亲手带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你的名字是源自曾经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飞行员的吗？这条项链是他的护身符，从他第一次驾驶飞机起就一直佩戴在身上。当年，他把这条项链交给我的时候说，未来当有比他更出色的飞行员出现时，就把这个交给他。这条项链是他的遗物、是他的护身符、更是他的寄托。现在，我暂时把它戴在你的身上，希望能够保佑到你，等到战争结束后再把它还给我吧。当然，如果你能配得上他的寄托的话，我就把这条项链留给你了。”

　　……

　　奥利弗和弗雷德里克按照通知前去各自的部队报道的时间是同一天，奥利弗将直接跟随技术团的人员前往前线的军事营地，而弗雷德里克作为入伍的新兵将先在国内的兵营接受一段时间的专业训练后再开赴前线。

　　只是无论怎样，对于父子二人来说，再相见便已不是是何时，至于一家人重新团聚的时间，更是只有当战火的硝烟散尽时才会知晓。

　　清晨，天刚蒙蒙亮，父子二人已经穿好了整齐笔挺的军装，静静地坐在大落地镜前的椅子上。

　　艾琳帮父子俩把衣服又整理了一下，把衣领归整好、又把肩头衣服有些皱起的地方捋平。

　　接着，拿起理发工具，临行前为父子二人最后再把头发修理一下，萝丝也在一旁帮她的忙，不时帮她递着工具。

　　“我不在你们身边天天啰啰嗦嗦了，你们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吧。”

　　“你们要勇敢地去迎击那些敌人，但是也不要太乱来。弗雷德，把这当做你成为一个成熟男人的洗礼，在决定做什么之前认真负责地思考清楚；奥利弗，你也是个快六十的老头子了，别像年轻人似地胡折腾，不然还得给人家前线的医生护士添麻烦。”

　　“咱们家，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完成呢……小埃里克我就只在他出生那会儿见过，等到未来这个世界太平了，我还等着米拉和亚历克斯把他抱回来给我看看呢，不知道到那时都已经长得多大了。丽莎和多米尼克也决定了等战争一结束就结婚，还得想着给这俩孩子操持婚礼呢。还有你，弗雷德，等战争结束后，回学校去把你剩下的那一年半的书念完，我想伊莎贝拉应该也不会希望她未来的丈夫是个‘文盲’吧。说到上学，萝丝今年也已经十五岁了，再过几年就也要上大学了，到时候我们还得一起去参加她的开学典礼呢，那可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时刻啊。还有，奥利弗，你不是说未来等到1962年的时候，想要在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的那天再和我结一次婚吗，我可是一直期待着再穿上婚纱呢。”

　　“你们看，我们家还有这么这么多的事情等着去完成，所以……活着回来，你们每一个人，全部都要平平安安地活着回来……好吗……”

　　最后一剪刀结束后，艾琳已经克制不住颤抖的手，把剪刀递给了一旁的萝丝。不停地深吸着气，好让自己的情绪能够平复下来，却是发现怎么也做不到，只好搂紧了个头已经到自己胸口的萝丝，想要从小女儿的身上得到一点温暖和支撑住自己的力量。

　　而下一秒，背后一片温热，奥利弗和弗雷德里克走上前来，抱住了艾琳和萝丝，把他们家里最后留守于此的两个女人紧紧护在怀中。

　　这栋宅子、这个家，是他们所有被冠上“格威”姓氏的家庭成员的归处、是他们陷入困境时支撑着内心的最强信念、是他们永远的守候。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享受着分别前最后的相聚与温存。

　　终于，时间到了，艾琳拍了拍父子二人的肩膀，轻声说道：

　　“好了，不早了，出发吧。”

　　……

　　艾琳和萝丝并没有去送他们，只是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目送着他们坐进车子里，最后又回望了她们一眼后，然后渐渐远去、远去，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当车子已经看不见时，之前一直乖乖地克制着自己情绪的萝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搂着母亲，埋首在母亲胸口前大哭了起来。

　　天知道她刚刚有多想冲上前去，拉住父亲和哥哥的手，把他们拽回来，不要他们离开。

　　艾琳也用双臂环住女儿，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后背。暗自深吸着气，把眼角将要溢出的泪水憋回去。

　　“好了，萝丝，不要哭，我们应该为他们感到骄傲才对。好了，擦干眼泪，我们吃早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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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里，往日这家里最热热闹闹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母女二人对坐着，桌上也只摆着两份简单的早饭。

　　“……他们都走了。”看着冷冷清清的餐桌，萝丝低声说道。

　　先是米兰达、然后是阿丽莎、接着又是弗雷德里克和奥利弗，一个个的都离开了。

　　“是啊，是都走了，但是他们现在离开是为了将来能够更好地回来，带着一个战火平息了的世界更好地回来。”艾琳淡淡地笑了笑，接着握住了小女儿的手，“而且，米拉，即使是留在这里等他们回来，我们也是有许多事情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