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接到电话，惊得不顾形象拔腿就跑，终于在宋臻进审讯室之前把人给拦住了。

　　他气喘吁吁，却来不及换气，手掌如铁钳一般抓住宋臻的胳膊就开始汇报。

　　“找到，找到人皮了！一共十一张，加上何锐涛的，说明至少有十二个受害者，除了这些，还发现了尸体！”

　　宋臻听到“十二”，同样也震惊于数量之多，然而牛刚脸上震惊的表情、扭曲的肌肉都在表明，令他震惊的并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尸体怎么了？”宋臻敏锐的问。

　　牛刚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深吸了一口气，干着喉咙吞了下口水才稍微缓冲了情绪，回道：“同事们说他用大坛子把尸体一个个的装了起来，那场景，别提多骇人了！”

　　宋臻目光与牛刚的触到一起，两人眼里具是凝重。

　　随后，宋臻沉着嗓子应了声知道了，然后就推开门朝审讯室内走去。

　　审讯继续。

　　不知道是马超的表情太过阴郁诡异还是别的原因，宋臻觉得气温都低了几度。

　　但他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先前为了激怒马超，他特意让警员把室内的灯部开着，在这样的夏日里，强光照耀的密闭空间，温度肯定会升高。

　　而他觉得冷，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心里暗示。

　　眼前人的穷凶极恶，令他胆寒，从而产生了这种“感到冷”的心理暗示。

　　很多人都以为，成为心理学家之后面对罪犯就能无动于衷、“百毒不侵”，事实却不尽然，正因为知道他们的残忍，透析他们的变态心理，心理学家反而会更加敏感。

　　举个例子，就像面对同一片树叶，普通人用肉眼看到是黄色与枯萎，心理学家就好比那个拿着显微镜的人，不仅看清了腐烂的脉络结构，更看到了那腐叶上滋生的各种菌群。

　　他拥有看清的能力，但这并不代表他将变得无惧。

　　生而为人，宋臻并不认为自己没有缺点，无懈可击，否则他就不会手抖，不用去看心理医生了。

　　但正因为清楚地了解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宋臻知道，自己必须强大。

　　心理的防卫高墙，就在这样一次次与邪恶作斗争的过程中建设起来。

　　与马超的对阵，也是一次斗争和建设。

　　他坐到了马超对面，拿了刚才进来带着的纸和笔递了过去，“不用浪费时间，我一边讲你一边写名单吧。”

　　言外之意，他已经知道了马超杀害的田文栋的原因。

　　“哦？”马超挑眉，有些挑衅。

　　这个自卑胆怯的男人，这一刻反而表现得极为大胆和放肆。

　　宋臻拧眉，想起刚刚牛刚提到的十一张人皮，马超身上所谓的“自信”，竟然是靠杀人堆砌筑成！

　　他强压住心底里那股阴郁灰暗的戾气，拳头捏紧，将颤抖的手指牢牢扣住，直直朝马超看去。

　　“田文栋也是植皮医生，和你是同僚，但资历比你老。五年前你刚进医院，他作为你的师父带你。当年你还是个一无所有、勤奋上进的穷小子，整形医院福利待遇好，你充满干劲，想着赶紧多挣点儿钱把乡下的老父亲接过来享福。”

　　随着宋臻的话，马超也出现片刻恍惚，似乎在回忆过去。

　　第85章 百口莫辩，无处伸冤（一更）

　　“谁知道，变故在你进单位一年左右发生了。整容是件会令人上瘾的事，你们医院里有很多这种‘上瘾’的会员，叶青青就是其中一个。割了双眼皮又要隆鼻，隆完鼻子垫下巴，总之没完没了。后来叶青青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把脸给烧毁了，损伤面积太大，她来到你们医院做植皮手术。资料显示，你是她当时的主刀医生。”

　　“呵，主刀医生！”马超轻嗤一声，牙齿咬合，下嘴皮往外微翻，显然极其愤怒不屑。

　　“手术失败，你这个主刀医生难辞其咎，这件事发生后，作为重大医疗事故，你被医院辞退，并被吊销医师执业资格证。现在看来，你是替田文栋背锅的。”

　　如果不是这样，马超也不会如此愤怒。

　　“手术都会有视频，当时怎么不去伸冤？”宋臻忍不住问。

　　“伸冤？”马超像听到一件特别可笑的事，忍不住出言讥讽，“一个才进单位一年的菜鸟，和一个经验老到能替医院带来无数收益的老医生，钱重要还是真相重要？更要命的是，我当时作为他的副手，真TM太天真太傻逼了，哪个能想到我尽心尽力地帮助反而会成为‘主刀’的证据？那个孬种，他收了人家钱，关键时刻做不了手术竟然说自己肚子痛，让我上，我当时真是蠢死了！”

　　“所以，最关键的时候是你在主刀是吗？”

　　马超抿紧了唇不说话。

　　宋臻明白过来，心底更是觉得讽刺。

　　当年的马超不懂人心险恶，只看到手术台上的病人，只忧心病人的生死安危，结果反而被人陷害，百口莫辩、无处伸冤，甚至还背负恶名与罪责被辞退，这种打击不可谓是不大的。

　　更重要的是——

　　“就在你离开医院的当天，女方冲上门来，报复性地往你的脸上泼硫酸，好在你避得快，但侧脸和耳朵附近还是烧伤了。医院忙着撇清责任，说你已经被辞退，这是你们的私人纠纷，完没有半分维护的意思。”

　　那种肌肤被硫酸灼烧的疼痛席卷而来，马超忍不住伸手捂住左脸。

　　当年的医院岂止是不维护，给他做了个粗糙的紧急处理后就迫不及待地与他划清界限，责令他立马离职滚蛋，一天之内必须搬离宿舍。

　　他本来是要去报警的，但田文栋却告诉他，他能帮自己免费植皮，治愈自己面部的疤痕……

　　就当是，补偿他的。

　　“但后来，你竟然又出现在了尚美整形的植皮手术中。只不过这一次，你是病人，而你的主治医生竟然是，田文栋。”

　　唇抿得死紧，几乎绷成了一根线，马超沉默着不说话，胸脯却忍不住上下剧烈的起伏。

　　他做过最错得离谱的一件事，就是答应田文栋的条件！

　　当时他在挣扎，本来是不想同意的，可父亲突然病重，打电话要他回家。

　　老家那边封建迷信很重，就他那副鬼样子回家，村里的人肯定会怀疑，到时候一些难听的话传出来，对父亲养病肯定不好。

　　这么些年让父亲操劳伤神，他本来就不孝，又怎么能让老父亲跟着他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呢？

　　于是他答应了田文栋的要求。

　　“从小你就和你父亲相依为命，在这个世上你只有你父亲一个亲人，但很不幸的，你父亲在你做手术住院期间逝世了，你竟然连他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马超猛然抬头，脖颈上鼓起青筋，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眼睛也变得血红。

　　“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谁也没有想到那叶青青竟是个硬茬，当她得知医院推卸责任，你才是个刚进医院不满一年的小菜鸟，而她的手术竟然是你这种新手帮她做的时候，她再一次愤怒了。这一次，她来势汹汹，自爆毁容照不说，还花钱请了各路媒体报道，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这件事几乎弄得人尽皆知，尚美整形医院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声誉危机。”

　　“活该！”马超怒道。

　　“医院生意大不如前，责任人田文栋被医院重处，令你万万想不到的是，田文栋竟然又一次坑了你，在签字单上，写得清清楚楚，手术费和住院费一应费用，部由你自行承担！就此，你欠下高额负债。一时间，工作丢了，父亲过世，再加上债台高筑，种种生活变故令你应接不暇，你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并且再没有走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臻不禁垂了眸子，心想：如果马超的父亲不是在这个期间过世，或许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敛了心思，不去想这些没有可能的“如果”。他手指滑动，一张照片弹出，上面是个陌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