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背过身去，拿出手机，点开微信，从黑名单里把对方放出来，然后再把手机塞回裤兜。

　　动作一气呵成，假装无事发生。

　　周霖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表达自己真挚的歉意，问孟一：“要不等会儿请你吃烧烤？”

　　孟一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我下午还要去上课。”

　　“你不是美术老师吗，周日还要上课？”

　　“艺考培训班。”

　　“哦哦赚外快啊，应该的应该的。”周霖八卦地问，“这种一天能赚不少吧？”

　　孟一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他感觉周霖这个人不怎么会说话。

　　周霖本来还想问问他上次说他耍流氓是怎么回事，但看孟一一副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便没再自讨没趣，拍拍屁股溜了。

　　有空在这儿没话找话，还不如早点开门营业，努力赚钱，发家致富，周霖心想。

　　周霖走后孟一回到了自己房间，发现手里还攥着刚才那张纸条。

　　他拿起来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觉得有点辣眼睛，赶紧扔进了垃圾桶。

　　这字可真够丑的，还不如自己小学里写的。

　　这个叫周霖的看起来文化程度应该不高，该不会小学都没毕业吧。

　　现在中介的就业门槛也太低了。

　　孟一把钱包收起来放好，然后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前两天晚上都被吵得没有睡好，一会儿犹豫要不要去敲门，一会儿又想要不要去跟居委会反应，纠结到天亮才想到贴纸条这种比较委婉且不用面对人的方式。

　　现在这桩心事终于解决，孟一心里松快，躺下去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但白天睡觉有个缺点，容易做噩梦。

　　孟一梦见自己被一个穿紧身背心的流氓在屋顶上追着跑，他紧张得不行，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最后走投无路。

　　他站在百米高的屋檐上，正犹豫着要不要往下跳，身后的流氓突然喊住了他。

　　“你别跑，我只是个推销健身房会员卡的！”

　　睡梦中的孟一顿时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咂咂嘴笑了。

　　孟一睡到中午，起床换了身衣服，出门上课去。

　　孟一在一个私人的画室里兼职当艺考的培训老师，每周六周日过去上课，用周霖的话说就是赚外快。

　　而且就像周霖说的那样，赚得确实不少，孟一愿意牺牲掉所有的周末时间来换取这些工资。

　　画室离他住的地方比较远，坐地铁过去要花四块钱，孟一一般选择搭公交，这样就可以省掉两块。

　　周末路上堵车，公交车开得慢，晃晃悠悠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路上孟一带了个面包，就着矿泉水啃了当午饭。

　　孟一现在带的这个班一共十个人，是准高三的学生，现在离艺考只剩下半年多的时间，正是最关键的阶段，孟一为了给他们多一些指点，下课后拖了一会儿堂。

　　五点半学生陆陆续续走了，孟一留在位子上收东西，有个学生家长过来接孩子，走到孟一身边喊了声“孟老师好”。

　　孟一抬起头，看见是个女孩子的妈妈。

　　这个女孩子孟一很熟悉，跟着他已经学了半年，她的天分其实一般，但好在愿意花时间，人非常用功，孟一挺喜欢她的。

　　女孩的妈妈迅速从包包里拿出一张超市购物卡，塞到孟一手里，笑着说：“麻烦孟老师对我们家孩子多提点提点。”

　　孟一连忙站起来推辞：“不用不用，你不给我这些，我也会教好你的女儿。”

　　妈妈不同意：“哎呀老师你就收着吧，一点点心意而已，金额不大的。”

　　孟一不肯，想把卡塞回对方手里。

　　这时有几个学生落了东西回教室里来拿，孟一怕推来推去被人看见了不好，捏在手里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进口袋里收下了，小声说了句“谢谢”。

　　从画室出来以后，孟一拿着购物卡去了趟超市，买了点水果，又买了许多零食。

　　零食他准备下周来上课的时候带给孩子们分着吃，水果他这会儿拿去养老院。

　　孟一的奶奶住在全市最好的养老院里，vip单人间，一个月费用五位数。

　　孟一坐电梯上到vip楼层，刚好看见护工从奶奶房间里出来，便追上去问：“今天怎么样？”

　　护工摇摇头说：“不太好，白天闹着不肯吃东西，意识也不清醒。”

　　孟一的肩膀瞬间耷拉了下来，垂着脑袋在门口站了会儿，平复好心情后拎着水果走了进去。

　　“奶奶。”孟一走到床头喊了一声。

　　奶奶没什么反应，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嘴里自顾自地碎碎念，说的什么孟一听不清。

　　孟一走到桌子边，把带来的水果分了两份，一份放进房间的冰箱里，还有一份装在袋子里准备拎到隔壁，去给周爷爷。

　　隔壁的周爷爷是本地人，年纪比孟一奶奶小十来岁，说话幽默风趣，人也很热心。

　　孟一奶奶住进来的时候周爷爷就已经在了，平时孟一奶奶清醒的时候经常会跟周爷爷串门聊天。

　　和孟一奶奶不一样，周爷爷身体硬朗，身体完全没有什么毛病，他说他住养老院只是为了自己爽，一日三餐不用自己动手，而且想干嘛干嘛不用看子女脸色。

　　听上去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的样子，所以孟一来这两年，都没怎么见过他的家人来看他。

　　此刻周爷爷的房门紧闭，孟一拎着水果敲了敲周爷爷的房门，问：“爷爷在吗？”

　　“谁啊？”

　　里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周爷爷，倒像是个年轻人，而且声音略有些耳熟。

　　孟一第一次在周爷爷房间里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有点意外，正想要自报家门，门从里头开了。

　　开门的人个子很高，身上穿着白衬衫，挡在孟一前面遮住了一半的灯光。

　　孟一和他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

　　房里的周爷爷没听见动静，问了一声：“是隔壁家的小孟一吗？”

　　周霖讷讷地说：“不小，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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